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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真水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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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這灰衣男子身份似非比尋常,雖通稟的那幾個女侍未能識出他的面貌來,仍茫然懵懂。

  但僅從陳玉甫幼子陳端那副唯恐招待不周的忐忑模樣看來,便知其人在虛皇天內地位應極是高崇,爵秩非凡。

  而在將灰衣男子請入宮中,奉茶相待后。

  未等個幾息功夫,灰衣男子便也放了茶盞,開門見山道:

  “陳珩,我今日來看你,是受人之托要給你一樁好處,也算是那位的見面禮了。”

  不等陳珩開口,他便淡淡起手一指,指尖飛出來一粒粟米大小的彤紅火星。

  火星雖是渺小無比,卻騰出刺目光焰,甫一現出便將整座神宮都映得鮮艷燦爛,好似忽然走了水般,直有透霄入云的勢頭。

  在這火星飛入眉心紫府后,陳珩定了定神,細一琢磨,才知方才灰衣男子遞出的是一部名為《峴公離火論》的萬字經文。

  這《峴公離火論》不是什么大道寶經或神仙秘術,通篇只是圍繞南明離火的修行在做闡述,經義漸次由淺入深。

  就譬如凡人建造屋宇時候,需得先從夯土筑基為始,再至立梁豎柱、架疊斗拱、弄檐堆瓦種種,最后終成一座凌霄畫閣,步步聯系緊密,上下之間有跡可循!

  “這是峴公托我贈你的一點心意,峴公是虛皇天中的老臣子了,早在神王未成道那時候,峴公便追隨神王身側。”

  瞥了眼陳珩面上神情,灰衣男子悠悠道:

  “而峴公的跟腳,便是地火巖漿深處所孕育出的一點靈魄,后因不斷吞奪天地靈機,才智慧日生,又修出人形來,證了大道。

  可以說這位天生便與火行大道親近,同是一源,連神王昔年都曾向峴公請教過火道的妙義,而你修行了南明離火,恰巧峴公也是如此。

  我想堂堂玉宸仙宗雖不乏什么典籍經書,但這本《峴公離火論》乃是峴公辛苦所書,看在這老兒一片好心份上,望莫嫌棄了。”

  “前輩說笑了,如此寶經可謂珍稀難得,在下怎敢存有輕慢之心。”

  陳珩起身稱謝,坦誠言道。

  灰衣男子打量他一轉,片刻后將手往下壓一壓,示意陳珩不必拘禮過謙。

  “你身世有異,神王當年雖然邀你進來虛皇天,還要破例授你幽冥真水的修行法,但卻未大略說個章程,向我等老臣提及究竟該如何待你。

  你來此地半月,除了那頭腦子被捶壞過數回的蠢蛇外。

  如今尚留在這虛皇天里的,如趙臬、乘黃君幾個,都是不好出面相見,峴公雖贈了你修行離火的心得,但到底也心存顧慮……”

  灰衣男子沉吟片刻后,忽開口道出這樣一番話來,繼而看向陳珩,轉了話鋒道:

  “而在十大神火里,當年你選了南明離火,與幽冥真水不同,陰差陽錯下,這其實倒是有著一番說道了。”

  陳珩聞言也知這位之所以做此言語,是要出言點撥他一番了。

  他目光微微一凝,拱手道:“還請前輩示下。”

  灰衣男子聞聲點點頭,緩聲開口:

  “既然有暇,那講講也無妨罷,眼下縱我不開口,神王稍后也是要同你明言的,世人皆知,于宇宙之間,有七大神水、十類真火,可謂各有玄妙貴異,來頭并不小。

  只單說這七大神水——

  黃泉真水之妙重在惡穢,幽冥真水之妙則重在不死,玄陰真水妙在沍寒,九華靈水妙在造化。

  而宙光神水可容修法者驅策光陰,長生凈水能夠大延壽數,一元重水則是沉重無儔,練到高深處了,僅一滴便可輕松壓爛山河地障!

  似這些本事雖對大德巨擘而言不算什么,可小輩修士若能得其中一二神妙來,便要受益無窮。

  且那些巨擘若要叩開眾妙之門,需少不得水火之力,縱他們如何偉力無邊,于此事上也絲毫不能例外,如此一看,真水、神火自然地位不凡。”

  陳珩頷首,對于灰衣男子這番話也極是認同。

  神水、真火各有妙處。

  拿這幽冥真水來說,若是修出了幽冥真水,便等若是叫修法者證得了不死之身。

  而無論是正統仙道、神道亦或其他玄劫正傳的道途,不死之身都是一類不凡手段,難以輕易得手。

  即便在罡煞武道中,那些功成金身乃至是凝聚了神輪的武道修士,亦只是能輕松再生血肉,離真正的那不死之身,卻還是差上了數截。

  至于宙光神水,聽來又是不凡了些。

  畢竟能同光陰扯上干系的,無不是厲害大神通。

  而陳珩自修道以來,他所見的那能擾動光陰時序的道法。

  除昔年公輸兄弟定住謝應元的那古怪法門外,便唯有袁揚圣的天眼神通——十方離垢凈眼了。

  而在七大神水里,關乎宙光神水與幽冥真水究竟誰更玄妙,誰又是真正頭名的爭論。

  此事倒是從未間斷過,至今還仍有異議……

  這時灰衣男子忽看向陳珩,微微一笑道:

  “既神水、真火如此不凡,以至是叫那些大德巨擘們都不能忽視,緣何如今這七大神水里,還廣傳于世的只剩有了五類?

  幽冥真水的合煉法只在神王之手,他若不松口,誰人可以去煉?

  而宙光神水的修行法更是早便亡佚,在這偌大的眾天宇宙里,也不知還有幾家藏著這神水的法門……”

  話到這時,灰衣男子聲音停了停,嘆息道:

  “我并非要對神王言辭不恭,只是按理來說,以神王一己之力,怕還難守住合煉法,緣何迄今為止,都并未有巨擘大德們找上門來索要?

  他們雖對幽冥真水的不死可以不多在乎,但能用以栽培后輩弟子并且關乎到眾妙之門,那些人就真能無動于衷?”

  陳珩眼露沉吟之色,一時無言。

  “我所說的這些,諸多玉宸大德,尤其是你曾經登仙的那位老師,必是知曉。

  說來你那位老師昔年當初也對幽冥真水有些興致,以他早年同神王的一些交情,若再付出些代價,想必拿到合煉法并非不可能,只是這位后續似身上有了些變故,故而此事才沒了下文。”

  灰衣男子忽伸手一拂,他背后有水浪洶涌之聲發出。

  眨眼間水幕橫空,混混濁濁,幽幽暗暗。

  宛若一掛自陰世最深邃處淌出的水流,以龍蛇姿態高踞殿頂,將滿室明燭的光彩皆轟隆掩了去。

  陰蝕紅水、羅闇黑水、往亡白水——

  三大子水合而為一,便是眼前的這幽冥真水!

  “神王為何能獨占合煉法至今而無虞,宙光神水又為何早便亡佚?

  歸根結底,便是有兩尊古老人物,他們或為求避禍,或另有圖謀,已將自家道果紛紛葬在了這兩條神水的根源里!”

  灰衣男子吐出一口長氣來,眼底光彩難以言喻,沉聲道:

  “旁人不修幽冥真水,到底難以切實言說,而我在練出幽冥真水后隨眼界愈高,便愈是驚異。

  將道果葬入神水中的那兩位,他們一身本事,已是不可以用常理來揣度,早便得道通玄了!”

  在仙業之上,自然還更有境界。

  在真正執拿大道的巨擘們手中,似陰陽開辟、再造世界、衍化群生等諸般在世人看來遙不可及之事,由他們做起,卻也并非多大難事。

  不過這方無量眾天宇宙自開天至今,自然也并非是什么無災無劫,無鞅生靈間能一片和睦的情形。

  不說那場前古道廷崩滅的劇變。

  便是前古諸帝治世,法統森嚴的時候,尚還有龍遒之亂、梵寶魔劫種種。

  而即便是高高在上的仙佛神圣,一個不慎之下,亦要凄慘灰灰,不能再回歸現世當中顯圣。

  譬如天衣偃和大慧生和尚,便是一個鮮明實例!

  據灰衣男子所言,將道果葬入兩條神水中的那兩位,雖不知他們此先究竟是何等煊赫人物,又為何會落到如此下場。

  但顯而易見的,是如今的數位巨擘都不愿見他們再度顯圣現世。

  若非七大神水、十類真火是造化所生,同這方無邊宇宙先天便相連緊密,不可輕易毀去,否則易導致宇宙有缺。

  且那兩位將道果同兩條神水綁死,想要徹底滅殺他們,必得先辣手崩壞神水根源不可。

  只怕如今諸多執拿大道的巨擘早便出手,將兩位道果親手炮制一番,要全然斷了他們的一應謀劃。

  不過縱然如此,在諸方勢力的暗中推動中,本就只為高門大派所有的幽冥、宙光兩類真水的法決更是再無向外流出過。

  甚至隨光陰日漸推移,還有了專門負責監察那兩條神水異狀的“法主”應運而出。

  在這世間的修道人里,誰人可去修行真水,這自然全憑法主一言而決。

  而虛皇天之主陳裕。

  他便是在上一任老法主手里接過職司,成了這一代幽冥真水的法主!

  這便是為何幽冥真水的合煉法僅為陳裕獨有,且少惹來覬覦的緣由了。

  至于法主們為何要嚴守幽冥、宙光兩類神水的修行法,使其不隨意外傳。

  這是為了削去那神水當中那兩位的“定世之錨”,使這兩位性靈漸次蒙昧,以至最后陷入沉眠當中。

  這正是幾位巨擘曾推演出的對策,在無法毀去兩條神水的境況下,唯這水磨之法最是穩當。

  但至于為何不以大神通抹去幽冥、宙光兩條神水的所有訊息,反而法主不時還要將神水的修煉法傳下去,

  如此倒也因神水、真火畢竟是宇宙先天之創造,若是令其全然陷入了虛寂當中,冥冥之中,也要影響到了陰陽運化。

  大抵是每隔個三千年,兩位神水的法主便會選中一人,賜下神水的法決來……

  話到這時。

  陳珩亦聽出了灰衣男子話里的那層意思。

  這一番言語,不僅是在跟陳珩閑談講古,更屢屢提及幽冥真水的來頭不凡。

  若是有心之人聽入了耳,當然要將日后這傳法的恩情牢牢記下,這或也是灰衣男子的來意。

  而又在感慨一番后,灰衣男子也不多留,干脆起身告辭。

  在行到殿門時候,灰衣男子又一駐足,示意陳珩無需相送,笑言道:

  “修行南明離火,若能在火聚之處自然最好,而陽晧州以西有一處地火深谷,若是有暇,不妨去那處看個熱鬧。”

  說完這話,灰衣男子腳下一動便不見蹤跡。

  候在門外的陳玉甫幼子陳端尚未匆忙禮,抬起頭時,早連灰衣男子的衣角都是望不見了。

  “這位倒是來頭古怪?”

  此時遁界梭也是自陳珩紫府飛出,他臉上有一絲狐疑之色:

  “聽他言語,同似是虛皇天的老臣了,可在老夫記憶里,卻好似未有這樣一位大人物?”

  陳端聞言在旁小心接口道:“梭老有所不知,這位正是智昏大禪師!”

  “智昏大禪師?”

  遁界梭訝異:

  “這位是遮掩了面貌還是一具化身出游?他不是去了極樂天學禪嗎,何時又回了虛皇來,當年他還曾學了幽冥真水?”

  陳端一副諱莫如深模樣,輕咳兩聲后,便將陳珩和遁界梭請到殿中,小聲解釋起來。

  而與此同時,一座莊嚴凈土之內。

  寶幢繚繞,瓔珞飛揚,

  在漫天的金光流霞當中,智昏和尚雙手施禪定印,顯露出萬丈金身來,正在一朵大蓮花上跏趺而坐。

  忽那灰衣男子踏空而來,合掌過后,便化作一團云氣,沒入了蓮花深處,智昏和尚此刻也恰是抬起眼皮,悠悠念了聲佛號。

  “神王,以你脾性怕也不會將這事情頭尾一一說清,小僧出手,叫太孫好生承你一個情,那你也當承我一個情了。”

  智昏和尚微微一笑,他視線望穿虛空,遙遙陳珩身上,不自覺沉吟剎那,后又搖頭。

  “若象先不愿,你來接鼎器的話,我也可等得,畢竟這是小僧親手所扶的一座龍庭,若后繼者并非雄主,豈不可惜?”

  智昏和尚一嘆。

  翌日,陽晧州。

  地火深谷處,隨一道藍芒劃過,陳珩和陳端幾人的身形便也現在空中,驚得幾只火鴉嘎嘎亂叫,很快便拍翅飛走。

  “如此陽烈火氣,若比之流火宏化洞天,可要勝過不止一籌了。”

  陳珩打量前方,口中贊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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