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不成一個好人?”佟栩稍稍一怔,然后笑了,“看來你也很懂計謀的。你是想假扮成他?”
“你不是說我和他有幾分像嗎?只要按著我們那邊的做事的樣子往一些宗門里走一趟,他應該就當不成好人了。”
佟栩又搖頭:“這種事總是會留痕——”
“人全都殺死,魂魄也都吞掉,應該留不了痕吧?你們這邊的幽冥教不是不出世嗎?該是查不出的。”徐真又想了想,“你們對這位李無相了解都不多,他做出這種事不會有人覺得哪里不對勁,等到真查清楚了,應該也就晚了。我覺得這是個好辦法。”
徐真說這話的時候完全沒什么戾氣,神色如常。在佟栩看來,甚至稱得上很和氣。但這種和氣叫她的心里稍稍一涼,忍不住想自己該怎么回他這話。
是的,她需要想,需要思考自己怎么表現出恰如其分的態度。
她剛才一進門就斥責對方禍害了自家門下弟子、擺出一副極為不滿的態度,其實都是在權衡考量之后有意表現出來的。
徐真和他的妹妹徐翩翩都不是人,佟栩一時間拿捏不好與其相處的分寸。但她知道有些印象在剛剛接觸的時候是很重要的,于是她不能表現得過于忌憚,甚至還要稍微拿出些強勢的做派來。
不過她知道自己的這種強勢其實是空中樓閣——對方背后的背景是她招惹不起的,而對方本身她也招惹不起。
徐真已經快要出陽神了。中陸快要出陽神的修士已然夠強,而這徐真甚至還不是人修。
這些日子徐真的態度一直很好。佟栩覺得即便是個人修、在這種修為,也不可能比他更加和善知禮。只不過像剛才一樣,總會有些話輕飄飄地從他的口中說出來,提醒她這位從中陸之外來的大妖其本性與人是完全不同的。
中陸的一些事在他看來匪夷所思,而另外一些他覺得司空見慣的事情,則往往叫她心驚肉跳。
其實直到現在她都不清楚他所表現得這種和善到底是因為真的本身明事理,還是說……譬如一頭老虎,吃飽喝足之后躺在那里。一頭懵懂無知的幼鹿從它身前走過,甚至淘氣地拱一拱它的頭,于是老虎并不理會。但這不是因為和善,僅僅是因為它不餓而已。
思考片刻之后佟栩確定了自己應當表現出怎樣的態度。
她再次搖頭,用上一些說教的語氣,但拿捏得很好、不會叫對方覺得不耐煩:“你還沒全弄清楚中陸這邊的人是怎么想的。你這個想法跟殺死李無相也差不多——你屠滅幾個宗門,事情不會比殺死李無相小太多。李無相不會認,梅秋露更不會認。”
“血神教都做不出這種事。那對梅秋露來說,下手這么狠的人就一時間比血神教更要緊了,她一樣會來追查你。”
徐真不說話了,盯著佟栩看。他臉上此時的神情介于“放松”與“面無表情”之間,佟栩被他看得身上微微一緊,但畢竟已是元嬰修士,到底將心跳控制住了。
這么隔了一息的功夫,徐真才忽然一笑:“你懂得可真多。那邊沒有像你懂得這么多的,真是叫我……按照你們的說法,該是愛得不行。要不然,我來做你的道侶吧?”
佟栩笑了一下:“比我懂得多的人還有很多,比我漂亮的也有很多,往后見得多了,你就看不上我了。不要總說這種玩笑話,我們抓緊想個對策來,一會兒我還要去見血神教那位尸仙。”
徐真向椅子上一癱,擺手說:“你說得對,我還要再學學。你來想吧,你覺得怎么好,我就怎么辦。”
佟栩笑著問:“怎么,你生氣了?”
“當然不是了。我不至于為這種事生氣。只是……咦?”徐真癱在椅子上愣了愣,又直起身來,“你再給我說說那個人,那個女人,叫薛——”
“薛寶瓶?”
“對。給我說說她。你是怎么想她和李無相的?”
佟栩就又將自己在湖邊見到薛寶瓶的事細說了一遍——她當時的反應、她的語氣、甚至她的表情以及自己當時的想法。
等她說完之后,徐真笑了:“那我又有一個辦法了。這個辦法呢,既不用多殺人,也不會招惹梅秋露。”
“什么辦法?”
“叫李無相自己去別的宗門殺人的辦法。譬如說,要是有一個你們三十六宗的門人把薛寶瓶殺了,也許還是虐殺的,李無相再做出什么事來就不稀奇了吧?到那時候我覺得用不著我去扮做他,他自己就會做我們想叫他做的事了。”
佟栩稍想了想:“好辦法。只是說著容易做著難。那女孩真像她說的那樣的話,李無相會對她看得很緊。你怎么殺了她,又能騙過李無相?”
徐真笑笑,朝門外稍一抬臉,揚聲叫道:“翩翩,翩翩,你來一下。”
沒過多久,門被推開了。可走進來的不是個女孩,而是男子。佟栩一看見他就愣了愣——這是呂紫歡,她的弟子,今天被徐翩翩殘殺了的那個。
不過她這愣不是因為進門的是呂紫歡——她知道這是由徐翩翩假扮的。她是因為這假扮的呂紫歡,她完全看不出任何破綻。氣息、模樣、行為做派,完完全全就是她那個快要結丹的弟子。這種本事她不是第一次見了,可即便此時,仍舊覺得極不可思議。
也還是因為心中的一點不快。
殺了別人弟子,又這樣玩鬧著假扮進門,但凡是個人,是絕做不出這種事的。
“師父,你回來了啊?”呂紫歡進門也愣了一下,然后在臉上露出欣喜的神情,“我還以為你還要再等幾天呢。哦,徐道友,有禮了——”
徐真嘆了口氣:“別玩鬧了,佟宗主已經知道你干的好事了。翩翩,我剛才跟佟宗主說,一會兒穿了你的琵琶骨,先把你關在屋子里以免你又惹事。”
呂紫歡的臉一下子化了,俄頃的功夫就變成一個女子,只在身上胡亂籠著一縷薄紗,瞪大眼睛:“為什么!?他們山上這么多人!不就少了一個嗎!?”
佟栩的相貌已算漂亮,但徐翩翩更美。這種美是很少人能夠見到的——天真無邪、干凈純粹、楚楚可憐。只看外表而不知她的所作所為,真會覺得是個什么生在絕世隔絕的洞天福地中的仙子。
徐真擺擺手:“你不要跟我叫。我本來是要這樣的,但現在想了想,有件事能叫你將功贖罪。你要是辦成了,我和佟宗主都饒你這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