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
上京城。
晨光微熹,遠處的地平線上浮起一線金芒。
江寧停下腳步,靴底在官道上卷起最后一縷塵煙。
伴隨著他的停下,管道四周頓時一道道目光朝著他身上匯聚。
凡是有點見識的,都知道突然出現的江寧是一位實力不俗的武者。
但與別處不同,那些來往的商旅行人僅僅只是看了江寧兩眼,便不為所動,也沒有面露懼色,退避三舍。
此時,江寧也無心他顧。
他抬首望去,前方視野驟然被那道巍峨的黑影所填滿。
王都城墻猶如橫臥在大地的黑龍,玄鐵澆筑的墻磚在朝陽下泛著冷光。
城頭箭垛間隱約可見披甲執戈的禁軍來往巡邏。
那聳立的高墻,宛如切開了天地的橫斷。
其高度莫說尋常飛鳥,便是修煉有成的武者不借助工具也難以攀越。
在江寧看來,能不借助外力越過高墻者,興許也只有成就天人的宗師方可做到。
但城墻上十步一架機弩,弩箭上閃爍的寒光表明這些并非是擺設,而是可以吞噬生命的大殺器。
隨后,他目光朝著城墻兩側望去。
在清晨薄霧的籠罩下,城墻延綿不知多少里,最終消失在晨曦未露的薄霧中。
恍惚間,讓人錯覺面前這堵高墻將整片天地都割裂了開來。
“這便是王都嗎?”江寧口中喃喃。
目光落在前方城門之上的兩個大字上。
上京。
下方。
十六道車軌寬敞無比,此刻有商隊驅趕著駝車緩緩入城。
從顛簸搖晃的駝車上,能見到偶爾乍泄的琉璃珠光。
此刻江寧也注意到那些來往的商客腰間都掛著銘刻“上京通”的銅牌。
對此他也心知肚明。
要進王都,需攜帶“上京通”的令牌。
而這種令牌,只有各地官府方有資格發放。
隨后,他整理了一下因星夜兼程,長途奔襲而略顯凌亂的衣衿,隨著人流向前走去。
“入城費三錢銀子!”城門校尉的聲音突然從側方傳來。
江寧循聲望去,只見左側小門處排著長隊的平民正挨個繳納銅錢,而中間主道上那些懸掛各府旗號的馬車卻暢通無阻。
他隨后將手伸入懷中,原本空無一物的手心頓時出現一塊令牌。
就在此時。
他忽然察覺到數道銳利的視線從城樓上射來。
他抬頭望去,頓時迎上了一道宛如鷹眼的目光。
那是一位手持羅盤的紫袍老者。
“監天司的人!”他心中暗語道。
與此同時。
城墻上那位老道眼中也有些許波瀾。
憑借手中羅盤,他可以看清來往行人的大致底細。
尋常百姓,無法反饋在羅盤之上。
唯有武道入品,氣血有成,方能反饋在羅盤上形成小紅點。
而那些實力實力強大,氣血強大者,反饋在羅盤上的紅點則異常顯眼。
實力越強,紅點則越大。
而他剛剛隨著江寧的到來,在羅盤上就看到一個不斷散發紅光,不斷向四周輻射的紅點。
僅僅一眼掃過人群,他就鎖定了江寧。
鶴立雞群,難掩其光華。
此時。
江寧思索了一下,取出參加武舉的薦書。
“廣寧府武生?”驗看文書的兵卒突然提高聲調。
剎那間。
周圍幾名做游俠打扮的漢子瞬間將審視的目光落在江寧身上。
“武生?這么年輕,竟然是武舉會試的武生?”
“廣寧府的武生,難怪這么晚才來。”
一時之間,四周閃過些許議論之聲。
另一邊。
城墻上的那位監天司老道眼中頓時閃過一絲絲驚訝。
“好生年輕的武道宗師,原來竟是今年的武生!”老道心中不由暗驚。
憑借手中羅盤的氣息探測,他剛剛就已看出江寧乃是一位實力不俗的武道宗師。
且根據呈現在羅盤上光點的規模,他便知曉江寧并非是那種初入三品的宗師,而是在三品中亦是極其強大的宗師。
“看來,今年這一屆的武狀元有的爭了!”老道手持羅盤看著下方,嘴角不由露出一絲笑意。
就在這時。
他目光陡然看向城墻下方的遠處。
“那是.”
與此同時。
城門口此刻也一片騷亂。
“那是.伏元圣君的依仗!!”人群中傳出驚呼。
此話一出,眾人的關注瞬間不在江寧身上,而是在從遠處出現,朝著城門口迅速逼近的儀仗隊伍。
江寧順著眾人的動靜望去。
只見數百米開外,塵煙濺起,一支儀仗突然出現。
儀仗初時,只見一桿九旒玄旗高擎,旗面繡金紋日月,邊綴赤焰流蘇,在晨風中烈烈展開。
旗下一列十八名力士開路。
力士赤手空拳,卻每一步踏出重若泰山,使得官道地面隱隱震顫。
力士身后,又有一座鎏金蟠龍輦車聳立。
車廂四角垂落玄紗,紗上以銀絲為線繡著星斗圖譜。
輦車之下,不是車轅,而是又有十八名力士朝天托舉。
輦側隨行十二名金童,十二名玉女,手捧玉壺,金爐等物。
爐中青煙裊裊,凝而不散,在半空結成祥云狀。
此時,這支儀仗看似步伐不快,但速度卻是極快。
轉眼間,儀仗隊伍就出現在城門外的十數丈開外。
沿途眾人紛紛退居官道兩側,不敢有絲毫的沖撞。
“伏元圣君?”江寧心中暗語。
也跟隨著眾人的行動,退至道旁,將十六道寬的城門入口徹底空出來。
與此同時。
城墻上的老道盯著手中羅盤,神情凝重。
數個呼吸。
他就看到呈現在羅盤上的那道宛如太陽般的紅點。
紅點呈現在羅盤上,瞬間不斷擴散,好似太陽般輻射四周。
“祂更強了!!”老道心中囈語,眉頭不由緊鎖。
旋即,他抬頭看向城墻下。
只見依仗隊伍已經來到了城門外的十丈處,旋即停了下來。
“我家老爺去與國師論道!”一位童男童女站了出來。
“請圣君入城!!”看守城門的校尉作輯禮,身體彎曲如月牙狀。
話音落下,儀仗隊伍再次向前。
城門處的眾人見此,退縮的更加明顯。
此刻,氣氛壓抑,竟無絲毫議論之聲。
“這究竟是什么人物?為何我之前竟然沒有聽過?”江寧心中感到詫異,也不做聲張。
片刻之后。
儀仗靠近,伴隨著微風拂動玄紗。
江寧微挑的視線頓時看到那位端坐在輦車上的人物。
只見眾人口中的伏元圣君身披一襲深紫色道袍。
袍色如紫霞凝練,又似暮云沉靄。
道袍前襟以金線繡北斗七星,星芒以銀絲為線用作點綴。
隨著道袍晃動,可見流輝在道袍上隱現。
綴以秘銀,隨輦車輕晃時隱現流輝。
當玄紗浮動,江寧目光上移,觸及那張面容時,他脊背陡然生寒。
那張臉根本不是血肉之軀。
而是一張泥塑胎就,彩繪勾勒的假面。
面頰敷著朱砂與石青,眉眼用金粉勾出鳳目。
伴隨著他的目光落在伏元圣君的臉上,他看到看到黑珠在眼眶轉動。
他頓時感受到伏元圣君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寒意漸起。
“道兄能以自由之軀行走世間,實屬佩服!!”
突然間,一道冰冷且無感情的聲音在江寧耳中響起。
隨后,儀仗不停,徑直從城門大道入城。
轉瞬間,伏元圣君的依仗就消失在眾人的視線。
直到此刻,眾人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
隨后,議論聲漸起。
城門入口也開始重新恢復秩序。
江寧側耳傾聽,僅僅片刻關于伏元圣君在他心中就變得清晰。
伏元圣君,原本是城外三十里開外的伏元道館所供奉的一尊神像。
無數年來,道觀香火鼎盛,但凡虔誠朝拜,所求之念想往往皆能成真,極為靈驗。
無數年來,一直毫無任何變化。
但是在去年,伏元圣君突然從神座上走了下來。
以泥塑胎就之軀展露神跡。
這是一尊降臨在塵世間的神。
這一刻,江寧心中頓時想到了曾經有過不小摩擦的血肉之神,同時又想到黑蓮老母。
“泥塑胎就,于人世間行走!這伏元圣君應當在黑蓮老母之上!”
他看向剛剛儀仗所消失的方向,心中暗語道。
這種猜測,不僅是基于伏元圣君能于人世間行走的緣故,更是因為伏元圣君在王都亦能擁有如此儀仗。
要知道,此處可是王都。
強者無數,臥虎藏龍。
在此處,亦可能有那位鎮壓天下八百余載的武圣。
去往國師論道!
他心中又想到剛剛伏元圣君座下,金童玉女的說辭。
心中更是明白,那位泥塑胎就的伏元圣君,當得天下間至強者的稱號。
若非如此,豈能如此堂而皇之入城,又豈能擁有和國師坐而論道的資格。
“這位老爺,可還要進城?”剛剛驗看文書的兵卒看到江寧面露沉思,許久之后才小聲的開口問道。
“進城!”江寧點了點頭,接過那位兵卒遞來的文書,然后順著人流朝城中走去。
“伏元圣君那句話,不知是何意思?”想到剛剛伏元圣君在他耳邊說的那句話,江寧又不免陷入思索之中。
“黑蓮老母,血肉之神,伏元圣君……”
想到這幾位,他心中有些頭疼。
縱使到了如今這等層次,他也不敢說可以無視一尊神靈。
相比以前,他如今了解的更多。
神靈,執掌天地權柄,依托權柄而偉大,可謂是某種意義上的不死不滅。
縱使隕落萬次,依舊能重塑神軀,再次歸來。
除非天崩地陷,整個世界走向俱滅,依托于權柄,依托于天地的神靈才會徹底走向沉寂。
而如今這方天地雖有大變動,但天地依舊在,日月依舊在,山河依舊在。
那些逝去的神靈,終究會有再次歸來的那一天。
就如血肉之神,如黑蓮老母,如伏元圣君。
三者之間,手段不同,高低也不盡相同。
伏元圣君,得享人間數百年香火,而今憑借泥塑神軀,行走塵世間,自由出入王都。
可謂不論是手段,還是其他皆在血肉之神和黑蓮老母之上。
這等存在,若是能回到其鼎盛時期。
根據江寧的了解,那是可以比肩那些仙道大能,仙道領域中的大神通者,甚至更強。
因為這方天地,乃是神祇的主場。
在江寧的理解中,神靈,某種意義上亦是地縛靈。
在主場,地縛靈便是處于爆種狀態。
“泥塑胎就,行走人世間,這大夏越來越亂了!!”站在寬敞的大道上,他心中不由生出感慨。
“這位爺,請問您需要向導嗎?”就在江寧躇足間,一位尖嘴猴腮的男子湊了過來。
“你覺得我需要嗎?”江寧問道,一眼他就看出來這位男子的意思。
“爺看著面生,應當是第一次來王都!小的自小在王都長大,對于王都無比熟悉,若是爺不介意,只需五錢銀子,小的就能給爺當一天向導,詳細介紹王都各處。”聽到江寧的話語,尖嘴猴腮男子連忙開口介紹。
“你猜的不錯,我確實是第一次來王都!”江寧道。
聽到這句話,尖嘴猴腮男子頓時雙眼明亮。
“爺,那讓小的給你當向導吧!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雇傭小的很便宜,就五錢!不,四錢,您看四錢如何,小的收入要上交七成給白狼幫!”
七成!
聽到這兩個字,江寧心中頓時一嘆。
原本他以為這位尖嘴猴腮男子是像前世那些司機專坑外地人。
如今一看,才知道這些人也不容易。
七成收入上繳,所得銀子也不過剛過一錢,也就百多文錢。
一天時間的勞力所得,百多文錢并不多。
畢竟這是王都,是大夏最繁華榮盛的地方。
越是繁華,日常消耗也越大。
“有地圖嗎?”江寧突然問道。
聞言,尖嘴猴腮男子眼中頓時閃過一抹失望之色。
然后道:“有的,爺!”
“給我來一張地圖!”江寧開口。
“好的,爺!”說話間,尖嘴猴腮男子已經取出一份地圖將其攤開:“爺,一份地圖一百錢!”
“倒是便宜!”江寧點了點頭。
然后手腕一轉,手中頓時出現一塊碎銀。
“不用找了!”
說話間,他丟過碎銀,拿過尖嘴猴腮男子手中的地圖。
隨后快速掃過。
雖是簡陋,但是他也看得懂。
呼吸之間,手中地圖就與他之前看過的地圖相對應。
確認二者吻合,沒有誤差后,他瞬間消失在此地。
“多謝,爺!!”在他消失的地方,一位尖嘴猴腮的男子面露感激。
他知道,雖然手中這錠銀大部分都不屬于他。
但是剩下的三成,也抵得上他們一家人幾天的日常生活開支。
可以讓一家人吃上幾天好的。
另一邊。
經過對照后,江寧知曉自己之前的了解沒有問題,便直接朝著他的第一目的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