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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四方云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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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州北部,從西到東分別是寶應府、來安府和東海府,三府大約呈品字形。

  寶應府的西北面就是盤龍關,這座雄關控扼著前往北燕京畿地區的必經之道。

  位于中間的來安府向北突出直面北燕,因而淮州大都督府設在此地,方便就近指揮北方防線。

  大都督府并非一些人想象中富麗堂皇的模樣,反而布局頗為緊湊,尤其是前院各屬官的值房擠在一起,經常出現喧囂吵鬧人聲鼎沸的盛況。

  后宅一處簡樸的庭院內,一名身著常服的中年男人坐在石桌旁,雙眼微閉聽著旁邊站立的年輕人匯報軍情。

  其人身材魁梧,雖是坐著亦如龍盤虎踞氣勢煊赫,尤其是一雙虎目之上的眉峰好似鋼刀一般,令人望而生畏。

  他便是淮州大都督蕭望之,時年四十七歲,執掌十萬雄兵坐鎮江北,與駐防江南的靖州大都督厲天潤齊名,是讓北燕乃至景朝極為頭疼的當世名將。

  年輕人名叫蕭閎,乃是蕭望之的次子。

  他今年二十四歲,身段頎長挺拔不群,一望便知是行伍之中的精銳,但是站在蕭望之身邊便被掩蓋了所有光彩。

  “……父帥,末將贊成裴將軍的分析,所以我軍可以利用偽燕想要偷襲盤龍關的心理,誘使對方將兵力集中于西北方向,屆時我軍精銳可北上涌泉關,彌補四年前的遺憾。”蕭閎沉穩地說道。

  蕭望之不置可否,右手輕輕敲著桌面。

  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隨即便見大都督府司馬黃顯峰走進庭院,來到跟前行禮道:“見過大都督。”

  蕭望之睜開雙眼,淡淡問道:“何事?”

  黃顯峰的神色略顯古怪,恭敬地說道:“府外有一年輕人求見大都督,他說自己是廣陵府陸家商號的護院,此來有關系到邊軍安危的緊急軍情呈上。”

  蕭望之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蕭閎微微皺眉道:“黃司馬,父帥軍務何其繁忙,這種異想天開之輩豈會有——”

  蕭望之抬手截斷他的話頭,然后對黃顯峰說道:“繼續。”

  黃顯峰躬身道:“是。下官本來想將其打發走,但此人提到了盤龍關。下官問其具體何事,他卻堅持要見到大都督才肯說。”

  蕭望之沉吟道:“帶他來。”

  黃顯峰應道:“是。”

  約莫半炷香過后,黃顯峰領著一人進入庭院,正是依照陸沉囑咐趕到來安府的李承恩。

  他進來后當先注意到坐在石桌旁的男人,第一次見到這等大人物,他緊張到不由自主地咽著唾沫,甚至忘記自己應該上前見禮。

  蕭望之微微抬頭,直截了當地問道:“你有關系邊軍安危的緊急情報呈上?”

  李承恩被他洪亮的聲音一驚,終于回過神來,連忙行禮道:“草民李承恩,是廣陵府陸家商號護院,參見大都督!”

  蕭望之擺擺手道:“說正事。”

  李承恩不敢遲疑,回道:“草民受陸家少爺陸沉之托前來,將盤龍軍掌團都尉寧理涉嫌勾連偽燕細作一事稟報大都督。”

  旁邊站著的那名年輕人皺了皺眉頭。

  蕭望之平靜地問道:“可有證據?”

  李承恩便將陸家商隊從進入盤龍關,一直到抵達廣陵城郊時發生的事情簡略說了一遍,其中夾雜著出發前陸沉關于此事的分析。

  一席話說下來,他只感覺口干舌燥。

  蕭望之轉頭看向黃顯峰問道:“前段時間織經司有送來一份密報?”

  黃顯峰答道:“回大都督,確有此事。淮州檢校蘇云青于二月中旬在泰興府抓獲偽燕細作,又查出泰興軍掌團都尉張溪通敵叛國,其人在臨死前吐露淮州境內還有一名身份不低的內奸,織經司正在追查。”

  他看了一眼李承恩,又道:“蘇檢校還說,張溪供認廣陵陸家負責幫偽燕細作傳遞消息。”

  蕭望之眼中閃過一抹奇特的神采,對惴惴不安的李承恩說道:“你家那位小少爺認為,張溪的口供是在陷害陸家,目的是為了保護另外那個內奸寧理?他還有沒有其他說辭?”

  李承恩從未體會過這樣強烈的壓迫感,不禁輕咬一下舌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垂首答道:“回大都督,我家少爺提到張溪是以死間之術布局,試圖將您和織經司的注意力吸引到廣陵陸家身上。偽燕此舉意在邊關,盤龍關或有危險,而且織經司中可能也有偽燕的耳目。”

  蕭望之沉默片刻,淡然道:“你可以回去了。”

  李承恩怔住,他不明白自己有沒有完成陸沉交托的任務,但是又不敢開口詢問。

  蕭望之虎目中精光乍現,悠然道:“回去告訴你家小少爺,他的好意老夫心領了。”

  李承恩心中凜然,不敢多言。

  待其退下之后,蕭望之凝望著角落里那棵古樹,緩緩道:“裴邃是從何時開始懷疑那個寧理?”

  黃顯峰輕聲答道:“四十七天之前,即張溪身份敗露前九日。”

  蕭望之似笑非笑地說道:“若是讓裴邃知道,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家伙也能猜到北邊那些雜碎的陰謀,比他這位久經沙場的老將差不了多少,你說他會不會半夜驚醒扇自己幾個耳光?”

  黃顯峰笑道:“極有可能。”

  蕭望之道:“這個小家伙心思不淺,信不過蘇云青倒也罷了,居然能想到給老夫賣個好。”

  黃顯峰頷首道:“大都督,容下官放肆一句,在對待織經司的態度上,那位陸家小公子與您不謀而合呢。蘇檢校的忠心沒有問題,只是對待麾下部屬過于信任了些,要不要提醒他一下?”

  蕭望之沉吟道:“不必干涉織經司內部事務,老夫沒精力和秦正打擂臺。至于盤龍關一應安排,暫時依舊對織經司保密,以免走漏消息。”

  黃顯峰應下。

  蕭望之斂去臉上淡淡的笑意,不疾不徐地說道:“你親自去一趟盤龍關,讓裴邃打起精神來,北邊既然要玩詐降,他就得盡到地主之誼。倘若他連請君入甕都做不好,老夫會讓他再去東海府刷半年的馬。”

  黃顯峰正色道:“下官領命。”

  他告退之后,蕭望之這才看向沉思中的蕭閎,繼續最初的話題:“你所謀之策過于粗糙,再好好想想,要如何才能瞞天過海,讓偽燕軍方跟著我們的節奏行事。”

  蕭閎將陸沉二字丟出腦海,繼續應對這場嚴苛的考校。

  盤龍關西北方向,齊燕接壤處有一片長三十余里寬七十余里的無人區,算是兩國之間的緩沖地帶。

  這里曾是兩國交兵的主戰場,七八年過去后已經很難尋覓到當年鐵與血的痕跡,唯見青山郁郁蔥蔥,春風穿林而過。

  一處幽靜的山間谷地上,兩撥人馬分別從南北而來,小心翼翼地互相靠近。

  南面三十余騎,為首者正是盤龍軍掌團都尉寧理,奉都指揮使裴邃軍令北上接洽。

  “可是寧都尉當面?”北面二十余騎之中一人開口說道。

  寧理拱手道:“正是。”

  那人亦在馬上行禮道:“在下李固,奉家主之命前來相見。”

  兩人離開各自帶來的部屬,策馬向東緩行,剩下數十騎既好奇又戒備地打量著對方。

  他們已經知道此行的任務,主要是為李固口中的家主南投做好前期準備,只不過所有人都想不到兩位頭領此刻在談論何事。

  李固狀若無意地看了一眼后方的人群,壓低聲音說道:“王大人再三斟酌,最后決定讓一百余人隨家主南投。”

  寧理皺眉道:“我身邊可以信任的人不超過三十,僅憑這點人手想要奪關難度太大。”

  李固嘆道:“不能再多了。此事關系重大,王大人要協調軍方和景朝鐵騎,還要防備南邊織經司的耳目。你也清楚南面秦正的手腕,織經司在他的統御下日漸壯大,不知往北邊灑了多少釘子。王大人為保萬無一失,經過半年的甄別才挑出這些人。”

  寧理沉默良久,緩緩道:“必須要有頂尖高手,殺不死裴邃一切休提。”

  李固頷首應下。

  在兩人暗中商議細節、數十騎在原地安靜等待的同時,東面一座數百丈的山上,林間有十余人如臥虎一般耐心且冷靜地盯著谷地上的動靜。

  這群人渾身散發著剽悍的草莽氣息,盡皆膀大腰圓身軀魁梧,精光內蘊的雙眼不經意間顯露出他們高深的武藝。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這樣一群昂藏大漢的核心卻是一抹略顯清瘦的身影。

  從體態上可以判斷出這是一位女子,一張青面獠牙的面具覆在臉上,露出一雙清冷的眼眸。

  旁邊一個中年男人低聲說道:“大小姐,看來幫主說的沒錯,李玄安投奔南朝多半沒安好心。如今瞧著南邊似乎沒有發現異常,我等要不要向他們發出警告?”

  女子語調淡漠,不見波瀾:“南朝君臣偏安一隅醉心權爭,看不見北地子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提醒他們作甚?真若是這般做了,反倒會被他們疑神疑鬼,往后也會橫生事端,平白耽誤爹爹的大計。”

  中年男人遲疑道:“大小姐之意,我等坐視不管?”

  女子凝眸道:“李玄安殺良冒功,手上沾滿無數無辜之人的鮮血。這幾年若非他躲在軍城之內,不知有多少人要取他首級。如今不論他是真心投奔南朝,還是另有所圖,只要他接近這片荒野之地,于我們而言便只有一個選擇——”

  她頓了一頓,冷冷地道:“殺之而后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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