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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凡利我修者,皆可以奪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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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一開始在流沙山處,覺察到靈壽明似存有“黃雀在后”之意時,對于應當如何處置陳白,陳珩心中便隱隱有了定計。

  魔道六宗內,陳白與靈壽明雖僅泛泛之交,平素時鮮有往來,交情算不得親睦。

  可在利益驅使和陳玉樞的聲勢凌迫之下,這兩人也未嘗沒有聯手之機。

  爾后無論是以真水刻意收起張平阿,還是在與裴芷的斗法中,露出元氣未復之相,被一旁窺伺的靈壽明識破,都不過是一環套一環。

  尤其周瑛的那門“千里附神法”。

  雖說此人是突兀插了一腳,但在有心算無心之下,卻反倒為陳珩借勢所用,叫陳白定一定心,不自覺入套更深。

  種種施為,終是有了今日……

  而此刻,在電光火石間。

  在驚駭懊惱過后,陳白只覺腦中猛然空了一瞬。

  他慘笑一聲,恍恍惚惚間竟似要忘卻了身處何地。

  一幕幕塵封已久的過往景象,莫名從他腦中倏爾閃過。

  有入道之前,得了《神屋樞華道君說太始元真經》和斗箓的欣喜若狂,有修成筑基后,初逢小純陽雷的驚疑不定。

  有知曉身世后的惶然,有被君堯親自接入宵明大澤,習得了《兜術天王神宗玉書》的意興勃發。

  有下院登魁的志遂,有得賜福地的振奮。

  而其中,自然也有投入先天魔宗,拜見陳玉樞的復雜莫名,被派中宇文真君看重,接觸濁淮相傳承的忐忑。

  登位真傳后的風光無兩,修得“三尸故氣”的快心暢意……

  但最后在陳白腦中緩緩停下的。

  卻不是陳玉樞和《豢人經》的模樣,也不是留于先天魔宗內的那只“常朝上鼎”。

  過往那些記憶深刻的,不論是驚是喜,正自眨眼間淡去,忽忽閃過。

  一如流水無痕,萬境歸空。

  只是一座巍峨山岳在他心田久久不去,危崖萬仞,絕塵神秀。

  山中的三株丹桂似有翳天蔽日之貌,無數虬龍狀的蒼老枝自云中一路向上,叫人哪怕時隔多年,也依舊記憶猶新。

  那是東彌州的首陽山——

  陳白清晰記得,彼時的他因在奉命征討怙照的邪魔道脈時,一日連克二十三城,力挫怙照的真傳候選辛淑,因而震動東州,揚名天下,也被君堯特意賜予了自己的出行儀仗。

  而為了稍避一避風頭,尋個清凈,也為攢攢手里的道功,以便日后謀求真傳之位。

  陳白在事后還特意接了個去東海除妖的符令,走了一趟海外。

  待得陳白自東海功成回返后,于首陽山處親自迎他,赫然便是道子君堯。

  當初的心緒究竟如何,陳白已是說不清了。

  陳白知曉首陽山是謝應元的地界,這位世族出身的大真君對陳玉樞子嗣素懷惡感,恨不能先殺后快。

  而他當初既敢從首陽山借道而行,自也是暗暗做好了提防,事先借君堯之勢,請了幾位真君前來接引。

  只待謝應元敢暗中襲殺,鬧出動靜來。

  那時陳白便可一把揪這位大真君的錯處,將他謝應元的聲名,來作為自己的晉身之階!

  不過等得許久,都未見謝應元身形,反倒是君堯有手書示下,將陳白喚至了首陽山中。

  那日在首陽山上,君堯同陳白說的東西。

  在后者看來,不外乎是些處事持重,不爭旦夕之功,毋躁求以殉利之類的老生常談。

  只是那幾句。

  陳白卻是記到了如今……

  “當今玉宸幾位真傳中,嵇真人失陷祟郁天,泰初雖得人望,卻無壓服章壽、符延康的手段,在我去位后,希夷山主位必將空懸。”

  陳白思緒像是猛被拉回了數百年前。

  彼時的他就站在首陽山巔,頭顱微微低俯。

  同樣是丹桂垂蔭之下,分明就在身前幾步遠,可君堯聲音眼下想起卻好似極是遙遠了,遠得有些不真切。

  “在你晉位真傳后,以你天資,當大有可為!”

  當時的陳白聽得是君堯如此嘉勉。

  宰執周行,玉宸道子——

  念及至此,陳白不由恍惚了剎時。

  但來不及再多想了,一陣在胸腹間蓬勃欲出的疼痛猛將他思緒拉回,視物也一陣恍惚。

  他下意識舉袖拂面,只是摸到一臉血污。

  陳白沉默片刻,卻是怒極反笑,額角青筋一條條暴突,神情猙獰無比。

  什么宰執周行,玉宸道子。

  說來說去,也不過是些無用的廢話罷了!

  君堯一死,因身世、權位等諸般緣由,他在門中必然勢孤,要被不少人暗中針對,以往聚在身邊的人,能留下三成都算是多了。

  在那等群敵環伺的景狀下,他便連順利登位真傳都是不易,必要經得一番辛苦波折,耽擱正經道行,更莫說是后續種種了。

  天精地髓,唯養一己,眾生資糧,皆為我取。

  不奪不足以全我形,不取不足以奉吾身!

  所謂“凡利我修者,皆可以奪之,此為集緣”……

  對于《豢人經》開篇的這句訓誡,陳白素來是深以為然,時時謹記于心!

  那對于當年悍然叛出宵明大澤,連累君堯蒙上識人不明的指摘,在當時受了不小非議。

  甚至是流落在外的陳玉樞子嗣亦處境更壞,求生艱難。

  對于這隨之而來的種種后果,直至是眼下死期注定,陳白也未生有什么悔悟之心,只是報之冷哂罷了。

  “你方才不出手,是以為這時候,我會心中悔過,痛陳什么前情嗎?”

  陳白此時冷笑一聲。

  他望向陳珩開口時,語聲嘲弄:

  “向君堯?向陳義、陳莆這些因我而死的蠢物?還是向被我煉成人傀的人?”

  陳珩搖搖頭,道:

  “對將死之人出手?這等無用功夫,只是徒耗法力罷。”

  陳白聞言臉色難看。

  血禳神針這門無上大神通在發動時無形無影,極難防范。

  雖說中招者只要存個戒心,在事后及時運起法力,將身內血毒逼迫,那大抵便可無虞,至多只是受創罷。

  但若如陳白眼下這般,血毒深深扎于身根,法勢已成,那便是神仙也難救了。

  方才陳白被血禳神針襲中時,以他道行,足夠將這記無上大神通給逼出體外了。

  可陳白偏為逐去陳珩而帶來的利益所惑,在陳珩的攻勢之下,竟是選擇服食丹藥回復法力,好不令其脫出戰圈。

  待得陳白覺察到不妙時,血禳神針已是污了他的身竅氣脈,連腹下金丹與法力都被沾染,雙方不分彼此。

  只是一念之差,便將送了性命。

  這其中固然有陳珩以身作餌,才引得陳白上鉤的緣由。

  但陰若華竟也同樣入門了無上大神通,且還是血河宗內鮮有人會有修行的血禳神針,這著實是在陳白的設想之外。

  與斗樞派的監虛法、玄酆洞的四九歸元收魂術一般。

  論起陰狠詭異來,便放眼偌大九州四海,血禳神針亦是排名前列!

  但也同樣因不擅正面攻殺,也大抵是被束之高閣,多被當做拓寬眼界之用。

  但今日……

  陳白此時已是七竅隱隱刺痛,似整張皮囊已難依附在血肉之上,被風輕輕一刮,就將整個吹走。

  他心下驚怒之余心下又難免涌出一絲荒誕。

  為了準備這場丹元大會,奪得一個靠前名次,陳白分明是費了偌大功夫,屢次向陳玉樞請教,才終修成了“三尸故氣”。

  而看這眼下情形,他連這門無上大神通都來不及使出,便要凄慘出局,甚至是連性命都要難保了。

  陳白喉嚨里發出一聲大吼,將束發的玉釵一把捏碎。

  只隨法力運起,“轟”的一聲,他頭頂兀就騰起一朵畝許大小的道花!

  這花形似人掌,五瓣碧葉如若五根彎折的手指,在道花正中處,依稀可見青赤白三氣雜糅,似是將要混為一股。

  縱然還未成形,亦有一股衰敗肅殺之機,在不斷吞奪四方靈機,蠶食天地,直叫人頓生畏凜之心!

  不過未等陳白打出這道“三尸故氣”,他面上忽浮現一起不自然的血氣,好似涂朱。

  叫陳白面色微微一變,只得趕緊自袖囊中摸出一粒丹藥服食,才勉強壓下。

  “若是在現世,若我能調用人傀,我怎會落到此般地步?!”

  陳白目眥欲裂。

  方才他服下的那丹并不濟事,只稍將傷勢一緩,藥力便漸漸流泄。

  似這具軀殼已是存有一方難以彌合的漏口,無論怎般施為,都難有效用。

  “中此神通,陳白,你已難有活路,而你之后的敵手,卻不再是我了。”

  陳珩與陳白對視一眼,微微搖頭道,眸光帶著些冷意:

  “當年陳玉樞曾在甘琉藥園中借用周師遠肉身,事后雖以天外的‘元陽金蓮’為其重鑄了肉身,但周師遠也要從頭來過,一身辛苦修來的道行,都盡付東流之水。

  而以你這傷勢,莫說是‘元陽金蓮’,便是更為貴重的那些仙藥,亦救不得了。

  我聽聞《豢人經》開篇便有言語,是‘眾生如馬牛,獨我作龍象’,又有‘凡利我修者,皆可奪之,此為集緣’。

  你可猜猜……

  在你無用之后,以陳玉樞此人的性情,他是否會浪費你身內的那顆上品金丹?”

  這時,陳白本是有些混沌的思緒忽然一滯,莫名變得清明不少。

  雖說大抵是難逃一死,但究竟是選哪種死法,這還是有些區別。

  若是落到了陳玉樞,被這位煉成人丹生生吞食。

  那下場……

  陳白不由打了個寒戰。

  此時,他心下才生起毛骨悚然之感,二話不說,急將小玉牌催起,便被一道瑩瑩玉光裹身,遁出了圖中。

  “我還有濁淮相的傳承,看在這一層份上,常朝上鼎應也不至見我去死!

  還有回緩的余地,我還并非是徹底無用……”

  陳白一咬舌尖,強將懼意壓下,他雖知這不過是寬慰自己的念頭,但心下還是難免這般作想。

  而見得陳白身形須臾無蹤,陳珩搖一搖頭,念頭忽轉至了一事上。

  當初君堯的道侶陳嫣便是因不肯受降,才被陳玉樞吞食。

  而陳白作為陳玉樞的得力鷹犬,在這些年來,想來也是見過無數陳玉樞血裔被煉作丹藥吞吃的景狀,這其中說不得就有他的一份力。

  只是陳白是否預想過,他也會有同樣下場?

  “你那法力未復之相,其實是裝出來的,就是為了誘陳白入局?”

  便在這時,陰若華聲音忽在不遠處響起。

  她看向陳珩,神情頗有些復雜:

  “陳真人倒是好手段,竟把我都瞞了過去,我先前倒還真以為陳真人是欲循著銅魚感應,一個個找上去。”

  陳珩聞聲歉然打了個稽首,誠懇道:

  “短期之內能殺陳白的,唯有此法了,若謀事不秘,只恐全盤皆壞,還望真人見諒。”

  見陳珩這般鄭重其事,陰若華展顏一笑,揮揮手道:

  “不過說笑罷了,陳真人何須如此?不過我倒是好奇,陳真人修行的究竟是哪門無上大神通?究竟是虛空大羅法還是秘天開玄煙?”

  陳珩對此只是一笑,轉身看去,道:

  “陰真人是否也有此疑?”

  陰若華一愣。

  而下一瞬,在陳白陰刀斬出的一道深壑里,忽有一縷細若游絲的灰氣應聲飛出,只是一旋,便模糊顯化出陰無忌的身形來。

  觀其光陰飄忽之相,赫然只是一具虛身,并未血肉凝成。

  “兄長?你何時將這縷氣意附在了陳白身上?”

  陰若華錯愕開口:

  “這是族中的那門《妙度千真制身》,你修成了此法?而驅用這術法不是應耗去本命精血嗎,你是在圖中曾見過陳白,才對他施了這術?

  不對,陳白曾在開場前特意拜訪過你,是在那時?”

  陰無忌瞥了陰若華一眼,不咸不淡道:

  “你的事,稍后我再來同你算,看來先前同你的叮囑,你只是聽了一半去。”

  陰若華聞言莫名有些心虛,目光一移,就錯開了陰無忌的視線。

  “陳兄倒是好眼力,不過這神通,本也沒打算能瞞過你。”

  陰無忌搖頭。

  他深深看了陳珩一眼,含笑道:

  “如你所言,我亦心下好奇,陳兄修行的,究竟是玉宸的哪門無上大神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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