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位大能蒞臨的動靜很大,雷音轟隆,從遠處天邊飄來,以至于宋延都能勉強聽到一些。
事情,他大概也能通過腦補推演出來了。
南吳劍門想除去傀儡宮這個大毒瘤。
而鬼修亦在謀劃,促成南吳劍門和傀儡宮相殺。
所以作為鬼修的皮影峰峰主才會將齊瑤這種半吊子細作收入內門,以當個傳話筒。
然后在其尋到契機后,及時把“四老秘密離去,對抗邊境多尾妖狐”的消息,通過傳話筒傳了出去。
其中...
真真假假,難以分辨...
你以為齊瑤等細作會傳假話,但她們傳的是真的,否則...南吳劍門也不傻,他們也會多方驗證,這才會出手。
你以為她說的是真的,但這其實又是傀儡宮四老的設計。
傀儡宮四老猛不丁撲回,其目標卻不在南吳劍門,而在門中那作為鬼修的皮影峰峰主。
可那皮影峰峰主卻也似是通過某些未知的蛛絲馬跡,險之又險地跳出了這殺局,安全地回到了煞地中心。
‘太危險了。’
宋延忍不住感慨。
那許許多多算計,許許多多陰謀交織一處,全在今晚爆發了出來。
這些算計里,他也差點被算進去,但他又僥幸地跳了出來,逃過一劫,否則...此時他應該也在去往煞地中心的路上了。
他的鬼修身份會曝光。
他固然可以嘗試著利用“凝煞控玄術和龜息術”來讓自己像個死人...但僅僅是像而已。
那些鬼修,一個比一個奸詐,它們會看不出來問題?
到時候,會有什么后果,難以想象。
但宋延估計,最次也是個搜魂術了,總不可能天真的“老鄉見老鄉”吧?
他也是險之又險地跳出了殺局啊。
...
...
此時,皮影峰主峰外某處,廝殺的修士們正在慢慢分開。
某一處...
英氣的玄袍紅紋女修并腿而立,長劍斜指,大雪紛紛。
一道黑影走上。
“七小姐,走吧。這次之后,你的身份必定曝光,皮影峰沒必要再待了。”
“蘇家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無論我做什么,也沒人在乎的。他們恨不得我死在魔門吧?”
“總有人會在乎的。”
“誰?”
“會遇到的。”
話音落下,齊瑤...或者說蘇瑤嘆了口氣,然后拎起劍,隨著黑影走向了南吳劍門的陣營。
齊瑤的“齊”,只是因為她是七小姐,以“七”化音而已。
...
...
夜,過去了。
雪也停了。
轟隆隆...
機關石門慢慢開啟。
金色的陽光順著漸次擴大的縫隙從外闖入。
王妃,丘小娘子緊握著拳頭,緊張無比地往外看去,卻見個熟悉的男子站在門前,不是宋延又是誰?
“結束了。”返回了南竹峰的宋延對遠處揮了揮手。
王妃表情也不知是喜是憂。
丘小娘子也是。
她們如今還在癡心粉的控制下,真情假意姑且不論,但都是不希望宋延出事的。但她們又同樣期盼著自由。
暗無天日,終日只能在洞府當爐鼎的日子,她們真的已經過不下去了。
“嗯。”丘小娘子露出笑。
王妃也擠出笑。
宋延給兩女通報了消息后,匆匆外出查探情況。
而整個南竹峰也正處于混亂之中,程丹青叛變了,而時常去往青溪市坊采買妖獸皮的大師兄慘死在山門前,張印也失蹤了,到處一派戰后混亂景象。
...
...
三天后。
混亂終于稍稍平定了。
張印也被證實了死亡,他往前撲倒在地,腦袋往后扭著,背后有著一道明顯的貫穿劍痕,很顯然是受到了偷襲。
而他身側的一只血刃麋鹿的皮影上也是沾滿了血,鹿角上更是插著小半截身子,這些無不說明那一晚...他至少殺了兩三個南吳劍門弟子,否則血跡不會那么多。
宋延忍不住感慨:‘真就是個兒高的往前頂著,然后頂著頂著就死了...’
張印雖是標準的邪魔,作風殘暴,欺軟怕硬,但對他還是挺好的。
他為張印收了尸,尋了處風景不錯的地方將他火化,然后將骨灰盒葬入土中。
因為鬼修的緣故,“火葬死去的弟子”是一件必須要做的事。
宋延又拍開一壇之前市坊采買的美酒,將其傾倒在墓碑前.
看著酒水滲入泥土,他輕聲道:“張師兄,一路走好。”
寒風起,
遠處夕陽也又連帶著紅色煞氣開始翻滾攀援。
蕭索冷冽,積雪猶存,覆蓋蒼山,似山河白首...
宋延沉默著,他倒不是在為張印悲傷,而是有一種“唇亡齒寒,不知何去何從”的茫然之感。
這一戰,他深深感到了“突破境界”的重要。
但“練玄三層”是需要某種外物的,沒那外物就是突破不了。
宗門制度森嚴,他縱然跑到市坊也買不到那外物。除非......他能去到宗門外面的市坊。那才有一絲希望。
否則...他只能老老實實地等時間,等著旁人突破了,他才能跟著突破,以免曝光自己所擁有的“余壽道果”。
正想著,不遠處傳來熟悉的聲音。
“師弟,快回南竹峰,宗主來了!!”
宋延側頭看去,是汪素素。
汪素素也是奸猾的很,那一晚不知怎么活了下來。
他應了聲,跟著汪素素快速去了。
這宗主,自是傀儡宗宗主,也就是五大峰“紙人,血尸,皮影,機關,奇毒”之首的紙人峰的峰主。
紙人峰坐落在玄脈的唯二的旋兒正上方,地理位置得天獨厚,此處峰主自是宗主。
另一處旋兒,自是煞地中心。
那如紅玉,如血河,讓三位峰主縱然追了過去、卻也不敢深入的地兒。
...
...
一個紙人站在南竹峰高臺上。
那是個漂亮的紙人,在風里稍稍一晃就變成了個身纏披帛,廣袖飄飄的白衣美人。
“你們是門中低級弟子,但卻也身藏玄根,未來說不定有人能有所成就。”
白衣美人淡淡發話,可聲音卻是個老者聲音。
“所以你們不該死在這里。”
“如今門中局勢并不好,鬼修們不藏了,多尾狐族長驅直入。所幸,我們和南吳劍門暫時達成了停戰協議。”
“本座決定,練玄四層以下的弟子全部遣散,你們去凡間皇朝避難,無論藏哪兒都好。”
“五年之內,事必好轉,到時候再回來便是。”
白衣美人說罷,抬手一揮,那廣袖中飛出一個匣子。
匣子“啪”一下打開,露出內里擺放的密密丹藥。
丹藥映著黃昏的紅光,透出幾分邪異的血色。
“這丹,對你們修煉有促進作用,縱使凡塵玄氣稀缺,也不至于讓你們境界跌落。
但這丹,也是毒藥。
五年之內若不回,那就死在外面吧。”
“一個個來領,領完之后,速速下山!!”
白衣美人再不多言,懸浮飄起,淡漠地俯瞰著每一個弟子。
若有不吃者,它即刻斬殺。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所有弟子都驚呆了。
事實上,在南竹峰的弟子大多都是從雜役而來。
雜役,是被搶來的,他們都是有家的。
能回家,也是好事!
頓時間,有個弟子沖了過去,迅速抓起一顆丹藥丟入口中。
緊接著又有人上前。
宋延無奈,也只得排著隊,上前取了丹藥,然后在頭頂那紙人的灼灼目光里吃了下去。
...
...
次日一早。
一輛馬車出現在山腳。
馬車是市坊里直接“拿”來的。
宋延裹著斗篷,壓著斗笠,車廂里坐著心情復雜、卻又激動萬分的丘小娘子和王妃。
再一邊兒,汪素素則是騎馬而出,爐鼎什么的...怕是已經被她直接瘋狂榨死了。
“師姐,要同路嗎?”
“你去哪兒?”
“西蜀。”
“西蜀?那可三國里玄氣最少的地方,我可不去。”
“那師姐保重。”
“你也保重。”
汪素素一夾馬腹,策馬奔馳,轉過山谷,消失無蹤。
...
...
又是數日...
馬車正往西行著,一只背著包袱的漆黑烏鴉卻落在了車頂,邁著爪子往前幾步,將包袱輕輕放在了御手腳下。
宋延猛然側頭,烏鴉卻已飛走。
那包袱的口子敞開,橫呈其上的是一封信。
信頭寫著一段話:我知你心,你懂我意,我的衣缽只會傳給最適合的人,若認我為師,向傀儡宗方向磕三個頭吧,外人面前,不必承認。
落款:石座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