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后院。
  半圓的、纖細的月牙兒映落在小池塘里,隨著魚兒輕輕甩動的漣漪緩緩蕩動。
  身著一襲素凈的便服的新晉太子周伈,悠然坐于清幽池塘之畔,漫不經心地拋灑著魚食,神情帶著些許慵懶散漫。
  小院里的安逸,與院外的肅殺氣氛形成鮮明對比。
  在侍衛的帶領下,陰陽門四長老安九畹來到太子身后,恭敬行禮,“安九畹見過太子殿下。”
  “夕月沒來啊。”周伈笑問道。
  安九畹有些尷尬,編了個借口,“公主殿下身子有些不適。”
  周伈看著魚兒爭相躍起爭食的場景,俊武帶著幾分痞性的臉龐上露出一抹無奈笑容,“看來我那妹妹是真的挺恨我,連見都不想見。”
  對于皇家內部的恩怨,安九畹裝作未曾聽見,靜默不語。
  安九畹自然是好奇的,但關乎朝廷機密之事能當啞巴的盡量當啞巴,便輕聲說道:“朝廷要事,安某不敢妄加猜測。”
  周伈雙手背在身后,凝視著池塘中漸漸歸于平靜的魚兒,“兩件事,第一件事是有一位青州作案的妖物流竄到此地,此妖乃是天妖宗四大護法之一的金鰲,在青州一家青樓殺了不少人,修為不俗。
  就在他準備入睡時,忽然敏銳的感知到外面傳來一陣刻意放輕的細微腳步聲,隨后那道身影停在了他的房門前。
  隨之吹進一股淡淡的白煙。
  最好的辦法就是花點錢,從客棧掌柜那里找幾個消息靈通之人,然后雇一些本地閑散人士,讓他們幫忙去找。
  周伈將魚食全都丟進池中,拍了拍手,起身歉意道,“安真人,很抱歉沒讓你們通行,斯事體大,本太子也是無奈之舉,還望安真人莫要見怪。”
  對于修行一事,皇族中也只有三皇子和她那位皇姐比較熱衷。
  以后周夕月修行時獲得什么資源,她也能沾點。
  翁真真一把抓起姜守中,掠出窗戶。
  “小子,早知道你這么廢,我就直接來抓了,何必費那么多心思。”
  身為公主肯定不會住客棧,要么住在縣太爺府邸,要么是驛站,又或者這位公主喜好安靜,專門買了一座院子居住。
  面對太子突如其來的道歉,安九畹誠惶誠恐,“太子殿下客氣了,殿下此番封城之舉必然是有要緊之事,安某能理解。”
  按理來說,這種事情是六扇門需要處理的,只不過本太子正巧來到了這里,又湊巧發現了它的蹤跡,就順便幫這個忙了,到時候那位新院的染大人也算是欠我一個人情。”
  周伈笑了笑,“安真人就不好奇,本太子為何突然要封城嗎?”
  此時這位小公主正在大廳內,和護衛交流修行上的事情。
  既然已經決定了殺公主,姜守中便開始著手計劃。
  再或者,等對方自己找上門來。
  木嶺縣城雖然不大,可姜守中對這地方并不熟悉,真要找起來也是費勁。
  準確來說是低估了對方想殺的決心。
  然而這一次,姜守中高估了對方的智商。
  正是那位名為翁真真的陰陽門弟子。
  這可是至寶啊,世間任何妖物在它面前皆無可無所遁形。不過想要激活此法寶,需要提前布置靈陣,最少也得兩天左右。
  本來她還打算在這里教訓一番姜守中,不過轉眼一想,還不如親自帶到小公主面前,交給對方處置,算是賣了對方一個大的人情。
  姜守中本以為對方會直接掠進房間偷襲,結果卻是一根竹筒輕輕從門縫中探進來。
  姜守中確認外面只有一個人,猶豫了一下,索性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翁真真畢竟是一個謹慎的人,雖說剛才的迷煙對小玄宗師及以下的修士都起作用,但她并沒有貿然上前,先是彈出一顆小石子打在姜守中的身上,見對方并無反應,才放下心來。
  安九畹笑道:“降妖除魔,乃是我正道人士義務之事。太子放心,安某必當鼎力相助。”
  如姜守中所料,周夕月的確居住在一座較為僻靜的小院內。甚至為了避開那位三皇子,特意挑了個離縣衙府邸較遠的院子。
  周伈頓了一頓,繼續道:“第二件事,同樣也是為了抓捕一只妖物,這只妖物對我來說比較重要,為此我還專門從真玄山借來了八咫照妖鏡。”
  “算了,等忙完手頭的事情我親自去找她吧。”
  首先需要知道周夕月住在什么地方。
  周伈打斷了他的思緒,“兩天之后,木嶺縣內潛藏的所有妖物都會顯形,到時候那位天妖宗的護法,就勞煩安真人幫忙協助捉拿了。若能成功捉拿,本太子一定會給安真人記一筆大功勞。”
  不過眼下張雀兒殺了那些人,對方應該會警惕,又加上目前處于封城階段,不宜鬧出太大動靜。只要對方有腦子,肯定不會傻乎乎跑來。
  八咫照妖鏡!?
  這下安九畹終于明白,為何太子要封城三天了。
  安九畹心神一震,目光流露出駭然之色。
  只是讓他好奇的是,究竟什么樣的妖物,值得太子如此大動干戈。
  翁真真走到床榻前,望著床上陷入“昏迷”的男人,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片刻之后,房門緩緩地被推開了一條縫隙,隨即,一道苗條的身影輕巧地滑入了房間,宛如夜行的貓兒,無聲無息。
  小的時候,周夕月曾跟隨宮中的頂尖高手進行過武藝修煉,但那時候的她,不過是將之視作消遣的游戲,興趣一過便束之高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一旦感到乏味便會拋諸腦后。
  如今她成熟了許多,意識到了修為的重要性。
  以她得天獨厚的條件,到時天寶地材天天喂,也能喂出個宗師高手來。等步入天荒境,到入圣,她就能掌握自己的命令。
  想殺誰就殺誰,無需看別人眼色。
  而且她也堅信,自己未來的成就肯定不在李觀世之下。
  “師妹!”
  翁真真的叫喊聲打斷了少女的幻想。
  周夕月扭頭望去,便看到翁真真手里提著一個男人大步走進大廳,那男人……竟是姜墨!
  “師妹,師姐送你的這份入門禮怎么樣?”
  翁真真將姜守中扔在地上,拍了拍手,笑容充滿了得意,“為了讓師妹你親自出這口惡氣,師姐我可是冒了很大風險。”
  周夕月緊緊盯著地上的姜守中,再三確定是那個讓她恨極了的男人,這么多天壓抑在心中的郁氣,在這一刻終于得到了釋放。
  舒服了。
  這下去陰陽門,心里總算不會有疙瘩了。
  “他身邊的那個小賤乞呢?”
  周夕月忽然問道。
  翁真真一怔,搖頭道:“只顧著抓這小子了,沒理會那小丫頭,我還以為師妹只在乎這家伙。要不我回去把那小丫頭也抓來?”
  “算了,讓她自生自滅去吧。”
  周夕月主要是很討厭那丫頭的那雙眼睛,干凈的讓她恨不得挖出來,眼下對方沒了主人,想必未來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綺兒,把他的衣服扒光,吊起來。”
  周夕月對貼身女護衛說了一聲,然后拿起桌上的刀子,準備一刀一刀割下對方的肉。
  這是她最后一次任性了。
  等殺了姜墨,她就會收收性子,安心去修行。
  “呀!”
  護衛綺兒忽然驚叫了一聲。
  原來姜守中的眼睛不知什么時候睜開了,他的視線牢牢鎖定在大廳中的三位女子身上。幽冷的目光使得整個大廳內的溫度似乎都隨之驟降,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不易察覺的霜意。
  周夕月同樣嚇了一跳,下意識后退了幾步。
  翁真真皺了皺眉,隨即笑道:“師妹,不必害怕。這小子是修行人士,醒來很正常。不過眼下他中了銷冥散,根本提不起一點修為。”
  看著無法動彈的姜守中,周夕月才放下心來。
  不過她還是走到距離姜守中兩米左右才停下腳步,目光戲謔盯著男人,問道:“姜墨,你知道我是誰嗎?”
  不等男人回答,她率先給出了答案,“我是大洲公主,我叫周夕月。”
  然而讓她失望的是,姜守中的神情始終平淡,并沒有期待中惶恐的表情,周夕月蹙眉,“你不相信我是大洲公主?”
  “我信。”
  姜守中淡淡開口,“我只是不明白,我們之間明明沒有大的仇怨,為什么你堂堂一個公主,要跟我這個小民過不去?非得要置我于死地?”
  “這個問題怎么說呢。”
  周夕月歪著腦袋認真思考了片刻,唇角露出輕蔑的笑容,“姜墨,我打個比方。走路的時候,你不小心踩到了一坨狗屎,伱生不生氣?對我來說,你就是那坨狗屎。
  當然,我可以說的更現實一些。本公主想殺人,還需要理由嗎?你惹的我不痛快,我有能力殺你,為什么我要委屈了自己呢?你平日里拍死一只蒼蠅,難道會覺得自己做錯了?”
  “弱肉強食,我明白了。”姜守中想起曾經夢娘說過的話。
  你強你有理,你弱你沒理。
  少女戲虐的眼神化為一股難言的陰冷,猶如毒蛇蜇著對方,目光憐憫,“姜墨,不止你死定了,你的身邊人也一樣會為你的愚蠢付出代價,你——”
  少女聲音戛然而止。
  她驚愕的看到,明明不能動的男人竟然站了起來。
  “這也正是我想說的,你為你的愚蠢付出了代價。”
  姜守中活動了身子骨,沖著愕然的翁真真露出笑容,“謝謝你,你值得一張好人卡,省了我找公主的時間。”
  “殺了他!”
  周夕月心中升起一絲不妙,急忙對護衛吼道。
  護衛綺兒剛要拔出長刀,眼前陡然一花,隨即自己的脖頸被一只手牢牢鉗住。
  咔嚓!
  女人頭顱垂了下去。
  “你的修為……”
  看到對方輕松擊殺了一名小玄宗師,翁真真瞪大了眼睛,立即從懷里取出一張符箓貼在手掌上,剎那間周身光華流轉,朝著姜守中攻去。
  姜守中踩著追風步輕松避開,施展出八極焚天拳。
  兩人的修為雖然都是大玄宗師,但姜守中有兩個道體已經到達了宗師之境,等于是兩大宗師在圍攻翁真真一人。
  不過交手兩個回合,姜守中的拳頭便結結實實的擊打在了女人柔軟的小腹上。
  翁真真疼的面部扭曲。
  這一刻的她甚至想要逃跑,卻被對方死死纏住。
  一拳!
  兩拳!
  ……直至第八拳,空氣炸裂拉破聲響起,疊加在一起的灼浪氣息瞬間在翁真真體內暴開。
  女人心臟似火上澆油一烹,全身血液凝固。
  翁真真噴出鮮血倒飛出去,身上的衣物同時爆裂四散,直挺挺的砸在墻壁上,七竅流血,胸骨坍塌,再無一絲氣息。
  “又是個黑葡萄。”
  姜守中撇了撇嘴,看向神情呆滯的周夕月。
  直到男人走近,少才回過神來,眼神充滿了錯愕與不可置信。
  “剛才說的挺好,繼續說。”
  姜守中笑容溫和,那雙眸子透出的森森寒意,卻刺得少女渾身一悚。
  周夕月想要后退,可腿腳卻一軟,再也無力支撐身體,跌坐在了地上,整個人被深深的恐懼感所包圍,仿佛陷入了冰冷至極的深淵。
  她已經不記得上次恐懼是什么時候了。
  或許從來沒有過。
  畢竟她是大洲高高在上的公主,從來不知道“害怕”二字怎么寫。
  她不爽,就殺別人。
  害怕的也應該是其他人。
  “姜……姜墨……你……你不能殺我……”
  意識到對方可能真的會殺死她,平日里驕蠻的周夕月在這一刻幾乎處于崩潰邊緣,仍聲嘶力竭的威脅對方,“我是大洲的公主……我是大洲的公主!你殺了我,你會誅滅九族!姜墨!你不能殺我!”
  “我連你哥都敢殺,別說是九族了,一百族都沒了。”姜守中笑道。
  什么!?
  周夕月大腦一片空白。
  見男人拿起地上剛才她準備虐殺對方的刀子,周夕月嚇得朝著門口爬去,可恐懼讓她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刀子扎在了她的手背上。
  少女疼的慘叫,額頭冷汗涔涔。
  她嘶喊著救命,可這時候院子里并無其他人,安九畹也去了縣衙府邸。
  姜守中拔出刀子,刀尖輕輕抵在對方的喉嚨上,慢慢施加力氣,“再見了,公主殿下。”
  “姜墨……我錯了,我錯了姜墨……”
  周夕月不知哪兒來的力氣,雙手緊緊抓住男人的手,可依舊無法阻擋刀子的前進。
  她哀求著,鼻涕眼淚交織在一起,悔恨與恐懼占滿了她的心,“我錯了姜墨,我錯了,你別殺我……求你了……求你了……”
  小公主不想死,她還要修行,她還要成為第二個李觀世,她還要站在世間之巔。
  鮮血一滴一滴的滲出。
  時間很慢,似乎也很漫長……
  隨著周夕月聲音慢慢減弱,眼神里的光彩消失,最終咽下了最后一口氣。刀尖刺穿了少女的喉嚨,隨著男人手腕一轉,一顆頭顱切了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