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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八章 破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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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師兄聽見他這話一下子急了:“神君,絕沒這個意思——這只是本宗先呈給神君的供奉,稍后還會有的!”

  李無相看著看托盤:“怎么,上池派窮成這樣子,這種貨色也得湊一湊才行了?你叫什么?”

  “晚輩離堅白。”離堅白立即回話,說話的時候聲音也稍微放緩了些,似乎是瞧見李無相剛才笑了時候神情仍然很平和,覺得他并不是那么咄咄逼人的人了。

  可只有薛寶瓶知道李無相不笑還好,一露出這種笑——眼睛幾乎不動、只有嘴角好看地微微勾起來——那就比皺起眉頭還要麻煩了。

  果然,聽見李無相又說:“我當初抄了天心派老家的時候,這種東西我都賞人了,帶著還嫌累。我要是把你們上池派也抄了,豈不是要多少就有多少了?得了,把東西帶回去,跟你們宗主講,打開護山大陣叫我進去說說話。我不是來搶……不是來動手的。”

  離堅白還要開口說話,李無相指了指天上:“要么我就自己開門吧。”

  離堅白立即閉了嘴,想了想,把托盤放在地上,躬身又施了一禮:“唉,前輩不要動怒,這護山大陣是關著的是因為大劫之后山上還有些生機,所以不能叫那些飛禽走獸走了,不是防備前輩你的。而且——”

  李無相打斷他的話:“你是什么修為?”

  “晚輩六年前煉氣,如今——”

  李無相就擺了擺手:“那我不為難你,回去吧,讓你們宗主來跟我說話。”

  離堅白站在原地挪了幾步、往回走了一步、又回過頭來,但還是上山去了。

  等他的身形消失在林野間的山道中,薛寶瓶才說:“他們還真是害怕啊……上池派的這個宗主辦事還不如陳老伯呢。他們真不開門怎么辦?咱們真打上去嗎?”

  李無相瞇起眼睛往山上看:“也行。不過還會下來人的。”

  “他們宗主嗎?”

  “可能不是。”李無相說,“我猜可能是那個長老,謝祁。”

  “把尸鬼藏在丹房、派人殺小鍔的那個?”

  “嗯。”

  “為什么是……”薛寶瓶愣了愣,放低了聲音,仿佛周圍有什么人在聽似的,“哦,我想想……謝祁藏了尸鬼這件事他們宗主不知道,所以謝祁不想叫你上山去,就想給你送點好處打發你走?所以他自己才只能拿出這么一點扶元保生丹?”

  李無相對她笑:“我也是這么想的。”

  他原本就知道薛寶瓶很聰明,只是這種聰明在金水是派不上用場的。如今一出金水就好像鴻鵠脫離樊籠,她的腦袋也越來越靈光了。她現在知道的還不夠多、閱歷還不夠豐富,但李無相覺得只要再過上一年,自己就會有一個可以完全信任的、可以共同商議任何事的親密伙伴了。

  兩人沒等多久,就又下來人了,可還是離堅白。

  他看著有些愁眉苦臉的意思,但也只能強作鎮定,手里還拖著一個托盤,上面放了一件淡金色的薄衣,看著仿佛一團煙霧。他這回不是跑下來的了,而是慢慢走下來。到了山門前停住,為難地開口:“前輩……”

  李無相抬了抬下巴:“這回是拿什么打發我們?”

  離堅白嘆了口氣:“前輩,這件東西前輩你或許瞧不上,但前輩的道侶卻是用得上的。這東西叫洗金紗,是一件防身的寶物。可以貼身穿著,金丹以下的修為所發出的劍氣刀芒之類很難打得穿,上身之后可以護住軀干四肢,靈活輕便……”

  他說著說著聲音就慢慢低下去了,因為發現李無相看都沒看盤子里的東西,而只在看他。

  他索性不說了,又嘆口氣,往一旁的林中看:“師父,我實在沒辦法了啊!”

  他說了這話,就從他身后的林中走出個人來。

  這人的相貌很特別,倒不是說他長得怪,而是長得老。尋常的修行人,年輕的看著二十歲左右,稍微老一些的看著四十多歲,很少見相貌更老的。因為尋常人過了四十歲氣血就開始衰敗了,如果這時候還沒有筑基成功,那就完全沒什么希望了。

  但現在這位不但老,看起來還是六七十歲的樣子,須發都是花白色,臉上也有條條皺紋,要不是離堅白管他叫師父、要不是他也穿著一件藏青色的道袍,任誰瞧見都會以為是個尋常人。

  他的神情看起來也不像是個修行人。離堅白雖然在李無相這里吃了兩次癟,可之前站在他面前還能強作鎮定,表情算得上自然。

  然而這一位現身出來之后仿佛很不好意思——要是把一位一輩子沒出過鄉村的靦腆老農送到電視鏡頭底下跟領導握手合影接收米面油,差不多就是他此時臉上的神情了。

  他一露面,離堅白立即閃到一邊去長出一口氣。這人抬眼看了李無相一下,然后將目光垂下、往山門處走。走的時候眼睛一直看著足下的石階,仿佛很怕一不小心踏空了。

  可李無相知道他這是在回避自己的視線,就像有些社恐的人在與路上行人面對面走過時,會裝作看手機或者看路旁的什么東西。

  然而這種表現出現竟然出現在這么一位修士的身上?

  他走到了山門處,比剛才離堅白更近兩步,這才抬眼看李無相,臉色很嚴肅,甚至稱得上不好看,抬手行了個道禮:“李宗主請了。”

  別人是這個表情,李無相立即就會冷笑發飆。可他看見這人這表情,卻知道他這種不好看的臉色不是因為別的,而應該就是不習慣跟人打交道,因此臉上很僵,再一緊張,就成這個樣子了。

  在丹房里藏尸鬼、可能想要謀奪上池派大權的長老……好像跟這人對不上?

  李無相和薛寶瓶面面相覷,然后才說:“有禮。你是……謝祁謝長老?”

  “正是在下。”謝祁板著臉說,然后看著直勾勾地看著李無相,很有些審視的意味。

  但李無相的腦袋里有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他既不是審視,也不是故作深沉,而就是因為太緊張,所以一時間僵在那里了、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于是他直截了當地開口:“謝長老,你的丹房里藏了個尸鬼是不是?你想叫尸鬼幫你、要借著血神教謀奪上池派的宗主大權?”

  他用余光看離堅白的表現——聽到“尸鬼”的時候似乎很疑惑,聽到“血神教”、“奪權”的時候大吃一驚,想要立即開口說些什么,卻又愣住了,去看謝祁的背影。

  至于謝祁,表現就更精彩了。

  他的臉原本稍微有點蠟黃色,但這時候一下子變紅了。抬了一下手、又放下了,稍隔一會兒之后才背在身后。因為動作急、用力,所以不像是背著手的高人所派,而像是忽然被什么看不見的人把雙手給反綁起來了。他該也是意識到自己這動作太大,又把肩膀稍稍松了松,看起來才自然了些。

  這種行為用四個字就能概括——手足無措。

  然后開口:“不是!”

  轉臉去看鍔梅鋒,嘴唇動了動,像是有許多想要說的,卻都沒說出來,只憋出一句話:“你看她死了嗎!”

  說了這話又轉臉去看離堅白:“就你多事!叫你多事!”

  李無相也能看得出,他轉臉去斥責離堅白也不是真的是要罵他,而是想要借這個空當叫自己稍微自在一些——罵自己的弟子當然比面對陌生人要舒適許多了。

  離堅白被他呵斥這兩聲也不說話,就只把腦袋微微垂下去了。但李無相看他的表情,發現他并不是害怕了,而好像就僅僅是做出一種恭順的樣子而已。

  這說明他跟他這位師父平時相處很融洽,甚至可能還對自己師父此時的表現不以為然。

  一位社恐師父,對弟子還不錯……

  李無相微微皺起眉:“謝長老,尸鬼不是你藏起來的,而是你想法兒把它困在了丹房里的,是不是?”

  這話叫薛寶瓶愣了愣,隨即就想明白了。謝祁聽了他這話,也猛地把臉轉過來看他,好像一下子忘記緊張了。隔了一會兒才一皺眉,搖搖頭:“唉!是啊!唉!”

  “你看,師父,唉!是不是?唉!”鱷妖在一邊說,“他不就很老了嗎,就說,唉!”

  李無相抬手拍怕她腦袋:“大人說話,你先別唉了。”

  然后看謝祁:“謝長老,你是知道我和梅教主在大劫山的事情的吧?”

  聽他說了之前的那幾句話,謝祁的表情一下子自然了不少,像是松了口氣。這時候立即說:“聽說了,唉。”

  “既然知道,那長老你應該明白太一教是尸鬼和血神教的死對頭。”李無相把語氣更放緩了些,“我雖然只是個元嬰,但對付尸鬼不在話下,為什么要派你的弟子把我送走呢?叫我想想——想投血神教的不是你,而是你們宗主。你把尸鬼藏了起來,怕這事叫他知道?害怕我不是那個尸鬼的對手?它是什么境界?”

  謝祁的嘴唇又開始亂動。李無相趕緊說:“不急,咱們慢慢講。你我兩個元嬰都在這里,也不會有人敢在暗中窺探。先說你們宗主離殷,他想投血神教,是不是?”

  謝祁轉頭往山上看了看,仿佛真怕有人竊聽。然后才把臉轉過來,稍一猶豫,一下子跨出山門、離了護山大陣。

  “是。唉。”他低聲說,“他……唉,他想不明白,唉,那不是什么正路子,唉,我勸過,但是我沒敢深勸啊,他也是一時想不明白啊,唉……”

  李無相現在知道鍔梅鋒到底是跟誰學的毛病了。眼見著謝祁越說越磕巴,他擺擺手:“好了謝長老,我明白了。那這尸鬼是怎么來你們大盤山的?你是怎么把它困在丹房里的?它什么境界?哦,你先說它什么境界?”

  “看著還沒成嬰吧,估計也快了……”

  “尸鬼還沒成嬰,也很厲害了。謝長老你怎么把它困住的?”

  經了這一句夸,謝祁好像更自在點了:“唉,不敢不敢,倒不是我多厲害,也不是我把它困住了,我算是把它誆住了。”

  “哦?誆住的?那謝長老的心思也是很機敏的了,怎么做到的?”

  謝祁終于不背著手了,應該是完全感到自在了。于是換了一個該是他平時最常用、最舒服的姿勢——兩只手挪到身前,揣進道袍的大袖里,放在肚子上,雙肩稍稍一塌、脖子微微前傾。表情該也換成自覺最舒適的了——皺起了眉。

  “是那天,天剛落黑,我在后山走,遇見了。我猜就是從水道里進來的,唉。這個是叫尸鬼嗎?它管自個兒叫丹仙,我看樣子就是來找宗主的,叫我說應該是它也不知道我們山上的人是向著血神教呢,還是向著太一教呢,所以悄沒聲兒地進來了,可能是想先看看情況。”

  李無相點點頭:“好險,幸好遇見的是你謝長老。”

  謝祁的袖子動了動,該是在袖子里擺擺手:“我看見它了,它也看見我了,知道我是個什么道行。可能以為我是宗主,就跟我搭上話了,說話的時候是隨時都可能動手啊。你別看我這個人說話,唉,有點那個是吧,我也不糊涂,我就知道它是來干什么的了。”

  “那是,謝長老是有大局觀的。”

  “唉,唉。我跟它說了幾句,就知道不能叫它去見宗主啊。唉,大劫山的事我們知道,叫我說即便不說幫誰不幫誰吧,也最好誰都別幫誰都別得罪。再說我一看見這個那個東西,我就知道不是正路子了,我就跟它講了,說我們宗主早跟太一教的通氣了,要抓血神教的人呢,后來是它問我說,要不然咱倆把你們宗主殺了吧?你們的法寶歸我,宗主的大權歸你。”

  謝祁說話實在有點啰嗦。李無相幫他把話說了:“你叫它覺得上池派與血神教為敵,它又不肯走想要你們鎮派之寶,你怕它跟離殷一拍即合,所以你就把它騙在丹房里了?”

  “唉,是啊,好幾天了。”

  李無相看了一眼鍔梅鋒:“為什么派人殺她呢?”

  “唉,它不是藏在我這嗎,說它修行還沒大成,還差一點才能成丹仙,叫我幫它把鎮派那個本器弄過來,說自己湊齊了三十六樣就成了。我不能啊。它又跟我要我的本器嘛,我騙它說我那件毀了,還要煉呢……我之前說它可能是從河道里面進來的嘛,它就瞧見她了,就說把那個妖的皮扒了,讓我照著靠山鑒幫著煉一個,先湊合著用才能去對付離殷……”

  李無相同薛寶瓶對視一眼——他們不久前所擔心的那件事成真了。尸鬼還真能用妖魔煉化成法寶“湊合”!

  “唉,她在底下這么些年了,我也不能真扒她的皮啊,我就說我還傷著呢,就派弟子去辦——”他說到這里,趕緊補充,“你也知道嘛,你們太一教也一樣吧,誰家宗門里沒幾個敗類呢,是不是?”

  “太一教倒是沒有。但是我能理解,謝長老你就派了些宗門敗類、道行不深的來殺她?要把她嚇走?”

  “唉,得罪得罪。是啊,唉。結果就這小子壞事了,這是我徒弟,那些都不是我這脈的啊。他說那個妖害人了,要去給師兄們報仇,我昨晚才知道,唉!”

  薛寶瓶扯了扯李無相的衣角,往后退了一小步。

  李無相轉臉她一眼,也就往后走開兩步。

  薛寶瓶走到他身邊低聲說:“我覺得不對勁。”

  “嗯?”

  “太兒戲了,你不覺得嗎?比他這更好的辦法太多了。比如說當晚見到尸鬼的時候發現不對就動手——不管離殷是不是要投血神教,宗門長老跟尸鬼動起手來,下死手,上池派的弟子也總要幫忙的吧?直接把尸鬼殺了,離殷就是想投也投不了了,何必騙它?他也是個元嬰啊!”

  薛寶瓶說些話的時候語氣很果決,一下子叫李無相想起那天晚上——他在家里現身、活吞了一個人,她嚇得沖出去了,卻又返身回來了。

  李無相點點頭:“你說的這個辦法很好。但是呢,這世上跟你,跟我一樣的聰明人,十成里你猜占了幾成?半成都不到。絕大多數人是沒有這種急智和決心的,謝祁現在說的這些,漏洞百出、很冒險、很不明智,倒的的確確是普通人的做法。所以聽他這么一說,我反而信了。別急,還有個事情沒問呢。”

  李無相重走過去:“好,謝長老,我信你說的這些。那就剩下一件事——為什么想要趕我走?你覺得我不是那個尸鬼的對手嗎?”

  謝祁猶豫了一下,嘆口氣:“唉,都說你是神君,但是我現在見著你了吧,覺得你這個人挺和氣的。那我說你也不會見怪了,是這么回事——”

  “山上還有別人呢。我先前兒不是說離殷想投血神教嗎,前幾天神刀和青浦的兩個宗主都來了……他們三個商議呢!”

  神刀和青浦都是三十六宗。這話叫李無相稍稍吃了一驚,正要開口,聽謝祁又說:“再有一個,李道友,神君啊,咱們將心比心啊,要是你是我們上池派的,你要是知道有人想把你的鎮派之寶拿了……傳承了三千多年的東西,你說你會怎么想啊?”

  “你也是來拿靠山鑒的是不是?咱們打個商量,你能不能……唉,別拿啊?放過咱們大盤山行不行?”謝祁說到這里,把腰彎了下去,“李道友,說起來咱們都是一脈的,你們跟血神教的事兒,我們大盤山不摻和,行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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