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懸,夜色柔和,晚風徐徐,高原之上,一片祥和。
一座孤獨的小院,萬劫輪回蓮在池塘里搖曳,大道樹繁盛,在月光下投下片片陰影,就像是神秘的大道符文倒映在了大地之上,似乎有誦經聲響起。
夜幕之下,一位面色蒼白的男子在撫琴,時不時咳嗽一聲,隱隱有血絲從他嘴里咳出。
不遠處粗糙的磨盤上,還殘留著一些未曾清掃干凈的茶葉沫子。
一尊紅泥小火爐,正在咕嘟咕嘟的煮著茶湯,茶水之中還有幾片潔白的花瓣,像是為茶水增添幾分色彩,沁人心脾的清香撲鼻而來。
面色蒼白的男子,似乎在強撐著身體,等候客人的到來。
“來了,坐吧,喝茶嗎?”忽然間,男子沖著寧靜的夜幕開口說道,像是知道有人會過來似得。
沒有歲月的流波,沒有時空的更迭,突兀間三個長相相似的男子就出現在這位病者的面前。
似乎萬古歲月在他們幾人眼中都不存在,萬古之后到來,和萬古之前到來,好像都是一樣。
“你還記得我們?”來到這座祥和小院的三人似乎有些意外,好奇的看了看這位撫琴煮茶的病者。
“有點印象,最后是你們三個幫我送行,讓我徹底從世間消失的。謝謝你們,請喝茶。”病者似乎對于自己能夠徹底從世間消失充滿了渴望。
而后就問道:“不過,你們為何又將我具現出來?”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登臨祭道之上,徹底終結了黑暗動亂的荒天帝、葉天帝和楚風。
他們為了追尋詭異一族祭祀的對象而來。
“你為何生病,你的過去又是怎樣,到底發生了什么?”三位天帝,想要從這位病者身上找到答案。
身為祭道之上的存在,各種大道,因果,時光,統統無法左右他們的行動。
但是,三人的樣子極為相似,卻足以令他們警覺。
尤其是看到這位病者之后,三人就像是以病者為模板復刻出來的一般,讓他們心中生出了重重疑惑。
按照道理來講,仙帝(路盡級)強者,都有他們唯一的容貌,不會有誰會逐漸的朝著同一張臉進化。
哪怕他們登臨祭道之上,依舊無法改變自己的真容。
無法重塑他們少年時的容貌。
想要找到他們趨同進化的答案,只有這位死后影響了諸天萬界演化方向的病者。
病者似乎知道他們想要了解什么,淡淡的說道:“在祭道之上,我又祭掉了過去,現在,未來,自己,諸世,大道之外,所有的一切。”
“我從無中來,又自有中去,從無到有,又從有到無,再從無到有,如此循環往復,……,然后我就病了。沒有過去和未來,甚至不知道我是誰。”
“到了前輩這種境界,怎么可能會生病,難道我們將來也會生病?”楚風開口問道。
“是生命都會生病,無在乎你的強大與否,病自內來,沒人能夠逃得過。”病者淡淡的說道,似乎在說一件尋常的小事。
“前輩,您斬去了自己的一切,才忘記了自己是誰。若是可以,不知可否讓我們為你追溯,揭開那段塵封的歷史。”荒天帝開口說道。
“其實沒有必要。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終歸不過是畫中人罷了。”病者微微的搖頭,似乎不愿意回憶起曾經的過往。
“前輩這是何意?難道我等也是畫中人?”葉天帝神色微動,似乎回憶起了什么。
在那個普通的再普通不過的上午,在地球上一間飾品店里,因為他和龐博兩人的名字,讓那位老板的心神失守。
似乎時光長河在那個時候曾經出現過一絲擾動,可是萬古歲月過去,當他回眸往昔崢嶸歲月之際,卻又沒有那些擾動的痕跡。
仿佛那位擾動了歲月長河的老板,已經徹底從時光長河中消失了。
就像是時光長河曾經被重塑過一般。
而且讓他都察覺不到被重塑的痕跡,仿佛是同一個層次的存在出手掩蓋了真相。
“前輩,似乎有事隱瞞我們?”荒天帝看到紅泥小爐旁的兩杯清茶,似乎在他們到來之前,有人曾經來此拜訪過這位病者。
“有時候,知道,未必是件好事,不知道,反而能夠健健康康的活下去。”病者像是自暴自棄似得,神色之中根本沒有一絲想要活下去的沖動。
仿佛被荒、葉和楚從虛無中喚醒,是一件讓人不舒服的事情。
“前輩既然不愿意說,那就恕晚輩等人無禮了。”
三位天帝同時出手,點在了病者的眉心,想要了解到事情的真相。
當他們即將看到真相之際,病者的氣質頓時出現了變化,一道威嚴的聲音傳來。
“你們想做什么?”
剎那間,異象頻出,仿佛有無盡時光海被蒸干,諸天萬世被粉碎,大道破滅,滄海成塵,唯他永恒。
可是,當病者看清三人的面孔之后,忽然嘆了口氣。
“原來一切都已經注定。”
在這一刻,仿佛他認命了一般。
“畫中人的命運,哪怕歸于虛無,終究不會徹底消失。”
仿佛荒天帝,葉天帝,還有楚風的存在,讓他辛辛苦苦追求的“無”變成了笑柄。
從虛無中來,再回歸到虛無中去,不想在世間留下任何一絲痕跡,想要擺脫畫中人的命運。
可惜,最終執筆之人,寥寥幾筆,就讓他的存在痕跡,永遠定格在畫布之上。
物質,精神,命運,道,混沌,在這一刻,全都失去了意義,不過是執筆之人手中的顏料罷了。
哪怕他祭掉了所有,依舊會留下痕跡。
甚至復制粘貼,將存在的痕跡變成了三份。
或許,盜版的含義就在于此。
哪怕原畫已經焚毀,依舊能夠從盜版中看到原畫的精彩。
“我已不想留下任何痕跡,你們這是何必呢。”病者低語,卻任由三位天帝在他身上探索真相,也不進行任何的抵抗。
終于三位天帝看到了病者的過去,看到了他曾經的精彩。
那是比他們的經歷更加波瀾壯闊的故事,是比他們的愛恨情仇更加復雜的過去。
慷慨悲歌,英雄事跡,黑暗動亂,他們所經歷的種種,在病者的過去面前,顯得是那樣的蒼白和無力。
如今,他們的妻子、兒女、親朋、好友,陪伴在他們的身邊。
可是病者的親朋好友,妻子兒女,卻早已徹徹底底的消失了。
有限的信息,充斥著血與亂,充斥著情與愛,充斥著死亡和新生。
哪怕他擁有通天神通,能夠一次次的將逝去的親人故友復活,但是在這一次次生滅之間,原本的那份感動消失了。
讓他明悟了這一切都不過是執筆人手中的顏料罷了。
終有一天,畫布會被重新涂改。
哪怕他超越了所有,成為了唯一,可依舊難掩心中的那份厭倦。
最終他明白了,能夠被隨意更改的過去,是真實的過去嗎?
能夠被不斷重啟的世界是真實的世界嗎?
所謂的大道,所謂的因果,所謂的時光,如果都是真實的,那就是不可更改的。
成為永恒唯一的他,終究還是明白了他自身存在的意義。
那就是沒有意義。
既然活著沒有意義,何不消失,徹底從這片古史中消失。
但是,荒,葉,楚的出現,讓他明白,哪怕他想要主動的消失都做不到。
執筆之人,需要他。
需要他為原點,重新繪制出一副萬古諸天故事會。
一陣清風吹過,祥和的高原仿佛吹起了隆冬的寒流。
三位天帝追溯完一切之后,神情不出意外的變得無比凝重,時空仿佛在這一刻都發生了翻覆。
諸天萬界的生靈在這一刻都仿佛變得虛幻。
“唉,我提醒過你們,追求真相是沒有意義的。”
病者開口,諸天萬界仿佛再次靈動了起來,時光開始流淌,大道重新復蘇,萬界再次凝實。
在安寧的夜色中,柔和的月光灑落,病者走到紅泥小爐旁,將茶杯里剩余的茶水倒掉,然后為他們重新沏了一杯新茶。
“喝杯茶吧,年輕人的承受能力應該比我這個老不死的要強吧。”病者將三杯滾燙的茶水遞到三人面前。
“咕咚咕咚……”
三位天帝仿佛不怕被燙到一般,不約而同的將滾燙的茶水一飲而盡,似乎想要借此溫暖冰冷刺骨的心靈。
“前輩,你是發現了真相才選擇祭掉自身的所有嗎?”
“你們既然能夠看到我,又何必有此一問呢。”病者雖然時不時的咳嗽一聲,但是他的神情卻很放松。
“難道我們的存在也沒有意義嗎?”荒天帝開口問道。
“有人對我說過,當你意識到自身存在的意義時,其實就已經超越了自我,至于最終如何選擇,要看你們自身。”病者說道。
“不過,你們長得和我如此的相似,我不覺得你們的未來會和我的軌跡有多大的區別。最終不過是又一個我罷了。”病者上下打量著荒天帝三人,然后露出了一絲微笑。
“前輩,能夠告知我等,在我們來到此地之前,您見過何人?”葉天帝平復了心緒之后,詢問道。
“那是個有趣的小朋友。一個從開始就知道自己誤入了他人繪制的畫卷的人。”病者似乎想到了好玩的事情,心情不錯的說道。
“他是誰?”楚風詢問道。
“他是誰,我不能告訴你們,需要你們自己去尋找答案。或許當你們見到他的時候,就會從如今的溫柔鄉里蘇醒。”病者說道。
“前輩,真有那么一個人嗎?”楚風追問道。
在他的人生軌跡里,從來沒有遇到過,令他感覺與諸世格格不入之人。
而荒天帝和葉天帝的眼睛幾乎同時亮了起來,似乎想到了病者口中的那個人是誰了。
“既然了解了真相,那就送我歸墟吧。”
最后,病者神色平淡的對荒天帝三人說道。
“前輩走好。”三人同時舉起了手中的茶杯,輕輕的和病者碰了一下,然后施展神通。
剎那間,無盡的宇宙熄滅,無窮原初之地消散,一切都不復存在,諸世徹底黑暗了下去,永世沉淪。
病者也在此過程中,緩緩的化作光點,然后消失在小院之中,最后什么都沒有剩下。
最后,荒天帝,葉天帝,楚風的身影再現,只不過高原的景象已經大變。
小院消失,病者無蹤,就連他曾經使用過的物件都無影無蹤。
只留下了他們手中的茶杯,還有那個被病者放在茶盤里另外一人使用過的茶杯。
月光如霜,夜色如水,三位天帝卻沒有了來時的心境。
茶杯以冷,茶水苦澀,仿佛經歷了無窮歲月的發酵。
“他口中的那個人是誰?”而后,楚風開口問道。
“長壽道人。”荒天帝和葉天帝幾乎同時說出了一個名字。
“長壽道人,是誰啊?為何我從未聽說過此人的名頭,甚至都感知不到他的存在。”楚風好奇的詢問道。
按道理來講,到了他這個境界,不會有任何東西能夠躲得過他的感知。
哪怕是祭道領域的存在,都無法在他的感知下隱藏。
除非向病者那般,將自己的所有祭掉,再也沒有一絲痕跡留存世間。
“你有什么想法?”荒天帝朝著葉天帝詢問道。
“要先看到人。”葉凡開口說道,努力的回憶心中關于李執的過往,可是僅僅回憶起了李執在人間的記憶。
“你們到底在說什么?”看到荒天帝和葉凡打啞謎,楚風頓時感覺自己好像錯過了什么。
仿佛病者口中的那個人曾經和荒天帝還有葉天帝都有過交集似得,唯獨沒有和他有任何的聯系。
“先回去吧。這件事需要從頭計劃。”葉凡說道。
“是該回去了,我要先將一些人從時光長河中復活,看他們是否了解真相。”荒天帝點頭道。
兩人依舊沒有說他們到底要干什么。
就像當年,兩人密謀攻入一起高原一般,不帶楚風玩。
如今依舊不帶楚風玩。
讓楚風感覺他是多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