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書頁

第二百零五章 生活不易,美女賣藝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幽冥畫皮卷

  接下來的幾天都無事發生,六個人兩天睡一覺,翻山越嶺、加急趕路,直往大劫山的方向去,五天的功夫走出了將近一千里。

  離開真形教的教區越來越遠,路上也愈發荒涼,杳無人煙,甚至有幾回還遇到了有道行的精怪。但幾個人都沒有降妖除魔的心思,因為依著孔鏡辭的說法,這些精怪也算是一道屏障,至少在從前時候可以阻擋六部玄教的行走前往中陸腹地。

  等再走了五天的功夫,李無相就漸漸開始瞧見村鎮了。

  這些村鎮與教區附近的完全不同。譬如金水、德陽這樣的城鎮,無論是小是大,都是孤零零地建立在原野之上的,彼此之間相隔甚遠,被廣闊的荒野包圍。

  而現在李無相所經過的幾個村鎮之間隔得都很近,往往只有一兩天的路程,周邊的田地也多,倒是很符合他從前對于鄉村的印象了。

  這里生活著的人比教區附近的人看著要更閑適些,不像金水的人那樣面黃肌瘦,臉上的笑意也多,看來果如孔鏡辭所說,離開教區越遠、越接近中陸腹地,反而會更加繁盛一些。

  到了這里,也就不怎么擔心六部玄教會追過來了。因此當天下午幾個人經過一座名為屏山的大城時,決定入城好好歇一歇、洗洗身上的風塵氣。

  屏山是離大劫山最近的一座大城,在業朝的時候屏山城是一座關城,正守在兩側山脈的一處關口之中,是通往大劫山的畢竟之路,有屏障之意。過了屏山城再往北走上五百多里路,也就到了大劫山的地界了。

  入城時已近黃昏,街上人來人往,十分熱鬧,同德陽類似。區別是這里的市井氣更濃一些,不像德陽還分出了商戶街與居民坊市。

  道路兩旁幾乎全是擺攤叫賣的小販,除去各式日常家用之外,還有各種吃食。李無相之外的幾人這些日子風餐露宿,一見著這些東西幾乎挪不開眼。入城不過一刻鐘,唐七郎的手里就都拿著吃的、左右開弓,說這些僅是先打打底,一會兒要打聽打聽附近哪里有好館子,非要把這些天的消耗都補回來才行。

  李無相邊走、邊看、邊聽,覺得這里同教區那邊仿佛全然是兩個世界。那邊正在發生可能影響天下大勢的紛爭,而這邊的人在談論的卻并不是玄教、劍宗,而是三十六宗的大劫盟會。

  一路上有好幾個人把他們當成了散修,湊過來問是不是要去大劫山、有沒有找到路,又說如果不知道怎么進入大劫山道場,只要白銀一千兩,就可以找人帶路上去。

  除此之外,路旁售賣貨物的也多拿大劫盟會當噱頭。

  賣糖水的,要說“當年東皇太一未成道的時候三下屏山,走到他家祖上鋪子門口的時候覺得口渴難耐,于是討要一碗糖水喝。他家祖宗在燒水的時候家里沒糖了,就加了些梨子、石榴、林檎之類的進去熬成一鍋果糖水,太一爺喝了之后覺得甘美異常,御賜店名糖果鋪子。”

  所以要是有人想要去大劫盟會看熱鬧,就該喝一碗這果糖鋪子的糖水,以沾沾福氣。

  李無相走過了這條街的這么十幾家糖水鋪子,忍不住想他們說的要是真的,那李業從前可能有糖尿病。因為至少依著故事里所說,他差不多是在這條街上每走十幾步路就要停下來討糖水喝,而且偏偏每一家當時的糖都沒了。

  別的就更多了,幾乎每一處看著稍微上年月一點的地方,都會有人擺了攤子在那里,或者是“太一爺當年在這里駐過馬”,或者“是太一爺當年在這里賞過花”,或者是“太一爺當年在這里吟過詩”,或者是,“太一爺當年在這里賣過畫”——

  別的攤位前人并不是很多,圍著的應該都是些遠道而來的散修,看著沒什么本地人。可“太一爺當年在這里賣過畫”的這個攤位前人卻不少,幾乎圍得水泄不通。

  路過的時候,李無相原本只是往里頭瞥一眼就要走。可就這么一眼的功夫,發現這賣畫的竟然不是書畫攤,而更類似賣藝的。

  被人群圍出來的一片空地上立著一塊木牌,牌上繃著一張紙,那紙上似乎是想要畫一只貓,已經勾勒了幾筆。李無相不怎么懂畫,也不怎么會畫,但即便如此也能瞧得出已經畫上去的那幾筆并不怎么高明,或許跟初學繪畫的少年兒童水準相當。

  只不過眾人在看的其實并不是畫,而是人——這攤主是個女人,個子稍高,跟圍觀的許多稍矮一點男子的都差不多。個子高,腿也長,還穿著勁裝,用一條腰帶把細細的腰肢緊緊裹住了,就更顯得身材窈窕。

  她臉上是戴了一塊淡灰色的薄紗的,但這薄紗遮掩不了她的面容輪廓,于是能隱隱約約地瞧見這女人的相貌也艷麗得驚人——薛寶瓶算是很漂亮的了,然而這女人的樣貌卻美得更有攻擊性,即便最苛刻的人也只能說一聲“不喜歡”,而非“不美麗”。

  這女人此時一手握著一桿筆,一手持著一柄劍,正在舞劍。她的畫工不怎么好,劍舞卻很漂亮,人又美,于是叫圍觀的人都瞧得目不轉睛,連連喝彩。

  李無相就忍不住停了腳,對孔鏡辭說:“看看。”

  他說要看,幾個人就只能停下來。抻著脖子往里面看了一眼那舞劍的女子,又瞧瞧李無相,神色各異。

  不過李無相倒不是因為這個女人長得漂亮才止步,而是因為看到那塊木牌底下已經落了一層灰,像是紙灰。

  這女人舞一段劍,就在招式間隙中往紙上添一兩筆,這么舞了約一刻鐘的功夫,紙上終于畫成了一只口歪眼斜的貓。

  于是她停了下來,看著有些氣喘吁吁,大口喘息好幾次,人們的眼光就全落在她起伏的胸口上。等她喘勻了氣,就將長劍一挽,抬手抱拳:“諸位看官,符紙已成了,現在小妹再給大家變個小戲法兒——”

  她話沒說完,就有人在群人當中喊:“你可比你的戲法兒好看多了,別停,接著舞啊!誰是來看戲法的啊?”

  這話叫周圍的人哄笑起來,紛紛附和。女子也陪著笑了笑,抱著拳躬了躬身:“諸位總得容小妹歇歇再說啊。今天已經舞了一個時辰,得緩口氣才行。等到明天——”

  她一說“等到明天”,人群就開始散去,說“那就等到了明天再來瞧”,只一小會兒的功夫,就只剩下零零星星的十五六個人。

  女子似乎在面紗底下微微嘆了口氣,卻還是笑著說:“那就給留下的諸位看看這個小戲法兒吧。”

  她轉身走到那塊木牌邊把畫揭下來,拿在手中抖了抖,又前后掀了掀,叫眾人都知道這紙沒什么異常。隨后從腰間取出一枚火折子吹燃了,湊在畫紙底下:“諸位看好了,這畫中的是只貓兒,現在我也變出個貓兒——”

  火折子在畫紙邊角一燎,紙張燃了起來。就在這時紙上的那只貓像是活了,化成一道朦朦朧朧的虛影從半空中躥到地上,跳了兩跳就逐漸淡去、消失不見。

  女子站在原地,似乎想要看余下的人的反應。但這十幾個人的臉上都很木然,只瞥了瞥那貓的虛影子,也不說話。這么兩相沉默了一會兒,其中一個人忍不住說:“這就沒了?”

  女子愣了愣,抱拳一禮:“我這個是——”

  “真沒了啊?”

  “是沒了,就這啊……”

  余下的人看起來都很失望,也紛紛轉身走了。

  李無相這幾人站得很靠外,這女子該是覺得已無人看了,就嘆了口氣,把手伸在腦后緊了緊臉上的面紗,蹲下來撿地上零星落著的銅板子。

  她之前舞劍的時候體態優美,動作流暢順滑,可現在蹲下來,李無相就發現她似乎腿腳有傷,是要微微偏著腿、稍稍伸出去一點才能俯身夠到地上的東西的。

  她幾乎是撿起幾枚銅板子就要喘口氣歇一歇,這么歇了十來回、把地上的全撿干凈了,也才總共收攏了三十多枚而已。

  撿了這些錢之后她就慢慢挪到墻邊坐在地上了,從懷中取出一個小錢袋,把銅板一枚枚地數進去。隨后將錢袋收好,從地上拿起個葫蘆喝了一口水,就又把身上的衣服緊了緊、雙手抱在懷中,靠墻歪頭歇著了。

  她歇著的時候沒有閉眼,而把目光怔怔地投向街道的斜對面。李無相瞧見斜對面的是一家小吃攤子,賣的是油炸肉夾,酥黃焦脆,香氣一直飄到了這邊來。那女子看了一會兒,李無相就聽到了一陣極輕微的“咕咕”聲——是她的肚子在叫。

  到此時李無相已經站在這里看了挺久,他身后的唐七郎瞥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孔鏡辭,湊前一步說:“前輩,其實這種江湖散修女子最麻煩了……不對,看樣子她是連散修都算不上的,要是沾上了,就會對人百般索求,要是知道進退還好,遇到那種搞不懂事的——”

  “這種戲法兒常見嗎?”李無相打斷他的話。

  唐七郎愣了愣,沒反應過來,之前一旁始終沉默不語的孔鏡辭臉上的神情卻變得生動起來了:“師兄是說畫了只貓兒出來的那戲法?”

  “嗯。”

  “在這邊很常見,都是些障眼法。尋常人只要弄到了修行的機會,稍稍練出些氣感出來就能學。有些人沒修行過,但是練武藝練出了內功,一樣也能學。師兄對這個有興趣?素華派倒是有不少有趣的小把戲比,比這種好看得多。”

  李無相點點頭:“那這種戲法兒一般用的是她剛才那種紙,還是用黃符紙?”

  孔鏡辭皺眉想了想:“一般是都是黃符紙,她剛才用的不是嗎?”

  “不是。有用竹紙的嗎?”

  孔鏡辭看看那女子,又看看木牌底下的紙灰,又想了片刻:“其實這種戲法兒倒是不拘用什么紙的,就是畫在石頭、墻面上都行,就是對他們這些人而言可能稍微費力一些。她用的是竹紙的話,倒也不稀奇。師兄你看,這屏山城里來來去去這么多散修,都是風聞了大劫盟會的事的。”

  她抬手往街市兩旁指了指:“凡是遇到這類的事情,修士云集的,紙筆鋪子的生意就是最好的,黃符紙、黃表紙、朱砂一類的都要脫銷,尤其黃符紙能漲上幾十倍的價格。看她這樣子,買不起黃符紙用竹紙替代也在情理之中——不過師兄你不覺得既是以畫為噱頭,用竹紙倒是正好嗎?”

  李無相點點頭:“也是。走吧。”

  他抬腳邁開步子,經過女子這攤子前面的時候又看了她一眼。她瞧見李無相的目光,木然的臉上立即變得生動起來,露出個笑意,看著想要趕緊站起來招呼。但李無相又轉過臉去,她就也收了笑容,再木僵僵地繼續靠墻坐著了。

  幾個人走出了十幾步,正要拐過前面的一處街角,卻又聽到后面有動靜了。

  李無相沒忍住再往后面瞧了一眼,發現那女子的攤子前面又圍了幾個人。他起先以為是又有生意了,但正要轉過臉的時候發現那些人的衣著打扮都差不多——深藍色的圓領箭袖外袍,頭上裹著青布巾,腰間挎著長刀。

  他心想這或許是屏山城的鎮兵之類,要去找那女人的麻煩或者收錢。正要再把臉轉過去,卻在街市上的一片喧鬧聲中捕捉到了幾個詞兒——

  “……玉娘子,你這是何必……不計前嫌……他有了出身……跟我們回去……”

  聽這些字句,似乎是說這女人叫玉娘子,是從家里跑了出來,家里人如今來找了。可隨后李無相又聽到了另外幾個詞兒——

  “……你何必明知……自然……抱霞篇了……”

  李無相立即停住腳,又往回走了三步站下聽,終于聽清楚了——其中一個領頭的男子正在說的是,“……你不回去,老爺說了,把抱霞篇交給我們帶回去也行。玉娘子,你看著辦吧。”

  抱霞篇?懷露抱霞篇?

  他不知道世間其他散修所修行的許多功法有沒有叫做“抱霞篇”的,但然山心法“懷露抱霞篇”,嚴格來說的確是分成了“懷露篇”與“抱霞篇”上下兩部的。

  上部懷露篇講的是采集煉氣的的法子,下部抱霞篇講的是具體修行的法子,不像天心派心法一樣,是兩者揉在一起說的。

  他之前站下來看,就是因為瞧見那女人用的是竹紙,而且舞劍時的劍法看著有一點眼熟——當初在金水他跟趙傀交手,趙傀就展示過他使劍的本領。

  當時生死攸關,李無相還不像現在這樣對心法武學了解頗多,因此沒有太留意。是見了她舞劍,才覺得似乎有點像趙傀使劍時那種又疾又密的風格,于是懷疑她會不會是離散了的然山弟子。

  而現在這種懷疑似乎被證實了。

  李無相立即抬腳走回去,他身后的幾人發現他折了身,也趕緊跟過來。幾人重回到女子這攤位邊的時候,街上別的人也圍攏了過來,都是瞧見這邊的情景,來看熱鬧的。

  過來找這女子的一共有八個,見說了幾句話的功夫身后就圍了一圈人,領頭的眉頭一皺,朝身后的人揮了揮手,于是那幾個人就開始按著刀柄趕人,口中厲喝“沒你們的事”。

  尋常百姓瞧見他們這兇狠的模樣,也就遠遠地散了。但等瞥見李無相幾人的打扮時,其中一個年輕人的口氣就放平和了些,抬手抱拳,略略客氣道:“幾位道友,這里要辦的是一點自家私事,請到別處去逛逛吧。”

  李無相朝那女人看了一眼,見她還是靠墻坐著的,把劍緊緊在懷里,不看那個領頭的,只垂著目光盯著地面、緊抿嘴唇一言不發。

  而領頭的青衣人此時走到她面前蹲下了,離得很近,在皺眉壓低聲音說著什么。見這女子不答,就又把眉頭再皺得緊了一些,用手一下一地去撥她的腦袋。女子還是不說話,這領頭的就將她的腦袋猛地一推、歪去一旁,又伸出一只手緊緊握住她的肩頭,又用力晃了晃。

  這么一晃,女子領口歪斜,露出好大一片脖頸和肩膀。她那脖頸是修長的,鎖骨是平直的,膚色更是雪白,然而不單單只有雪白這一種顏色——脖頸、肩膀上,全是大片大片的淡粉色的瘡疤,看的人心頭一麻,仿佛是從前被火燒過,或被什么毒藥腐蝕過。

  女子這時候終于忍不住抬起手把自己的領口緊了緊,領頭那男子立即不輕不重地給了她一個耳光,又皺眉跟她低聲說話。

  李無相收回目光:“我就是好奇問問——要辦的是什么事?怎么我看起來不像是正經事呢?”

  年輕人往他身后幾人身上掃了一眼,瞧見他們隨身帶著的兵器,就笑了笑:“自家的逃奴而已。幾位,給我們然山一個面子,到別處去吧。”

  這話叫李無相愣了好一會兒:“啊?然山?”

  年輕人瞧見他這表情,似乎是心中了然了。于是把身子稍稍挺了挺,笑容由和煦轉為稍冷:“沒錯。然山派辦事,我勸幾位不要找不自在,到別處去逛吧。”

  (本章完)

請記住本站域名: 黃金屋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