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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虛皇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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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須臾八方照遍,抬首看去,見是一艘寶船緩緩落下了下來,正卷動千重云霓,霞光萬道,好似一掛星河倒灌下界,聲勢極是煊赫。

  陳珩目光一凝,見這寶船起初可謂龐碩無朋,怕不有數萬丈長短,直如一根神錐般要鉆破西東,但在下沉之時體型亦開始縮小,最后只定格在了千丈上下,巍巍壓在云頭。

  而在船首處大笑致意的,則是當年虛皇拜訪八派六宗的使團里,那四位正使之一的陳玉甫。

  陳珩與陳玉甫倒并非初次見面,這位曾受過陳裕之命,還來長離島探過陳珩虛實。

  不過隔了數十載光陰,這位本風儀端雅的中年文士似蒼老了些許,兩鬢隱約可見華發,眉宇間更有一絲隱隱約約的青氣,氣機有異。

  在彼此見禮過后,陳玉甫迎著陳珩視線搖搖頭,笑道:

  “多年未見,君風采愈加秀逸,形神瀟灑,讓我著實自慚形穢。

  我在修行時候強破關障時出錯,雖修為上來了,卻不慎傷了幾處氣竅,需些時日才能調養回來,倒是叫真人見笑了。”

  陳珩自然謙遜一番,爾后又是誠懇出言謝過。

  陳玉甫在虛皇天中的地位不凡,僅從當年的使團正使一職上,便可窺得端倪、

  而觀這位形貌,便知他著實受創不輕,并非等閑三五年就能將養回來的。

  那此番相迎,或許也不單是奉神王之命,還更有一層熟人出面相請、以寬憂心的意思,這個怕是陳玉甫自家的主意。

  聽得陳珩這突兀致謝,陳玉甫先是一怔,旋即不禁拍掌而笑,喜悅之情不加掩飾。

  “不愧是大宗真傳,一品金丹,當真才思過人。”

  陳玉甫笑過后神情有異,隨侍左右的老仆見狀忙奉上神丹、醇漿,陳玉甫擺手拒絕,運轉玄功,將眉間那絲暴漲的青氣重新壓回竅中,旋即解釋一句:

  “其實也無妨,不過看著唬人罷,只是這道傷著實是個水磨功夫,難以速愈。”

  迎著界門處眾修士目光,他上前一步,嘴唇微微翕動,用了個傳音之法:

  “神王如今不在虛皇天中,似在幽冥某處的陰司世界里坐鎮,尚需些時日才能歸來。

  真人能不辭辛苦,親來一趟虛皇,不單是我一個陳玉甫,虛皇天中還有不少人,都是對此懷有期許……”

  陳玉甫定定看向陳珩,言辭懇切:

  “我特意前來一趟,將此事直言相告,是想說虛皇天并非兇惡之土,還望安心等候,請勿相疑!”

  這一席話說完,陳玉甫難免神情凝重。

  但見陳珩頷首應下后,他只覺肩上如卸大石,心情不由大暢。

  事實上,陳玉甫也正是擔憂陳珩會心存疑慮,故而才主動請纓,以這傷勢未愈之軀親自駕馭寶船來迎。

  好歹他與陳珩在宵明大澤時候還有過一面之緣,彼此間有些印象。

  若是其他虛皇陳氏的族人來做這差事,在陳玉甫預想里面,未必有他的這成效。

  而就在兩人敘話時候,寶船引發的那極大動靜也是將歲刑地眾大修士驚動。

  只見四面八方都有迤邐光華升空,三眼神靈相的歲刑地君被簇擁其中,乘一朵金蓮飛來。

  這位先愕然朝橫亙天中的那寶船看去,久久都難收回視線。

  而當被近侍暗扯大袖,視線落于陳玉甫之身時,他更是詫異驚懼,額角隱見冷汗。

  他作為歲刑地君,對虛皇陳氏這個強鄰的訊息昔年可是下過大功夫去了解,其中自然包括眼前的陳玉甫。

  陳玉甫修為雖大抵難獨當一面,但此人腹有韜略,在虛皇陳氏中素以歷事智慧著稱,因而頗得陳裕器重。

  凡有外事、征伐種種,其中多少不了陳玉甫身影,因而此人又被附近幾座天宇中人冠了個“破門功狗”的惡號。

  忽見得陳玉甫身形,歲刑地君還當是自己哪處孝敬不恭,又或舊年的數樁陰私被揭破。

  正待上前請罪,戰戰兢兢時候,他終注意到陳珩面貌,先是眨眼遲疑,繼而愕然頓足。

  不過未等這位地君欣喜上前拜見,陳玉甫只一抬手,兩人身形便轉眼不見。

  同時云上寶船忽飛天而起,叫欲獻殷勤而不得的歲刑地君扼腕搖頭,嘆息不已。

  佳氣盤旋,神光晃耀——

  在登得這寶船后,陳珩環目四顧,其中的園亭殿閣、宮樓院宇自是不必多提,好似一座連綿大城,足可屯兵巨萬。

  但最過惹眼的,卻還是排列左右兩面那八百張金帆,根根桅桿都大可合抱,蔽日連云,帆面上用朱漆繪著一類長有龍首的三足神鳥,栩栩如生,莊嚴燦爛。

  “此船是神王昔年未成道時候的座駕,有遁空破界的能耐,我將此船從府庫里拿出,倒不需再穿界門了。”

  陳玉甫此時略解釋一句,而見陳珩視線落到那連綿成列的金帆上,他又笑道:

  “至于這船上風帆,同樣有些來頭,帆上神鳥名為‘龍蒙’,是朱景天神霄派當年特意培育的一類不凡異種,非僅身具龍力,更天生能牽引元磁、飛渡陰陽。

  當年神霄派尚在時,不知有多少宗派曾上門討要這‘龍蒙’,甚至專門弄出個法會來,只可惜,如今早便盛景不再……”

  話到尾時,陳玉甫語聲難免有些感懷。

  在神霄派被虛皇天的上代神王辣手誅滅前,這門仙宗可是陳氏一脈的有力倚柱。

  當年若非神霄派庇佑,陳裕父親早便死在了馘魔地的動亂之中,陳氏哪能得來起勢?又哪能有陳裕后來的風光?

  而當談及這些舊年往事,陳玉甫難免多了些想法。

  自宵明大澤一別后,他對陳珩入虛皇天之事,便極是贊成。

  其人態度之熱絡,并不掩飾,為此還不知在虛皇天暗中惹來了多少非議。

  而陳珩此先并未受過陳氏一脈什么恩惠,反倒是屢屢為陳玉樞所累。

  那想要這位對虛皇陳氏多出認同之感,便不能急迫,需從細微之處緩緩著手,而族中舊事,便算個不錯的切入話題。

  這念頭一生起,陳玉甫心思便活絡起來。

  將陳珩請入一殿,分賓主落座之后,他便開始侃侃而談。

  而陳珩既有求于人,自也不會平白掃他興致,只做出一副靜聽之態。

  便在講古時候,這寶船已是須臾飛到茫茫宇宙深處,張帆如翼揚,不斷穿透重重虛寂。

  未到一刻鐘功夫,宮闕飛檐下忽有一串金鈴搖動,再過數息,便聞滿室叮鐺鈴響。

  這時金衣少年模樣的寶船器靈顯出身形,對殿中兩個行了一禮,抬手指向外間。

  “看來是到了。”

  陳玉甫見狀一笑,雖有些意猶未盡,但還是止了話頭,熱情邀陳珩向外行去。

  待走出殿外,寶船已過了虛皇天的護界大陣,真正落入這方神道天宇中。

  入目處,見碧海青山,無邊無畔,翠色凝黛,靈氣浡浡,海中有魚龍涌躍,長空見群鳥爭飛,著實是生機勃勃。

  而天中兩輪大日,一東一西,普照億萬萬里,其道大光,又盡顯造化之奇!

  “這是……香火愿力。”

  待寶船又移到一座大陸洲上,向下臨近時,陳珩隱約聽得有祈請祝禱聲陣陣不絕。

  他運起法力細觀,見云下那城中立有多座神廟,在偏殿受供奉的諸多神靈雖形象不一,但主殿處,卻統統立有一座牌位,上書“赤精陶镕萬福神王”八個金鑄大字。

  而那祝禱聲絕不僅是從凡俗州城中傳來。

  無窮神靈或在空中,或在水里,或在陸上,諸多大小神國似恒沙之數,扎根在這方天宇中,這其中對虛皇神王的祝禱聲,卻是只多不少。

  那些浩浩蕩蕩的香火愿力近乎肉眼可見,自四荒八極升騰而起,悉數匯入西方那輪大日當中,然后如墨融于海,不興波瀾。

  “日輪常轉,愿力無邊……”

  陳珩沉默片刻后贊了一聲,嘆道:

  “不愧是神道顯圣的大世,當真名不虛傳!”

  七州七海,玄虛所化,天生甘露,地有醴泉。

  雖并非十六大天的其一,但以虛皇天之地理靈機,縱在陽世眾多天宇當中,亦當得起稱道,是一處上乘好世界。

  此時在陳玉甫講述當中,寶船亦隨之繞空飛動,似欲載著他將這七州七海都轉上一轉。

  其實距陳裕伐滅剩下抵抗的那五十五座神國,一統海陸眾生時候,至今尚未出兩千載。

  陳珩自寶船向下視去,雖見得大多數都是些土地膏腴、物阜民豐的兮兮向榮之景,但亦有山淪地沒的慘狀,看得人觸目驚心。

  “這山名為上果,曾為虛皇天的一大勝景,當年是神王曾與法持神在此決勝,受余波攻襲,上果山近乎被碾為齏粉,虛皇眾神至今都難以用大神力將之徹底重聚。”

  當寶船來到大壬州時,本是興致盎然的陳玉甫忽神情凝重不少,嘆息指向一處亂墟。

  順著他手指方向看去,陳珩見那亂墟中央處還有一口莫大深坑,連千丈斷岳倒在旁,都被襯得像是渺小泥塊,且坑中不時有股股黑氣噴出,遮天映日,在不斷侵蝕周遭天地。

  陳玉甫口中的法持神正是虛皇天上一任神王,是祂致使了神霄派覆亡,也正是這位親自出手將陳氏故土馘魔地打了個粉碎。

  曾幾何時,法持神乃是覆在所有陳氏族人頭頂的黑天,難以搖撼。

  但今時,這位已是失了爪牙,被徹底驅逐出了虛皇,之后更似被陳裕所擒獲,生死莫知。

  隨著寶船一路飛馳,陳珩見不止那上果山,便連整片大壬州,都大抵是一副殘破模樣。

  眾多力士在神靈指揮下不斷搬山移石、筑造法壇,以此來漸漸理氣除氛、修補天地。

  不過在這其中,有一群人倒是格外不同,老少皆有,而修為亦不一。

  在寶船經空時候,大壬州中大多神靈和力士仆役都是執禮甚恭,唯他們似知曉如今寶船中究竟坐著何人,神情有異。

  且此輩更似隱隱被其他人隔絕在外,敬而遠之。

  “這些……是陳玉樞當年的舊部。”

  陳玉甫沉默半晌,無奈搖一搖頭:

  “此輩都是有冥頑難馴之徒,因當年之事,他們被貶來這大壬州受刑,難有解脫。”

  “陳玉樞在虛皇天竟還有舊部?”

  陳珩沉吟半晌,忽而開口,眸光一凝:

  “說來還未請教,在下心中一直存有不解,都言陳玉樞當年是犯了大過,才被驅逐出去,但以陳玉樞當年在虛皇天中的身份,這大過,又究竟為何?”

  這一句話問出,陳玉甫臉上少見尷尬猶豫之色,不好開口。

  “此事,此事同法持神……”

  陳玉甫欲言又止,最后還是上果山處深坑中突兀爆出巨響,震動大地,于深坑中緩緩探出來一顆巨大蛇首,這才叫陳玉甫止了話頭。

  “勿要擔憂,泖尊是神王的坐騎,他奉神王之命在此溫養大壬州的地肺,平日都——”

  陳玉甫只覺如釋重負,他話尚未說完,被那巨蛇不爽打斷:

  “爺爺平日都縮在地心深處當王八,難得出來透氣,哪能像燭龍、智昏和尚他們一般逍遙快活!”

  陳玉甫無奈苦笑一聲,那巨蛇卻已不再理會他,將注意轉向了陳珩。

  “還真有除象先之外的陳玉樞子嗣進了虛皇天呵,老爺當初不是說笑?

  莫非真是懶得多理會天宇雜政,想尋個人替他分擔了?可我怎么辦,到時應可不必擔這苦差了罷?”

  巨蛇自言自語,只叫周遭神靈恨不能掩了雙耳,當做沒聽到一般,旋即巨蛇在地底抬身,將頭顱緩緩探上極天高處,平視船上的陳珩:

  “肉身有些意思,一品金丹,是個好苗子啊。”

  “前輩過譽了。”陳珩行了一禮,道。

  巨蛇嘿嘿一笑,甕聲甕氣道:

  “初次見面,我又是個十足窮鬼,沒什么好見面禮,便贈你一片鱗,拿著磨牙玩玩罷。”

  一道懸瀑般的灰光落來,被陳珩接住后,便化作一枚月牙狀的灰鱗,入手冰涼一片。

  見這巨蛇扔了鱗便走,陳玉甫亦微微錯愕。

  不過陳珩似乎看出了他先前為難,并未再對當年那舊事刨根問底,這倒叫陳玉甫暗松了一口氣。

  畢竟為尊者諱。

  他雖是頗得器重,但關乎到陳裕私事,終究也心存顧忌,不好開口。

  而隨寶船繼續飛動,在依次經過剩下數州,賞玩過風景后。

  見不斷有符訊靈光傳來,自家腰間那枚法玉震動不休,陳玉甫終將寶船驅策至一座靈秀島州,在島上一座青碧大宮落下。

  “神王尚在幽冥,而天中幾位主事的大人也各有職司在身,陳真人近日便在此處好生歇息便是,不必去勞心拜訪。

  稍后我便將小兒遣來,真人若有什么吩咐,還望盡管叫小兒去做。

  對了,不久后族中年輕一輩似將辦個寶會,真人或可去玩上一玩……”

  下了船后,陳玉甫先叮囑過一番,繼而將一枚金紫魚符鄭重遞出,認真道:

  “有此物在手,這虛皇天絕大多數的地界,真人都可暢行無阻。

  實不相瞞,我若獲此殊遇,當先要去的,便是蓬遠島那座大經樓!”

  “連虛皇天的藏經樓,我也能進入?”陳珩一訝。

  “這正是神王的意思,經樓九重,真人可入其七。”陳玉甫肅然。

  待陳珩接過魚符稱謝,兩人又客套幾句,陳玉甫便含笑告退,縱入云空中不見。

  “虛皇天的經樓嗎?”

  陳珩略作沉吟,縱目看去時,見不遠處那青碧宮闕早已有數百美姬女侍整齊并列相迎,如春光曉霽,華色爭妍。

  此時鼓樂齊動,笙簫細奏,空中又顯出種種妙相,叫這本就云騰霞涌的地界更如仙境樂土,直讓人飄飄然。

  他笑了笑,將手中魚符摩挲了一下,便向前行去。

  五日后。

  虛皇天,陽晧州。

  大殿之上,滿座無聲,人人臉上都大抵有一絲莫名神色,連帶著左右兩側的天人侍女們也都低眉順眼,不敢發出絲毫響動來。

  過得許久,才終有一道聲音無奈響起:

  “拖也無用,再苦想琢磨也無用,我等要去拜見嗎?”

  “見誰?”

  “見那位太孫。”那聲音似冷諷,更似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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