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見的身后,突然傳來了陣法的束縛之力。
忽覺背后一沉,仿佛整片天地驟然向他壓來!
無形的陣法之力如千萬條鎖鏈破土而出,瞬間纏縛他的四肢百骸!
那座被赑屃扛在背上的青銅塔正在閃爍,每一道符文亮起,都似一座山岳加身,空氣凝固如鉛,連呼吸都變得艱難。陣法中央,一股恐怖的吸力撕扯著他的肉身。
此刻甚至于那赑屃都因為承受不住重壓,而發出了痛苦的呻吟!
馱塔的赑屃,四肢一軟,發出震天哀鳴,這座號稱能負三山的龍子巨獸,此刻鱗甲崩裂,甲殼也產生裂紋,四肢在重壓下深深陷入地脈。它痛苦地昂起頭顱,龜甲與青銅塔相接處迸濺出刺目的火星。
高見悶哼一聲,雙膝猛然一沉,腳下大地轟然塌陷三尺!那青銅塔的符文之力如萬鈞山岳鎮壓而下,他渾身骨骼爆出不堪重負的脆響,七竅之中滲出細密血珠。四周空氣凝固成實質般的鉛塊,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刀片,肺腑被擠壓得幾欲爆裂。
高見咬牙,肌肉繃緊如鐵,試圖掙脫,陣法之力卻越收越緊,仿佛天羅地網,將他死死釘在原地。
他被強迫摁在了這口鍘刀的面前,可以清晰的看見,刀身厚重如門板,通體暗紅,仿佛被無數人的鮮血浸透,刀鋒處也有許多的血銹,殺氣森然,似要吞噬一切生機,刀柄纏滿暗褐色的裹尸布,每一道褶皺里都滲出腐朽的血腥氣。
一股恐怖的吸力撕扯著他的真氣,如同無數根細針刺入經脈,瘋狂攫取他的力量。更可怕的是,這口鍘刀,竟然在侵蝕他的意志——耳畔響起低語,似萬千怨魂在嘶吼,要將他拖入無盡深淵!
“還不倒?肉身修的倒是厲害。”這位金家的武者見狀,贊嘆了一聲,但并未留手,而是氣血狼煙也隨之沖天而起,連那沖霄的氣血狼煙都被染上一層猩紅煞氣!
高見面對三位七境的同時出手,眼神之中也有了些許的凝重。
不過,更多的是計劃成功之后的狡黠。
沒錯,計劃成功之后——
終于將他們三個人同時拖入戰斗了,那么,他猛地一繃。
肩膀之上,浮現日月。
神意‘翻天’!
足以壓垮血海君的血海,足以承擔眾生,足以讓高見吞噬彌合他看見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事物所在。
神意既出,高見揮刀,斬向眼前的鍘刀。
沒有華麗的刀光,沒有暴烈的氣勁,只有一道樸實無華的弧線劃過。可就在刀鋒斬落的剎那,整片天地仿佛被一只無形巨手生生掀翻!眼前的景色如鏡面般層層倒卷,大地轟然隆起成山,云海傾瀉如瀑,陰陽逆亂,乾坤倒懸!
赑屃四腿一軟,倒在地上,再也負擔不起肩上的戰斗!
風水師,陣師,還有那個七境武者,在這一刻突然感覺到自己被一股難以置信的神意所籠罩!
還未來得及驚駭,他們便發覺自己的身軀正在“上升“——不,是天地在顛倒!他們的視野突然分裂成無數碎片,每一片里都映照著自己崩解的身形。血肉飛濺,骨骼破碎!
就在此刻,風水師眼神一橫,似乎下定了什么決心,他咬破舌尖噴出血霧,血珠在空中凝成十二枚血色道印,這是燃命之術,每枚道印都代表百年壽元,其本質相當于,以自己的壽命,和對方的壽命互換!
我損失多少壽命,你就要跟著損失多少壽命!這是在和你換命 可血印剛成型就開始自燃,仿佛有什么東西連“命數的死亡“都能夠抵抗。
“神關?神意?!“紫袍風水師愕然。
他看剛剛那道刀光,其中蘊藏的磅礴氣血,一看就知道是開了精關!可沒想到,對方居然還開了神關!
打開精關,氣血充沛,生機源源不斷,但并不能抵抗這種換命的神通!
可是……神關,就能夠抵抗神通!
令人論神,必曰眼有精神。殊不知神之元,大一生水為精,地二生火為神,精合者然后神從之。內有充足之精則外有澄徹之神。如行不動色,坐不隨語,睡易醒覺,作事終。皆精神也。
對方精神充足,想要就靠這種‘命數’將一位打開了精關的對手耗死,是不可能的,武者的命可比風水師的命長!
身體好,就是陽壽久!
同時,這也意味著眼前的人是……兩關大宗師!?
高見的全力終于顯現。他站在那口鍘刀的面前里,衣袍是褪盡顏色的灰,手中長刀像一截凝固的月色。
“你們很喜歡用生靈鋪路?還喜歡嚴刑峻法?“高見的聲音帶著奇異的共鳴,像是這聲音也在揮刀一樣:“那就永遠走在黃泉路上吧。“
最后一刀斬出時,方圓千里的光陰長河出現了短暫的斷流。陣師祭出的七件護體法寶同時炸裂,紫袍風水師撐起的神通像泡沫般破碎。
這一刀,翻的不是山海,是心中的那片天!
神意加上刀氣,正在灌入他們的內天地,同時摧毀他們的肉身和神魂!
而那位武者,奮起精力,抓住鍘刀!
‘嚴法’的刀意未消,仍在向前,他不是沒有機會!
這口鍘刀之中所有的煞氣一并涌出,似乎要和高見拼個你死我活!蒼穹被犁出一道漆黑的裂痕,那是被成百上千萬顆人頭積累出的煞氣所灼出的痕跡,無數血光從裂縫中漏下,像是上蒼睜開千萬只眼睛,刀痕所過之處,草木逆生,溪流倒灌,連風都被迫開始從地底往天上吹拂!!!
只是——
高見收刀入鞘,身后傳來琉璃破碎般的脆響。
七境法寶,以無數人頭鮮血所澆灌而出的鍘刀,應聲而碎。
而高見手中的銹刀,連一個小豁口都沒有。
寶刀碰撞之時,必有一方斷裂,現在……斷的一方已經分出結果。
忽咻一下,剛剛的許多陰云,風暴,氣血狼煙,全都散去。
三位七境,同時倒地,肉身和神魂皆死。
兩關大宗師,正面沖擊三位七境,三個之中沒有一個人能擋得住,就連那口鍘刀都斷在了銹刀的刀鋒之下!
銹刀的鋒銳再度展現,區區七境的法寶,正面碰撞之下,直接將對方斬碎!
這時候再看,昔日在太學的時候,銹刀和那個太學學子‘成風’的刀正面碰撞,而對方的刀卻只是有一點豁口……
可以想象,那把刀,絕對比眼前這把‘嚴法’鍘刀品階要高。
神都人,果然就是厲害啊。
想著這些,高見將刀歸鞘時,天地寂然。
最后一縷神意消散在風中,微風卷起幾片枯葉,在空中打了個旋兒,又輕輕落下。遠處,一只不知何時躲藏的一些小獸小鳥試探性地叫了兩聲,撲棱著翅膀從斷枝間飛起,掠過那猶自震顫的云海裂痕。
高見垂眸,方才被刀氣掀翻的大地,此刻其實也沒什么太大的變化,風沙過后,帶著大漠的煙塵氣,將那血腥氣吹得一絲不剩。
高見默數了一下。
三個七境,不是他的對手,他全力施為之下,三個隸屬于世家的強力七境,也就這個水平而已。
兩關大宗師,確實厲害,精神充沛帶來的連攜,真是難以置信的強大。
譬如先前的命數之法,對方和自己換命,如果只有精關,保不齊就讓對方換成功了,但開啟了神關,精神圓滿,對方完全動搖不得高見。
想想看,一個人很有活力,大家都會說他很有‘精神’,可見精神的重要性,換命之法在精神充沛圓滿之前,確實什么都不算啊。
只不過……
高見抬起頭,站在赑屃的頭頂,他看向眼前一頭更高的巨獸,那是在前面開山的‘裂山兕’,此獸行進時,前面那一根角,輕觸山體,千丈高峰便如幕布般自動分開,待其通過后又隨之閉合。
敵人還沒完呢。
天空,還有一位八境武者,正站在裂山兕的角上,盯著高見。
他沒有動手。
高見知道什么原因,因為……高見展現出了神關和氣關。
兩關大宗師?
但看氣息,只有六境?
不合理,可就是發生了。
那八境武者立于裂山兕的獨角之巔,周身氣息如淵似獄,僅僅是自然散發的威壓,便令高見感覺到周圍的氣息凝如實質。
然而,當他凝視高見時,眼底卻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忌憚。
這個持刀而立的面具人,明明看著只有六境,遠遠不如他,卻給他一種如芒在背的威脅感,那是神關和精關嗎?真的嗎?六境的修為應該是隱瞞篡改過的,剛剛的神意,以及精氣是不會作假的。
這是貨真價實的兩關大宗師。
最次……八境,也就是說,和自己同級,
尤其是高見手中那柄看似平凡的銹刀,那口刀沒什么特別的氣息,可就是斬斷了那一口‘嚴法’,鍘刀嚴法是什么水平,他可是知道的。
“有意思。“八境武者緩緩開口,聲音如金鐵交鳴,震得四周的空氣嗡嗡作響,“你到底是誰?來這里殺了人,又斬我一頭價值連城的巨獸,是要做什么?“
他表面從容,實則暗自戒備,體內真元早已運轉到極致,在經脈中發出江河奔涌般的轟鳴,外表卻沒有任何變化。
作為八境強者,他深知這世間……他不是最強的那一批人。
裂山兕似乎也感應到主人的謹慎,不安地刨動著巨蹄。
“做什么?”高見歪了歪頭:“你傻嗎?還是說拖延時間?我來這里殺人,你說是為什么?留下這些東西,然后……滾吧。”
“留下這些東西?”那八境武者看了一眼周圍的巨獸:“給你留下了,你又搬的走嗎?”
“搬不搬得走,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你就沒有關系了,還是說,你要和我做一場?”高見輕松的說道。
輕松嗎?
當然不輕松,實際上他緊張的要死,現在的情況,真要和八境正面沖突,高見真的很難說能不能贏。
但是嘛……
這也是高見計劃的一環。
從一開始,高見現身斬殺那頭巨獸的時候,他就已經策劃了整場戰斗。
面對突如其來的襲擊,對方一定會在這個時候選擇謹慎,而面對一個武者,謹慎的方式很簡短,那就是讓陣師和風水師來試試情況,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同時讓背后的八境戒備周圍的情況。
高見在這時候示敵以弱,就能夠引蛇出洞,將那位七境武者勾出來。
以一敵二,高見也能贏,但他的弱勢之處在于,追擊能力很弱,對方真想跑,高見是追不上的,他現在的移動能力相當弱,和六境其實沒有多少區別。
盡管他的神意可以壓垮血海,精神圓滿的狀態下甚至可以斬殺七境,但他的正常其他能力,和六境的精關武者,實際上沒有太大的差距。
所以需要引蛇出洞。
而引蛇出洞成功之后……就是趁著他們不注意,用兩關之力,將三人殺死。
如此一來,便可以震懾到背后一直觀戰的那位八境。
現在,情況明朗。
眼前的這位八境,敢出手嗎?
高見等著對方,看著對方。
而那位金家的八境武者,手握緊,然后又松開。
他在觀察高見。
高見的氣息并非完全內斂,而是像深海下的暗流,表面平靜,深處卻藏著某種令人心悸的東西。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看走了眼?
“難道他是某個隱世老怪物?”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卻讓他渾身肌肉微微繃緊。
“不,不可能。若他真有那等實力,何必廢話?直接動手便是。”
但隨即,他又猶豫了。
“可萬一……他是在等什么?”
八境武者的眼角余光掃過四周,荒原寂靜,唯有風卷砂石。可越是平靜,越讓他不安。
而高見,一動不動,斜持著刀,抬頭看著對方。
來嗎?
戰嗎?
還是是說,退?
堂堂八境……此刻竟覺得自己進退兩難,不知道該戰還是該跑。
而高見這時候,卻突然一聲爆喝!
“戰又不戰,退又不退,卻謂何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