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高見的提議,金大福和黃呈石略微思索。
之后,黃呈石于是說道:“那就由高先生負責這件事,你來了解了解這里的情況,你修為不足以形成威脅,下去之后應該也不至于引起他們的反抗。”
高見只有六境,對敵人來說完全不值一哂,只是他的身份特殊,所以確實很適合直接下去談判。
當然,說是談判,實際上肯定只是在試探消息,高見確實很適合做這件事。
金大福則說道:“確實是如此,只是有個問題,若是那些自詡正道的仙門們在這個時候出手,乃至于在這個關鍵節點給我們上空子,那我們要如何應對?”
黃呈石低頭,表情陰沉:“此事,就交給幽明地,無非就是和他們火并幾場而已,事關重大,幽明地絕不是一點力不出,只想坐享其成,一切有關事宜,都交給我處理。”
高見則搖了搖頭:“不必,其他仙門應該是不會在這個時候動手的,他們在之前沒有動手,現在就更不會了,我們只要說是在‘討逆追賊’,他們應該就不會敢出手。”
高見在這個節骨眼上,主動開口提議道。
“討逆追賊這個旗子,恐怕只有高先生才有資格打出來了,那這件事,就有勞高先生了。”黃呈石聽見高見主動如此說道,立刻點頭,顯得非常欣慰。
顯而易見的,他早就想讓高見這么說了,金大福提這個話茬,毫無疑問也是希望高見主動攬下這個態度。
幽明地和金家為什么愿意投資?為什么愿意拉攏高見,又為什么這么有恃無恐的去推行這件事,而不擔憂會有什么阻力呢?
就是因為高見身上背著的這桿大旗。
神朝欽差的旗子往這一插,誰也不敢造次。
開局就拉攏高見,百萬金的車隊往前一送,好幾萬金的禮物,再加上后續收稅帶來的收益,為什么要給高見?
不就是為了這個時候,高見能站出來,打聲招呼?
這一聲,可真是太值錢了,太學學子,神朝欽差的身份,就是有這么值錢。
如果高見老老實實當他的太學學子,等待他的就是一輩子都享不盡的富貴,窮極想象力才能夠跟得上的榮華。
而對于高見來說,他輕笑一聲,對眼前的兩位大人物說道:“就交給我吧,你們二位就現在回去,籌集人手,多帶幾個金家和幽明地的高手來,我們爭取,一次性鏟平這里,把邊關奪回來,讓一切回到正軌。”
“好,有了高先生這番話,我就放心了,我們這就回去,十天,十天之內,我們一定回來,但這個期間,就勞煩高先生穩住這里的態勢,了解這里的情況了。”
“好,交給我便是,我先下去了。”高見點了點頭。
金大福和黃呈石看見高見如此上道,自然是滿心歡喜,駕著烏云去了。
想來,肯定不到十天,就會有一批高手被召集而來,鏟平此處的行動,讓一切重新回到神朝的掌握之中。
而高見,目送他們離去,隨后看著下面的覃隆,腳步一點,輕巧的落了下去。
他能御風,那顆蛟珠至今還留在身上,飛并不算什么,所以只是獨自落到了下面,在邊關面前,前面一百丈,就是覃隆。
獨自一人面對一位貨真價實的兩關大宗師,他卻沒什么緊張感,只是看著眼前的覃隆。
高見的腦子開始飛快的旋轉。
金大福和黃呈石口中的,神朝的所謂‘正道’,高見其實壓根沒有放在心上。
盡管金大福和黃呈石都很忌憚這幫人,但實際上,高見并不覺得這些所謂的‘正道’能夠在這件事上起到什么太大的作用。
說實話,神朝這地方,高見壓根都沒有碰到過幾個所謂的‘正道’,哪怕有些義士,其實說實話,的確是好人,高見聽說過很多俠義的事跡,都很好。
只是有個問題。
改變不了這個世道,或者說,他們習慣于,也支持這個世道,就高見看來,他們和丹砂,其實沒什么差別。
他們會當好人,做好事,但他們卻支持這個世道,在這個世道之中自在遨游,他們修行,強大,然后隨著自己的心意去做好事。
他們是好人嗎?當然是。
他們能改變嗎?不可能。
在神朝這個世道下,一件一件的去做好事,去幫助人,就好像是在用杯子舀沉船里的水。
做一輩子的好事,又有什么用?消耗自己,奉獻許多,最終卻只能改變那一部分人的命運,而且還只是暫時的。
在神朝這片天地下,行善積德,真如手持一只單薄的杯盞,立于那千瘡百孔、正緩緩沉沒的巨船艙底。海水冰冷刺骨,洶涌地從四面八方撕裂的船板縫隙里倒灌而入,聲勢駭人,片刻不息。
你拼盡全力,一勺、又一勺地將那渾濁苦澀的海水舀起,潑向那似乎永無邊際的汪洋。手臂酸脹欲裂,汗水混著海水浸透衣衫,腳下的積水卻不見消退,反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寸寸攀升,漫過腳踝,淹至小腿。
你或許能在一時之間,用這杯盞,在某個角落舀出一方小小的、暫時干涸的水洼,讓蜷縮其間的三兩生靈得以片刻喘息,免于溺斃。
他們的眼神或許會因這短暫的救贖而燃起微弱的希冀之光。然而,頭頂是傾覆之勢不可逆轉的巨輪,腳下是吞噬一切的無底深淵。
所行善事,耗盡畢生心力,傾盡所有,不過是在這注定沉淪的巨獸腹中,延緩了某塊朽木上幾滴水珠墜落的時間。
你救得一人是一人,卻救不了那隨船傾覆的萬千生靈;你撫平一處傷口,轉眼便有十處百處新的裂痕在絕望中崩開。
這龐大而腐朽的船體,正拖著其上的一切,無可挽回地滑向冰冷的死亡之海,你杯中的那點微末之水,在滔天巨浪面前,渺小得如同塵埃,轉瞬便被更深的絕望與黑暗所吞沒,連一絲漣漪都難以留下。
消耗自身,奉獻所有,最終不過是目睹那些被暫時托起的命運,在下一個更洶涌的浪頭打來時,更快地沉入深淵。
這就是高見所看見的‘正道’。
你看看,涼州出了這么大的事情,正道們現在在做什么呢?他們在擔憂神朝的規則,在思考怎么對抗幽明地,在想辦法,在……‘等待’。
他們在束手旁觀,因為他們不敢越雷池半步,世道桎梏著他們,他們甚至都沒有去想這件事……
在高見的眼中,這些“好人“固執地握著他們的杯盞,在黑暗的船艙里來回奔走,舀水、潑水,日復一日。
他們深信,只要自己舀得足夠快、足夠多,這艘船便不會沉沒。他們彼此勉勵,互相稱贊,將那些舀水最賣力的人奉為“善人“、“義士“,仿佛他們的杯盞里盛著的不是海水,而是救世的良方。
但是,他們從不抬頭看看那早已斷裂的龍骨,也不曾聽見船底傳來的、木板崩裂的悶響。他們只是低著頭,專注地舀著眼前的水,甚至他們之中有一部分人堅信,只要人人都能像他們一樣,持杯舀水,這艘船終會得救。
然而,他們的杯盞太小了,小到連自己腳下的積水都舀不干;他們的力氣太微薄了,薄到連一刻的喘息都無法真正給予那些瀕死的落難者。他們救起一個孩童,便有無數的孩童在下一瞬被巨浪吞噬;他們扶起一個老人,便有更多的老人在他們轉身時無聲地滑入深淵。他們的善行,不過是讓死亡稍稍換了個順序,卻絲毫改變不了最終的結局。
更可笑的是,他們竟還為此沾沾自喜,甚至將自己的杯盞視作無上功德,將自己的疲憊視作高尚的證明。他們從不思考,為何這艘船會沉沒?為何海水會倒灌?他們只是麻木地重復著舀水的動作,仿佛只要自己足夠努力,世道就會因他們而改變。
當然,也不是說沒有人看清楚這一點,這些人里,肯定有聰明人,肯定有看清楚這一切的人,但高見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見到成規模的反抗。
和這些比起來,楊凌都顯得眉清目秀了,雖然楊凌想的事情很多,但其實,他膽子很大,大的離譜。
而眼前的覃隆,膽子和楊凌一樣大。
高見走上前去,相隔三十丈的時候,對覃隆開口說道:“第二次見面了,覃先生,這一次見面,可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啊,沒想到你居然是一位大宗師。”
覃隆沒說話。
說實在的,他從一開始到現在,包括驚退金大福和黃呈石,幾乎都沒怎么說話,就這么冷冰冰的看著外面,要不是高見閱讀過他的神意,還以為這是個死人,是個冷石頭。
不過,既然已經看過了對方的神意,高見就已經知道了,覃隆不是石頭,他實際上內心熾熱的像火一樣。
所以他沒有在意,只是繼續問道:“楊凌在嗎?我要和他談談。”
話音剛落,就見后面的邊關陣基之中,竄出來一個人。
覃隆見狀,直接飛奔向前去,顯然是在確認有沒有人偷聽。
如果在這里的是某些精通術法的道脈,比如巫覡之類的,此刻就可以施展術法,封閉周圍的氣息,讓人無從探測。
可惜,覃隆是武者,在這種功能性的東西上,他壓根沒有任何的辦法,所以能做的就只是用肉身去探查。
武者沒辦法阻絕查探,但是畢竟武者的感知和肉身的本能擺在那里,以覃隆作為兩關大宗師的感知,但凡有人真的敢查看這個地方,只要修為差距不是太大,他一定可以察覺到目光,進而打斷高見和楊凌的對話。
然后,他朝著后面點了點頭,顯然,覃隆已經用武者的感知和本能確認了現在沒有人在查探這個地方,楊凌和高見可以放心說話了。
于是,楊凌站直身子,笑著朝著高見揮招呼:“高大人,你來了?快進來說!”
楊凌笑的很開心,不過高見卻看見了他的戒備。
進來說,到時候高見能不能走的出來,可就是楊凌說了算了,而且覃隆這張底牌也確實出乎預料,怪不得他敢在一開始以這個修為來面對高見。
真是謀算的滴水不漏啊,這個楊凌。
但也好,做這種事,就是要膽大心細,膽大要包天藏海,什么東西都敢試一試,心細要注意到每一根針,不能因為一個細節導致滿盤皆輸。
所以,高見露出了滿意的笑容,說道:“那進去說吧,楊凌,這次你可真是搞了個大事。”
“哈哈,要說大事,我怎么能比得上高大人,百萬金的東西,你說劫就劫,一位八境武者,你說殺就殺,這般氣魄,我又怎么比得上?”
兩人說著話,高見也迅速走進了邊關的那座陣基之中。
這座陣基是一尊青銅巨塔,足有百丈高,重千萬噸以上,是以古銅為核心制造的陣法核心,整個邊關都是圍繞這座巨塔而建造的。
現在,可以看見巨塔之中的許多‘接口’都已經被接上了,許多能量管路順著陣基上面的接口一路蔓延,在邊關之中形成了不同的‘建筑’。
陣基之所以是陣基,就是因為其上的接口可以蔓延成許多具備獨特功能的‘建筑’,大家合在一起形成一座大陣,比如說,高見現在所看見的這個接口,從這里接入的便是‘火氣’,這些火氣將會蔓延到后面,形成一座煉池,一切軍需都可以通過煉池現場打造,不管是煉丹還是煉器,都可以提供充足的場地和能源支持。
整座邊關,就是許多這樣的建筑構成,然后這些建筑在陣基上,構成一個整體,形成整個邊關!
高見看著眼前的這些,有些感嘆。
果然,神朝的技術水平,確實是很厲害啊,再怎么看不起他們的秉性,也必須承認這幫人的生產力和技術水平都是頂級的。
這個陣基,只要配合足夠的材料和陣師,壓根就是一臺基地車啊!
而楊凌似乎見怪不怪,只是對高見說道“高先生,快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