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流轉，似乎已經不在玄黃。
顧遠觸目所及，皆是黑白巨棋，每一枚棋子都似大道之凝結，有無量之道韻流轉其中。
顧遠不想觀看棋局，可心神卻不由自主的落在棋局之中。
“轟！！”
心神一落入棋局之中，霎時間就有無數信息流轉心間，似有億萬星辰碰撞，每一枚星辰之上都有一煌煌大道噴涌，要顧遠解答其中之惑。
他不想解答，可一股冥冥的偉力，逼迫著他，讓他心神不由自主的落入這似“天道之問”的星辰棋盤之中。
這就是弈心神眸的霸道。
只要此神眸一旦睜開，任何修士的心神就會不由自主的被吸入這“弈心棋盤”之中，會不受控制的推演測算無數大道之問，心神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衰竭，等同于在瞬息之間想要推演出億萬仙經。
若是推演不出，就會心神衰竭而死。
若是推衍而出，一切大道之問之成果，也會被弈心神眸之主所得。
這是奕劍閣的獨門神通，也是一門赫赫神威的大神通。
想要和奕劍宗仙人斗法，首先就要破此神眸，打破心關，否則一切都是無稽之談。
“星者，周游諸天，何時而滅，何時而停？”
“劍者，可傷人滅魂，但如何開天，得陰陽造化，養育生靈？”
“大羅之道，在陰陽？在混沌？在天理？”
“敕令周天，逆反宙宇，橫立光陰，僅得八萬八千壽？如何得長生，如何得百萬之壽？”
“印者大道之力，因何而生，無印如何借使萬法？”
諸般之問，一個接一個浮現在顧遠的心頭，不斷消磨他的心神，逼他尋出答案。
弈心神眸，亦是問道神眸。
修行越深，對大道越是渴望，越是會陷入此眸之中，不可自拔。
顧遠一生修行極快，向道之心，自然毋庸置疑。
他行險、追快，就是為了能早日攀登大道，只有在大道之巔，才會心生安寧。
所以此眸一出，他心神立刻陷入其中，似乎想在一日之內就想出所有問題的答案，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轟！！”
這些天問，對心神消耗何其之高，何其之快，就算是玉虛仙人也難以招架。
顧遠背后無數氤氳之氣浮動，似乎心神化為了實體，不斷流逝。
“轟！！”
而落子真君也不好受。
弈心神眸之強，在于“奕”字，想要催動此神眸，并在最后盡得敵修“天問之果”，自身亦是要下場的。
所以他也需要消耗極多的心神，才能催動此眸。
“咻！！”
只見在他背后，一枚枚棋子虛影不斷浮現、旋轉，速度之快，哪怕是玉虛仙人的目光都捕捉不及。
而在極速旋轉之中，不斷有棋子被消磨湮滅，徹底消失。
這是他心神之力的具現化，每一枚棋子都代表了一份他的心神之力，一枚棋子的消失就代表他一部分心神之力的湮滅。
二者“奕心”，似乎陷入了僵局。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落子真君還是逐漸占據了上風。
畢竟他是神眸之主，一份心神就可撬動三份之力，消耗遠遠小于顧遠。
而只要能撐住一時三刻，顧遠就會心神消耗殆盡，失去一切手段。
落子真君心中浮現了一絲笑意。
他雖然此前不曾和顧遠打過交道，但玉虛仙人之念遠比想象的更為夸張，顧遠的諸般手段，他有所耳聞，如今使出弈心神眸就是想要以“心之法”分出勝負，以免顧遠使出其他強橫手段，他招架不住。
弈心神眸，天問之法，恰好克制顧遠這等“激進渴求之輩”。
時間瞬息流逝，顧遠臉色越發蒼白，背后的氤氳之氣也不斷稀薄。
這些“天問”，太過玄妙復雜，就算是大羅都未必能解答，何況是他？
心神陷入其中，恍若鳥兒落入沼澤，越是掙扎，離死亡越近。
落子真君心中喜意更甚。
“嘩啦啦！”
但就在這時，顧遠背后，突然有無數光影浮現，凝聚成了一株丈許高的桃樹，立于他背后。
桃花嘩啦啦作響，落英繽紛，無數桃花落下，一片粉色，霎是好看。
而這每一片桃花之上，都有無數“道韻”流轉，似乎這一切本來就是道的載體。
“星者，周游諸天……”
最關鍵的是，這每一片桃花都恍若“桃花飛舟”，竟然在空中飛旋而起，承載住了顧遠心神之中的每一道“天問”。
恍惚之間，似乎有億萬個顧遠出現，每一個顧遠都可以獨立思考，思索其中一問。
大夢衍法金印！
此印最善衍法，可以承載天問。
雖然依舊需要海量的心神之力為依靠，但想比顧遠一人強行思索卻好上了太多。
他本體頓時輕松下來，不再受諸問之影響，得以抬頭，看向了落子真君。
“不好！”
落子真君心中頓時一驚，無量心力凝結，想要舍棄神眸，化為心劍，斬向顧遠。
但已經遲了。
“轟！”
顧遠雙眸之中，青色的雷光須臾一閃，一切星空、棋盤，盡皆消失。
“砰！！”
周天如鏡破碎，顧遠意識返回本體。
眼前依舊是雷光微閃的道場，落子真君赤髯黑發，背負寶劍，依舊站立在自他眼前。
似乎什么都沒發生。
可落子真君眉心那緩緩消弭的“第三只眼”，卻說明了一切。
“衍法金印，歸墟神雷，仙君好手段……”
落子真君忍不住贊道。
歸墟神雷一發，他頃刻之間就失去了奕心神眸這道神通，數千載的修為化為飛灰，甚至連修行之記憶都消失不見，徹底湮滅。
他唯一還能想起來的，就是此眸的名字。
此前端坐天宮，觀看戰報，不覺此雷之恐怖，可如今親身對敵，才能察覺歸墟的厲害。
此雷一發，萬法皆消，苦修盡毀。
他已經竭力避免顧遠使出此雷，可終究還是失敗了。
“得罪了。”
顧遠打了一個稽首。
“落子無悔，勝負未分！”
落子真君神色一肅，收起感慨之色，不見他有何動作，他背后一直被青色絲綢裹住的寶劍就陡然出鞘，化為一道青色的寒光，斬向顧遠的脖頸。
這一劍，沒有赫赫之威，不似天宮仙君所發之劍，劍光之上，僅有青光湛湛，似練氣筑基之修士所凝。
寶劍裹綢，也不似玉虛之劍。
但天和地，卻分開了。
這不是物理意義上的分開，也不是生靈眼中的分開，而是“道”上的分開。
這一劍，斬斷了大道，斬斷了天和地的聯系，似混沌之初的開天之劍。
此劍之下，所有的“道”都將斷開，所有的“印”都將斷裂，似混沌之中，一切都將重塑。
這一劍，如果斬在了玉虛仙人的脖頸之上，那玉虛仙人的頭顱將飛躍天穹，落入冥冥不可見的“清天”，身軀則落入九幽，陷入冥冥不可見的“濁地”，尸首永分，再無合一之時。
而尸首兩分的剎那，就是一切生機斷滅之時。
至于“清天”“濁地”在何處，則永不可知。
也就是說，這一劍如果落實了了，玉虛仙人亦要頃刻之間，煙消云散，尸首無蹤。
這是開天劍印，是落子真君這般多年來的劍道精華，是他一身劍道之大成。
“好真是好劍法，已得劍道之韻……”
顧遠見狀，亦是感慨不已，但卻并未動彈，只是立于原地。
剎那之間，劍光落在他的脖頸之上。
“鐺！！”
刺耳的錚鳴聲響起，似乎兩種“道”在碰撞，甚至具象化，噴涌大道火光，濺落不止，融化虛空，將地面燒出一個個巨大無比的窟窿，可顧遠卻紋絲不動。
此劍可開天，可顧遠的肉身，卻似乎比天地還要堅固。
恍惚之間，他似乎是可以鎮壓混沌的礁石，亙古不滅。
天地可開，而我肉身不滅，永遠無傷。
“真君，承讓了！”
顧遠伸手一彈，那青光寶劍就化為一道流光，飛入落子真君的背后，重新歸鞘，只是在鞘中依舊顫抖不止，似在害怕。
而這兔起鵲落的交鋒，似乎瞬息之間抽干了落子真君的“銳氣”。
“枯木千年難結果，仙竹寸寸破九霄……”
落子真君長嘆一聲，隨后躬身作揖，對顧遠行禮道：“多謝仙君手下留情！”
隨后化為一道流光，飛入玄黃深處，不見了蹤影。
開天劍印，乃是他劍法之大成者，星辰寰宇在他面前，他都有信心一劍斬之，可今日卻連顧遠的肌膚都不曾斬破，他就知曉，二者實力已然拉開了巨大的差距。
他能看出來，顧遠并非是以肉身硬抗。
九階肉身固然強悍，但他對方如今的力道修為，還無法硬抗此劍，毫發無傷。
但在其脖頸之上，輪回泛起漣漪，將他的“劍道”瞬息輪回百次，抽去了大部分的威能。
而剩余的劍光，哪怕蘊含“開天之道”，也斬不破那萬法不侵，澄凈如天的九階肉身了。
輪回在手，已然勝過萬道。
而顧遠此番出手，還未曾動用歸墟仙雷，否則此雷一發，趁勢一劈，他修行了不知多少歲月的劍道修行，都將毀于一旦。
這是比身死上榜還要可怕的結果。
身死上榜，一旦重修，速度將快到發指，可中了神雷，此生都將無法再修劍道，還如何重修？
顧遠已經留手了。
而在這等爭斗之中，尚能留手，可見二者修為之差距。
再停留此處，不過是貽笑大方。
“真君慢走！”
顧遠對其背影打了一個稽首，而后目光一閃，看向了周天。
周天之中，還有幾道身影懸于虛空，似在張望。
而眼見顧遠目光看來，幾人紛紛打了一個稽首，消失在原地。
這一番斗爭，已經足以證明顧遠的實力。
他絕非尋常剛晉升的玉虛仙君，所謂的“年歲”“苦修”在他面前，不能成為依仗，只有真正的神通手段，頂尖仙印，才有睥睨于他。
“怪不得能連斬龍君、龍尊，得以破境玉虛……”
有仙君長嘆。
不親眼所見，不能體會那些死去龍君、龍尊的絕望和無奈。
年歲已經沒有意義，顧遠已經是真正意義上的仙道巨峰，唯有頂尖者，方可與其爭。
顧遠不知這些仙君心中所想，也并不在乎。
若是連這下品道場都不能得之，還何談一爭？死去的龍尊怕是冤魂都要跳起來罵他無能。
他只是目光微閃，看向了那覆蓋半個玄黃的神廷榜。
“咻！！”
只見一道流光飛逝，驟然之間落入榜中，化為一輪燦燦明月，懸掛其中。
有玉虛仙君隕落了。
道場之爭，終究還是慘烈的。
不過玉虛之境，已經是絕頂修為，除去這位隕落，并無他人。
顧遠不再多看，施施然轉身，順著那雨霧小道，朝著道場之中走去。
下品道場，只是開胃小菜。
中上之爭，才是真正的大道角逐。
他也沒有信心。
只盼這道場之中能多得機緣，在增修為。
仙靈之氣彌漫，氤氳之光閃爍，有珠玉靈貝散落腳下，顧遠順著云霧小道邁步其中，走進了一片雷澤之中。
雷澤匯聚成石，石上有靈光懸浮不休。
這就是道場之中的“奇珍”，玄黃本源之物，可助一界飛升之寶。
也是掌控煉化道場的關鍵。
“呼！”
顧遠輕輕吹氣，霎時間，云霧散盡，氤氳之光被推開，露出了這靈光的真面目。
那是一枚拳頭大小的仙石，但顧遠一眼看去，似乎卻看到了寰宇周天，玄黃四域，好似整個世界都在這一枚石頭之中。
“須彌仙石！”
“郎君，是須彌仙石，有了此石，就可重新修復洞天仙印，不僅如此，此石孕育仙雷之光，還可在洞天之中養育雷種，鑄就一雷天！”
此石出現的剎那，槐女激動的聲音就在顧遠心底響起。
同時響起的，還有注解仙印的解釋。
只不過，注解仙印的解釋，更為詳細。
須彌仙石，含乾坤周天之廣的天地奇石，可煉制無上秘藏仙印，可修補洞天仙印，且此石蘊含一絲陰殛雷光，‘雷動乎時，光陰可殛’，這是仙雷榜上排名第三的光陰之雷，可在洞天仙印之中鑄就光陰雷天，可加速光陰，逆轉過去，有莫大偉力，實乃天地珍品，僅此一枚。
雖然僅僅是下品道場，可這是玄黃源地道場，內中皆是奇珍。
但顧遠的心神，并不在此石之上。
而是石液。
在這道場之中，他再次感覺到了石液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