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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盛情難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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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初該是出于風水方面的考量,這院子建得并非直迎著道路,而是路在延伸到院前的時候拐了個彎、貼到大門前,以免去沖煞。

  在這門前道路的另外一邊,原本應該是種了些花木之類,后來荒廢了,如今就只剩下些矮樹和亂草,又該是在之前被修葺的時候鋸過一茬,因而如今也只剩下些矮墩墩的樁子和上面探頭探腦的細枝子,仿佛一道天然的小木籬。

  兩人所看見的箱子就擺在道路的另外一側、正門前。而兩匹漂亮的黃驃馬則被栓在路邊的矮樁子上。那馬垂頭站著,樹枝和葉子就探在它們嘴邊,它們也不嚼,好像既嫌棄這地方,又嫌棄這葉子。

  李無相在門前站下,仔細看了看。

  路面上有條條的細痕,該是大掃把掃出來的。院門敞開著,看不見門板,但能看見三條青石臺階——階上也被掃得光亮,但角落縫隙里還能瞧見積灰,可見做這些的人時間很急,來不及做好細節。

  從跟唐七郎他們分手,到走到這邊,一共就只花了不到半個時辰。做這些的好心人能湊齊六口箱子的東西、兩匹馬送過來,的確已算得上是神速了。

  趙玉看著那馬和邊角包銅的紅木箱子,忍不住睜大眼睛:“師父,還真有人幫我們收拾啊?是誰啊?”

  李無相笑笑:“肯定不至于做好事不留名。看看箱子里有什么可能就知道了。”

  箱子沒上鎖,趙玉立即去打開了。這么一看,禮物竟然送得比李無相想得要薄一點,不過卻是很實用的。

  是羅帳、被褥、鉤環、窗紗、撣子之類,還有碗筷、茶具、酒器、燭火等等。最后兩口箱子里都是吃的,有耐儲存的油鹽醬醋米面,還有些現成的干果蜜餞點心。

  李無相本以為送東西來的人會在這里面留些什么,叫自己知道是哪一方,但這箱子里竟然既無字句也無拜帖,仿佛真要做好事不留名。

  他就踏進院子里往四下看了看,發現這院子果真簡陋,比沉香館的格局還不如,似乎只有一間主屋和一間東廂房,但是看墻頭,后面還有個小院。

  里面這些屋子的門和窗也都是敞開的,地面上的石板被掃露了出來,灑了水,有微微的濕潤泥土氣,甚至還有點兒好聞。

  此時趙玉已經抱著一床被褥越過李無相往主屋里走進去了,踏進門的時候還轉臉朝他笑了一下,仿佛因為得了新鋪蓋而感到很高興。

  就在這時候,李無相才感覺到不對勁。

  主屋里有呼吸聲,幾乎不加掩飾的呼吸聲,粗重、急促,預示著那人的情緒極不穩定,似乎深藏怨氣與怒氣,并在聽到自己和趙玉走進院中時忽然迸發了出來。

  李無相立即張口,要叫趙玉止步,但是已經晚了——

  她踏進了屋內,看見了什么,身子微微一頓、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然后歪向一旁——被褥掉落在地上,全弄臟了。

  李無相此時才來得及沖入屋內,一把將趙玉拉到身后,看見了主屋正堂里的人。

  勉強算是個熟人——唐九珍。

  屋子里沒掌燈,但趙玉之所以能看得到他是因為唐九珍此時看起來不似人類,而更像是精怪。

  他的雙眼此時是亮著的,像是貓或狗的眼睛在稍有微光的夜色中那樣,但看著不是綠或白色的,而是淡紅色。

  他的兩腮和脖頸也是亮著的,這是因為表面的血管——因為血流而鼓脹的血管變得微微發紅,仿佛里面流淌著的血液本身就在發光。

  這叫他的輪廓在黑暗中清清楚楚地顯現出來,打眼一看,不是人,而是什么惡鬼!

  李無相把趙玉又往后推了推,問:“你沒事?”

  趙玉此時才能重重地喘出一口氣:“我,我……”

  “嗯,出去。”

  趙玉往后走了一步,但看看李無相,又看看唐九珍,慢慢伏低身子把掉落在地的被褥團起來了,然后才抱著趕緊走出去,站在門口。

  唐九珍是坐在堂屋的椅子上的,手里握著一柄匕首,平放在自己的膝頭,盯著李無相看,胸口猛烈起伏、大口喘氣。

  李無相也盯著他看了片刻,冷笑一聲:“怎么,跑來我這里尋仇了?”

  唐九珍沒立即答話,而還是這么恨恨地盯著他,然后才忽然站起身,握著匕首往李無相這邊走了兩步,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了。

  “宗主!”他咬牙切齒地說,“之前的事,是我犯蠢!枉做小人行徑!我天工派,特意送上日常所需,向宗主賠禮,還有——”

  他挺起胸膛呼吸著,呼吸了好幾次,才猛地抬手,將匕首架在脖頸上、盯著李無相:“……還有我這一條命!我,唐九珍!奉家師,天工派大司器唐裴勇之命,來以死謝罪!”

  他說了這話,又喘息幾次才又說:“以及,奉上我天工派的寶物——寶物——”

  之前說話的時候,唐九珍言語中的憤恨和怨氣溢于言表,可現在提到了“寶物”兩個字,仿佛因為這東西,什么仇怨都不重要了,而只剩下失落與不甘。

  他把這個詞兒重復了兩遍,眼中的光芒也變得稍微暗淡了:“寶物……就在我這一顆頭顱之內!等我死了,請宗主自取吧!”

  他話終于說完,右手將短匕一遞,尖鋒立即沒入頸中。

  這時李無相抬手在門框上一扣、一彈,一片木屑射中唐七郎的手腕,他的整條胳膊一軟,匕首當啷啷地掉落在地。

  唐九珍立即瞪著眼,來看李無相。

  李無相面無表情地抬了下臉:“外面那些是你們天工派送來的?”

  唐九珍極不情愿地答:“是!”

  “你師父還叫你來以死謝罪?”

  “是!”

  “他媽的你們天工派有病嗎?!”李無相忽然變臉,勃然作色。

  唐九珍愣了愣:“什么?”

  “你們送來東西,算是祝賀我住了新屋。我住了新屋,結果又叫你這么個玩意兒來躲在我家里,還要血濺一地?這事吉利嗎?你師父是想要賀我還是想要咒我?叫我住處第一天就見血光?”

  李無相抬手往門外一指:“滾出去!”

  唐九珍又愣了一下。但下一刻立即抓起匕首,起身就走,只十幾步就跨出院子,走出到門口的大路上。

  就在時候才聽見李無相說:“你等等。”

  唐九珍又走了一步才停住腳、出口氣,轉過身:“宗主還有什么指教?”

  李無相從院中走到門口,看著他:“我叫你走你就走啊?”

  唐九珍皺眉:“不然呢?宗主覺得我該怎樣?”

  “不是我覺得你該怎樣,而是——”李無相頓了頓,皺起眉、嘆口氣,“我最煩跟你這種人打交道,你明白嗎?我的意思是說,我跟聰明人打交道,你知道我說的是什么,我知道你說的是什么,一句話說明白的事,用不著說兩句,大家都省心。”

  “可要是跟蠢貨打交道,你說了一句話,就還要再用十句來解釋這一句,還未必解釋得清,你明白嗎?”

  唐九珍仍皺著眉:“我不明白宗主你的意思!”

  “好,我的意思就是說,你這個金丹修為,要把自己的腦袋割下來,抬手就得,我應該來不及攔你的。剛才我叫你滾出去,你起身就走,好像早知道我不會要你的命。”李無相忍不住笑了,“誰讓你這么覺得的?你師父?還是誰告訴你,我連牟金川的命都饒了,所以一定不會跟你計較?”

  唐九珍抿起嘴,沉默片刻:“好,我明白了。宗主你覺得我們天工派都是——”

  李無相嘆了口氣:“你明白個屁。我這些話是要說,你師父也許是個聰明人。知道你跟我結了仇,知道我想要和氣一點,所以趕緊叫你滾過來謝罪,覺得我會就此揭過。”

  “但是我卻不確定你師父知不知道你蠢成這個樣子——我從前做過什么,你聽說過沒有?你聽說過,跑來我的宅院里,先藏在屋子里嚇我一跳,然后滿臉不忿地跟我裝模作樣,還覺得這事我還會就這么算了?”

  唐九珍咬了咬牙,握了握匕首,嘆了口氣:“好,李宗主,你說不愿意新宅見血光,好啊。那我也在盟會之后,同你——”

  “你現在是在我宅子外面了。”李無相打斷他,“而且,約斗,你也配?”

  唐九珍瞪起眼——但再就沒合上。

  一點金芒在夜色中乍現又消失不見,唐九珍在原地稍稍一晃,整個人緊繃著,直挺挺地摔在路上,激起一大片的煙塵。

  趙玉在院子里瞧見這情景愣住了,隔了好一會兒才抱著被子慢慢走到門口,盯著唐九珍看了好一會兒,又看李無相:“師父……他……”

  “沒你的事,該干嘛干嘛去。”李無相冷著臉走下臺階,在路面上站了一會兒、轉身往四下里看看。

  “來收尸了!”他厲喝一聲,“想要以死謝罪是吧?成全你們了!下次要叫人跟我打交道,找個腦子夠用的!”

  隨后他走回到院中,從屋子里拉了一把凳子,在中庭坐著,看著趙玉一邊東張西望一邊螞蟻搬家似的,來來回回把六口箱子里的東西全搬回屋子里了,好幾次走到他身邊的時候還總要小聲問再確定一下:“師父,咱們把他們的人殺了,還要這些東西,這樣好嗎?”

  李無相就只說:“盛情難卻,有什么不好?”

  等東西全搬完了,李無相就叫趙玉把院門關上,繼續仔細收拾院內的東西。

  這院子的四面墻挺高,門再一關,趙玉似乎一下子安心了。先在主屋的東邊房間幫李無相把被褥擺設之類的鋪好,又去西屋把自己的也鋪好了。

  東邊的廂房從前應該就充作廚房了,里面有個灶臺,上面新放了一口鐵鍋。趙玉就把廚房又仔仔細細打掃一通,叮叮當當的把鍋碗瓢盆之類的全歸置好。

  李無相一邊聽著她弄出來的聲音,一邊聽院外的聲音。

  是來了人,就在大門之外。他聽到了沙沙聲,似乎是尸體被拖動了,隨后聲音消失,應該是被抬起來或者抱起來了。

  接著又是輕微的沙沙聲,聽著像是有人在把被鮮血浸濕的泥土給掃走。再過上約一刻鐘的功夫,還聽到了陣陣的水聲,仿佛在洗什么東西。

  他本以為這樣就算結束了,但又稍隔一會兒,聽到了三下很輕微的叩門聲,小心翼翼,像是害怕驚擾到院中熟睡的什么人。

  趙玉本來挽起袖子、用一塊帕子包裹了頭發,一手擎著被罩在琉璃燈罩里的蠟燭,一手拿著掃帚在掃廚房門口的灰,此時聽到了這聲音,一下子頓住了,彎著腰、睜大眼睛看李無相。

  李無相從椅子上起身走到大門前,猛地拉開了。

  尸體已經不見了,染血的泥土的確被收拾得干干凈凈,那兩匹馬原本只有絡頭和韁繩,這時候鞍韉也都裝上了。

  門前的石階上還放著一樣東西。

  是用折了好幾層的布墊著的,那布看起來應該是從唐九珍的衣服上裁下來的。

  那東西只有小指肚大小,的外形看起來就像是什么植物的根莖,根須胡亂地長著,分出許多的細小的、柔軟的枝叉。

  但不是像根莖一樣白生生的顏色,而是血紅的,看起來甚至有些晶瑩剔透,仿佛是尚未凝固的血液聚集而成。其中似乎還有些東西在慢慢流淌,說不好是水,還是什么活物。

  唐九珍在屋子里時說,他腦袋里有件寶貝,叫李無相自取,看來說的就是這件寶貝。

  李無相俯下身,把這東西連著底下墊著的布都撿了起來,然后走回到院中,抬腳把門踢上了。

  趙玉這時候看著才松了口氣,忙托著琉璃燭火燈走過來,幫李無相照亮:“師父,這個是什么?”

  “可能是他們天工派的寶貝。唐七郎之前跟我說的,有洗髓伐脈的效果、能叫你變得天賦異稟的寶貝。”李無相邊說邊抬手碰了碰這東西——觸感竟然與看起來截然不同!

  它不是軟的,而是硬的,韌的,仿佛是用金鐵制成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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