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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今日方知我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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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殿中氣氛詭譎,似有陣陣陰風穿堂過,透心涼。

  隨老猴將手爪自陳子定腹中抽出后,后者悶哼一聲,周身上下都忽有烈火轟轟燃起。

  他只來得最后看了陳玉樞一眼,頭顱之下須臾化作一縷青煙頹然消去,再也不復。

  “金丹......正統仙道的一品金丹!”

  老猴將爪子輕輕攤開,凝望著那枚通體圓融無暇,若混沌雞子,有二曜精氣環丹而游,正放射燁燁光明的金丹。

  他沉吟片刻,不禁輕聲感慨:

  “沒想到,一個真正的一品金丹竟死在了我手上,這倒也是有趣!”

  陳玉樞不語,似有些出神,直至老猴在旁喚了他兩聲后,陳玉樞才微微轉了目光。

  他伸出手,將老猴遞來的那枚金丹接住,收入袖中,然后又自袖囊中取出一枚暗金法符緩緩捏碎。

  幾十道細碎流光自他掌指間進出,像螢火飛動,紛紛朝向不同方位鉆去。

  “這是”老猴奇道。

  “既已做了這事,我父定難容我,盡早遁走才是正事,若再晚些,便走不得了。”

  陳玉樞看向他:

  “我還有幾個忠心舊部,他們的命契盡在我手,稍后之事,還需他們出力。”

  老猴深深打量陳玉樞一眼,似想到了什么,臉上露出幾分意味深長的笑意來,微微點了點頭。

  “那該你收拾尾巴了。”陳玉樞淡淡道。

  老猴一笑,從頸后攥了幾根毫毛在手,望空一吹,就幻化成陳子定的模樣,無論神態或氣機,都與陳子定真人分毫無二。

  他堂而皇之從暖閣中大步走出,面對沿路女官們的行禮亦坦然受之,然后拿了先前卸下的劍器,只略一催,須臾便化劍虹一道,劈開云頭去遠了。

  “我這猴毛騙騙幾個小蝦米也罷,若是遇得真正與那陳子定相熟的大修士,只怕便無處遁形了。”

  老猴摸摸腦袋,語聲里有隱有催促之意:

  “瑯造玉你是如何打算”

  陳玉樞沉默了很久,他忽后退一步,大袖落下時不慎掃過他背后的那只龍首香爐,爐耳掛著的那只小金鈴“叮叮”搖動。

  這動靜靜室里來得有些突兀,叫老猴微挑了挑眉。

  “自當盡快。”

  陳玉樞低聲打破這沉默。

  老猿見狀點了點頭,也未再多言什么。

  翌日,朱陵宮外。

  陳珩看著陳玉樞被女官們領進了朱宮中,這群人一連穿過九重殿宇,而最后在一處遍植花草桃柳的清凈樓觀時,陳玉樞忽踟躕不前,只是揮手叫周遭女官散去。

  他默立在外間,等待許久,樓觀深處才有一道中年女聲忽然響起:

  “玉樞,是你來了”

  “母親醒過來了嗎”陳玉樞笑。

  “因那枚瑯造玉之功,近來我依舊渾渾噩噩,但神思比之先前,還是要稍清明些,前日象先來朱陵宮時候,他說你已許久未見過他了。”

  女聲嘆息道:“玉樞,你的傷勢......”

  陳玉樞不答,半晌才開口:

  “母親,我犯了大過。”

  “大過”

  “我同法持神做了一樁交易。”

  陳玉樞緩緩抬起頭,輕聲嘆息:

  “母親,我昨日殺了子定………………”

  樓觀深處再無聲音響起,四下落針可聞。

  而另一旁。

  也不知是等待多久,正在殿中來回踱步的老猴已然有些心焦。

  他剛欲親自上陣,忽殿中最大那根龍柱現出一線雪白光亮,叫人眼也睜不開。

  在煙云盤旋處,一道枯槁人影慢慢走了出來。

  “我已將空空老祖的那幾根本命毫毛都予了你,你未得手是尋不到時機嗎”老猴見陳玉樞袖袍干凈,身上也無半絲血氣,不由皺眉。

  陳玉樞不答,只并起兩指,往眉心一剖。

  隨手指落下,他眉心忽沖出一道皎皎光,有鐘磬清音自虛空生起,縹緲迷蒙,非人間絲竹可擬。

  老猴定睛看去,見光中有兩物載沉載浮,分別是一枚嬰形的星玉和一桿金赤旗幡的虛影。

  “瑯造玉,還有....梵號萬神尊拱幡”

  老猴喉頭滾了滾,目中不由精芒大放。

  見得這幕,老猴哪里還不知道,陳玉樞此行已是得手了,且所獲所得還要大大超出他的預料!

  前者的形玉是他們兩個的活命之望。

  而后者,更有種種不可思議之妙用,是虛皇眾神欲求而不得的至寶,極是珍貴!

  此時隨瑯造玉現出,那顆被老猴收好的陳子定人頭亦是有了感應,只見陳玉樞忽悶哼一聲,眼耳口鼻處皆有濁泥爭先恐后般涌動而出,似有靈智般在哀嚎咒罵,還伴隨鮮血似洪奔。

  這般劇痛連陳玉樞亦難忍受,軀弓若崖畔倒松,十指深深刺入掌心,傷可見骨。

  周身青筋高高凸起,又一根根接著炸開!

  不多時,陳玉樞動作忽一停,似死在原地。

  而那些自他身內涌出的黑泥早將他團團裹住,再跟鮮血混雜一處,叫他如若一尊形貌猙獰的血泥偶,慘氣森森。

  陳珩看見老猴饒有興致圍著陳玉樞繞了幾轉,嘴里嘖嘖有聲。

  老猴似想說些什么,但動作也得僵住。

  好半晌他才漸次回過神來,面上不知為何亦添出了深深一抹喜色。

  此時隨那些膿腥的血色污泥一塊塊剝落,少功夫,陳玉樞身形便也顯現出來。

  眼下在老猴面前的,赫然是一個膚如白瓷、唇色鮮紅的俊美男子。

  其人眉目,衣袂雖盡為血污,氣度卻愈清,若月明華屋,畫橋碧陰,俄而風動,便滿頭烏黑飛揚,譬如畫人。

  陳玉樞緩緩看向鏡中,怔了片刻,然后又將視線移向那枚瑯造玉,久未開口。

  老猴在原地蹦了兩個跟頭,心情大好,而他見陳玉樞默然失神,斟酌一回,也開口勸慰道:

  “你能得手瑯造玉跟梵號萬神尊拱幡,想來也是你母的默許,母之愛子,慈如坤德呵!

  不過無妨,你雖然取走了造玉,但這舉止未必就是徹底斷送了你母性命,以那位神王的大偉力,想必應也可吊住你母的一絲神魄,將來之事,應還有轉機。”

  陳玉樞聞言深深看向老猴,叫老猴茫然摸摸腦袋,不知自己是說錯了哪句話。

  而便在他不解時候,陳玉樞忽抹了把臉上的血污,放聲大笑起來,意態飛揚。

  “我原也是在這般寬慰自己,我原以為自己會不舍,躊躇,便是中道折返,老老實實俯首認罪也說不定,在母親面前,我們也真是這樣想的,可在真得了瑯造玉,真解了咒以后......”

  陳玉樞聲音頓了頓,繼而喃喃低語:

  “我心中唯是欣喜而已,如釋重負。”

  他冷笑道:

  “我并不如自己想得那般光風霽月,我之所以修行不輟,內里自始至終,不過是‘畏死’一詞罷了!

  在生死大事面前,一切親緣倫理、是非善惡于我其實都不過是糞土之微,早認定隨時可以將之棄在腳底。

  而過去種種,綱常伴我,我,使我恥于明見己心,也披上了一層世俗皮囊,認真在扮一個好子嗣,好太子!可笑直到現在,我才真正看清......”

  陳玉樞緩步履來到殿外,憑欄遠遠望,墨發在風中狂舞如飛。

  他伸手遙遙虛握,哈哈大笑:

  “呵!今日方知我是我!”

  老猴為他身上那股驟然騰起,暴戾恣睢的魔意所染,瞳孔不覺一縮,少頃才擊節贊嘆起來,不住點頭附和。

  “那你之后有何打算”老猴問。

  “你這副模樣,想來也是替我尋好了后路,又何必多問”陳玉樞淡淡道。

  “果真難瞞過你。”

  老猴一笑,指向東方:

  “去胥都天,斗樞派吧。”

  “胥都天,八派六宗”陳玉樞微訝。

  “方才空空老祖傳了一道神意過來,他對你甚是滿意,欲助你一臂之力。

  而斗樞派的開派大仙曾與那位傳聞中的劫仙老祖有半師之誼,與空空老祖多少亦算是同門了,再加上在道廷崩滅那時,斗樞派可是欠了空空老祖一個人情,尤其那人情更落在如今治世的神屋樞華道君之身。

  有了這些,叫你進斗樞學道,應當是不難的。

  而至于或有可能的流言,那瑯造玉倒好說,算你母親成全,陳子定腦袋這事,也勉強能以權位爭斗搪塞過去。

  但入了斗樞派后,恐怕你多少也要受些冷眼,你應掩一掩心性,日后能在那方仙宗爬到什么,就全靠你自個的機靈跟造化了。”

  老猴侃侃而談半晌,又提醒道:

  而你要入仙宗,便需斬了這神道修為不可,造成先天有虧。

  不過無妨,空空老祖對此亦有安排,如今那位劫仙老祖雖是閉關修,但在道場中有一面萬丈照壁,在日中三更時候,壁上便會浮出劫仙老祖對先天大道的種種體悟。

  眾天宇宙的大能將這照壁又喚作“妙用玄樞‘,皆欲一睹其中奧妙。

  那位神屋樞紐道君在造化一道上可功夫不淺,屆時空空老祖會將這位道君領到‘妙用玄樞下,叫她觀摩體悟,而作為回報,那道君需為你創出一類彌足先天根基的練術。

  這般安排......你以為如何”

  陳玉樞將老猴這話回味幾遍,沉吟道:

  “斗樞派、神屋樞華道君,還有彌足根基的練術......”

  他將身轉向老猴:

  “空空前輩為我如此費心,我應當如何回報是欲使我接他傳承,還是欲令我做他劫種”

  “現在總算是喚上一句前輩了”

  老調笑一句:

  “不,不,不需回報,至于《豢人經》和劫種”

  老猴指了指心口,意味深長:

  “玉樞,只要你心頭有欲,你早晚都會明白的。

  陳玉樞不答,片刻后只道:

  “該動身了,我如今是借梵號萬神尊拱幡的偉力,才遮掩了母親身上的異樣,但我終究無法煉化那物,效用恐難持久......稍后逃命路上,也不知器靈是否愿意加倍賣力,這還是個疑事。”

  老猴一笑,也不多話。

  在這之后,陳珩便看著陳玉樞是如何召集舊部,又趁亂逃出了虛皇天。

  在一去宇外,陳玉樞便與法持神留下的那兩尊家將碰頭,合力扮了一場戲,將毫不設防的白散人坑害,以換得那兩尊家將的立契相助。

  白散人雖最后明悟過來,但也未低頭求情,只是請陳玉樞放過界梭等法器,便被處死。

  而在陳玉樞自以為倚仗已足,終要逃出生天時候,追來的那班大赤天衛以及循聲趕來的高恒殘部,又叫陳玉樞的心忽沉入谷底。

  大赤天衛是陳裕親兵,亦只對陳裕一人效忠。

  而天衛首領伏闕出手時候更毫不留情,雖被老猴在旁拼命攔住,兩人遠遠斗在了一處。

  但余波襲來,還是震碎了陳玉樞半邊軀干,險將陳玉樞幾乎斃殺當場。

  陳珩感應到陳玉樞此時心緒在冷怒之余又有一絲默然。

  若非是得了陳裕號令,便是給伏闕萬顆膽子,他亦不敢如此對陳玉樞出手。

  而原本的大赤天衛正在大壬州廝殺正烈,如此卻出現在這處,顯然是陳裕動了真怒。

  至于高恒和他所領的那些殘部......

  “那時若容子定平了高恒之亂,或不至有今日之禍”

  陳珩聽見陳玉樞輕嘆一聲,然后迎著另一座法車中陳象先驚愕視線和自家道侶難以置信的目光。

  陳玉樞猛一起祭出秘劍符詔,將那方拉車的九頭龍馬斬殺泰半!

  隨聲聲哀嚎,陳象先和陳玉樞道侶所居的那座法車立時遁速慢了下來。

  而高恒本同陳玉樞結有殺親的舊怨,見此雖知是陳玉樞的毒計,但還是分了些兵馬,朝那座落下來的法車圍殺過去。

  陳玉樞冷眼看著陳象先將他母親護在身前,神色并無動容,只是趁機將車架催動,繼續向前疾馳而去。

  而這一路上追追逃逃,一連穿了數座界門。

  便在陳玉樞幾是油盡燈枯時候,忽有一方遮天大手壓落,將狀如瘋魔的高恒和他幾個心腹拍成肉泥。

  然后虛空一晃,吐血不止的老猴亦是現了身形,模樣狼狽。

  “我雖在藏形隱跡一道上有些名堂,但正面廝殺,還是不擅長……………”

  老猴先苦笑一聲,旋即正色道:

  “斬了你的神道修為!”

  “現在”陳玉樞皺眉。

  “在你同這幾個小神追逐時候,我分明已是將那群大赤天衛引去了另一處,可為首那個似是知曉你的方位所在,每每又尋了過來。”

  老猴嘆息:

  “你如今既修行的是香火神道,我疑心那個似有法子,能借你信眾的祈愿祝禱,反來追溯到你的真身!”

  陳玉樞默然片刻,冷笑:“伏闕并無這能耐,這法子.......我只在我父身上見過!”

  他勉力起身,也不多話,在運氣幾合后,當即一掌蓋在了自家頂門。

  腦后神輪倏爾黯淡下去,一塊塊破碎墜地,七竅處亦有金水光澤漸漸流出,然后轉為深邃黑氣。

  而就在陳玉樞氣機驟然衰退之時,遠遠之處,又有赤光沖霄騰起,看得老猴眼角直跳。

  “唉,唉,只能拼命了......”老猴嘆息。

  不過這回,那片赤光卻未繼續往前。

  老猴心頭一疑,也不顧大敵當前,忙轉身向后看去。

  無窮窮魔云在西方升起,匯聚成為一方巨大漩渦,正不斷轉動,似一方混世磨盤,永不休止。

  而在魔云上面,站立著一個長眉垂的慈和老者,他手拿一根鐵索,上面拴著一張薄如蟬翼的如山黃符,眼睛看向這處,似饒有興致。

  “魔道的道君”老猴見狀凜然。

  陳玉樞感應到一道視線遙遙落來己身,雖是疑惑,但他此時腦后神輪已是悉數崩塌潰滅,道行盡失,連眼前百尺之地都看得不甚清晰,莫說更遠了。

  而隨陳玉樞斬去了神道修為,陳亦覺眼前白毫大放,腦后再度傳出那“鏜鏜”鐘響。

  不過數息功夫,那股神意便被帶離念玉,重回了現世的軀殼。

  他在玉榻上調息幾個回合,將在念玉中的所見所聞一一整理,半晌才睜了雙目,若有所思。

  回憶起陳玉樞記憶最后,那個聳立于魔云深處的長眉老者,陳珩心下暗道。

  “先天魔宗,玄冥五顯道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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