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紅的法劍斜斜的插在地上,明明是木劍,卻發出金鐵交鳴之聲。
  一道道赤紅的雷霆逸散,將那飛舟之上的符文完全的震碎。
  于是乎,那原本能將土化水,陸上行舟的法器,頓時廢了一大半。
  “誰!”
  “居然膽敢襲擊皇家飛舟!”
  “大膽!”
  飛舟之上的兩位修行者大驚失色,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他們根本沒有察覺到這一柄法劍的來襲!
  身穿青色道袍,外罩黑氅的道人緩緩的邁步而來,抬手。
  “錚!”
  那朱紅法劍震顫,倒飛回了那道人的手中。
  “你是何人!認不得這是皇家之法器嗎?你可知,冒犯龍旗,等同襲擊天子!”
  “此乃族誅之罪!”
  那兩個修行者你一言我一語的開口呵斥,身體反應卻很誠實,一步一步的緩緩下了飛舟,警惕的看著那黑氅道人。
  “貧道沒有惡意。”
  姜臨抬起頭,緩步上前,說道:“來此,只為與飛舟之上的故友見一面,還請行個方便。”
  “不可!飛舟之上,乃是未來的太孫側妃!”
  其中一位身穿粗布麻衣,腰間懸掛著一枚羅盤的修行者下意識的拒絕。
  “錚……”
  朱紅劍芒一閃而逝。
  等到那修行者回過神的時候,那朱紅法劍已經落在了他的脖頸上,似乎只要再前進一點,就是尸首分離。
  他的靈覺姍姍來遲的預警,后背瞬間就被冷汗打濕。
  那是極致的生死危機。
  他毫不懷疑,只要自己稍微有所動作,面前的黑氅道人就會斬下自己的頭顱!
  這個念頭,讓他絲毫不敢動作,只能僵硬的站在那里。
  ‘好個狂徒,仰仗法器之利,在此耀武揚威!’
  一旁,另一個修行者心里默默的思索著。
  看那黑氅道人的年紀,可能連十八歲都沒有,就算是娘胎里修行,滿打滿算不過十八年道行。
  只是那柄法劍實在超然。
  但現在,他只有一把劍,自己這里卻有兩個人!
  而我,修行四十載!
  一念至此,這位身穿漆黑大袍,氣機詭譎的修行者,頓時展開大袖,一言不發的直奔姜臨而去!
  “蝗神敕命!”
  這修行者大袖展開,漆黑大袖鼓蕩,竟飛出一只只蝗蟲,不過短短幾個呼吸,便好似一團黑云蓋頂!
  姜臨挑了挑眉毛。
  邪道修行者?
  不,也不算。
  蝗神這玩意,雖然沾點邪神淫祠的味道,但這玩意也不算是完完全全的邪神。
  畢竟,人家真的有正兒八經的信徒。
  只能說,供奉蝗神的修行者,屬于“擦邊”。
  在正邪之間,不好界定,真要說的話,屬于灰色地帶。
  不過,這玩意再怎么說,也沾點邪神的意思。
  而這就屬于完完全全撞在了姜臨的槍口上。
  “敕命,五雷。”
  姜臨抬起眸子,眼中閃過白熾雷霆,下一刻,那雷霆轟然爆發!
  “轟!!!”
  熾烈的雷霆從雙目迸射,化作一道道電絲,在那蝗蟲群內攪動。
  每一次閃爍,都會有無數的蝗蟲化作黑煙消散!
  等到那黑袍修行者到了姜臨面前的時候,那鋪天蓋地的蝗蟲早就已經消失不見。
  黑袍修行者的腳步不由得停頓,身軀僵硬,雙目瞪的好似兩只燈泡。
  他的腿在不自覺的顫抖著。
  “雷……雷法!!”
  黑袍修行者顫抖著失聲驚呼。
  或許在正宗道門里,雷法只能算是“高端技能中的核心”,雖然大多數道門弟子沒有資格修持雷法,但到底見過。
  對雷法只有憧憬,而沒有什么懼怕。
  但對于俗家修行者,或者邪修野修來說,雷法這東西,就代表著一件事。
  天敵!
  而且還是高不可攀的天敵!
  就算是皇家供奉,但想要接觸到雷法,也基本不可能。
  這可是道門核心中的核心,說是立身之本都不算錯。
  就算是皇帝,想要雷法傳承,也不可能。
  更何況,就算有雷法傳承,這樣的正法,也不是想修就能修的。
  資格,心境,箓職,缺一不可。
  所以,此刻面對雷法,黑袍修行者已經沒心思去想什么修行時間,什么仰仗法器。
  此刻他的想法,跟那被朱紅法劍架住脖子的修行者一樣,根本沒有反抗的想法。
  要知道,他剛剛可沒有任何的保留,為保萬全,出手就是全力。
  然而,自己溝通蝗神,召來的蝗蟲之云,被一道雷法轟的干干凈凈。
  而且,作為親身體會者,他很清楚,方才的那一道雷法,完全不是這黑氅道人的全力!
  “現在,能見了嗎?”
  姜臨上前兩步,輕聲問道。
  同時,手上顯化出一道雷霆,在指尖盤玩著,捏成一個龍眼大小的雷珠。
  黑袍修行者完全不敢說話,因為姜臨把手中的雷珠放在了他的頭頂。
  這讓他完全不敢有任何的動作。
  那雷珠在頭頂,沒有一點的重量,但那種生死操于他人的感覺,無比的清晰。
  “不說話,貧道便當二位答應了。”
  姜臨看著分別被雷珠和法劍控住的修行者,微微點頭,走向了飛舟。
  飛舟之上,還有一些侍衛侍女,但完全不敢有任何的動作。
  在他們心里如同神仙一般的兩位修行者大人,此刻面對這突然出現的黑氅道人,卻好似雪地里的鵪鶉。
  這讓他們噤若寒蟬,只是站在那里,小心翼翼的看著那黑氅道人一步一步走來。
  “勞駕讓一下。”
  姜臨很有禮貌的對守在飛舟蓬屋門前的兩位侍女點點頭。
  那二人頓時顫巍巍的讓開,低著頭不敢說話。
  其中一人鼓起勇氣,將簾子掀了起來。
  “多謝。”
  姜臨對著那侍女點點頭,抬手,本想敲門,但還是放棄,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這飛舟并不小,足有三丈多寬。
  內里這蓬屋也不小。
  姜臨走進去之后,只一眼,便看到了在桌子旁邊喝茶的劉云秀。
  此刻的劉云秀,換了一身大紅宮裙,無一處不嚴整,無一處不符合規矩禮儀,看起來十分的正式且嚴肅,襯托的那少女更加的像一位大家閨秀。
  但姜臨卻覺得不對。
  這一身妥帖且符合禮儀的宮裙,在姜臨的眼里,卻好似一架牢籠,完完全全的鎖住了劉云秀的靈性。
  她該是自由自在的小鳥,而不是這般的籠中小獸。
  “道長?”
  劉云秀看到姜臨,卻并不驚訝,好似正是在等著姜臨一樣。
  少女瞇著眼睛笑著,好似兩輪彎月一般。
  “果然,青寧師姐不會聽我的話。”
  姜臨不答,只是坐在了劉云秀的對面,問道:“這一路,可受了委屈?”
  聞言,劉云秀斟茶的手停頓了一下,抬起頭來,笑道:“我可是奉皇命來京,就算是皇家的供奉,也不會輕慢我。”
  說到這里,劉云秀停頓了一下,而后笑道:“更何況,路途未過半,便來了第二道上諭,直接點我做了太孫側妃,這樣一來,更加不會被輕視。”
  姜臨抬起眸子,說道:“你受了太素宮道爺傳法,只待明年,太素宮開收徒法壇,你便是太素宮的火居弟子。”
  “如此身份,可以不被征為秀女。”
  修行者和凡人之間界限被模糊了也是有好處的,比如,一旦掛靠在了正門正宗名下,可以省去很多的凡俗麻煩。
  真要類比的話,就好像有功名在身一樣。
  就好像從古至今,也沒有聽過幾個狀元做皇家女婿的。
  “道長也說了,是明年。”
  劉云秀笑著說道:“可我現在,還是俗世之人,得聽皇命。”
  姜臨皺了皺眉頭,劉云秀在模糊概念。
  依舊用俗世功名距離。
  秀才就可以見官不拜,更不要說舉人了。
  誰說秀才不是官?
  誰說準弟子不算弟子?
  只要劉云秀想,真拙道爺不可能不給劉云秀站臺。
  一位人間真修,半步仙人的意見,皇帝也不可能會在這種事情上對著來。
  畢竟說難聽點,整個周國不可能只有劉云秀一個人適合做所謂的太孫側妃。
  那么……
  “你主動要來的?”
  姜臨看向了劉云秀,心里有些酸氣冒出來。
  這與其他的無關,純粹是男人的劣根性作祟。
  一個曾經說過,要為你而修行的姑娘,如今卻主動同意去做太孫側妃。
  而你很清楚,這個所謂的太孫,很快就不復存在。
  姜臨這完全是下意識的反應。
  “是呀。”
  劉云秀眨眨眼,突然彎腰湊近了一些,直勾勾的盯著姜臨,嘴角帶起一抹狡黠的笑。
  “道長……吃醋了?”
  姜臨不著痕跡的后退,心頭一動,問道:“你來京都,就是為了看我會不會吃醋?”
  “對呀,不然呢?”
  劉云秀坐了回去,理所當然的點點頭。
  而后,笑道:“我知道,青寧師姐不可能不告訴你這件事,不然她就不是陳青寧了。”
  “道長在京都,在通過秦王府知道我的事情之后,也不可能不來見我一面。”
  “我想看的,就是道長此刻的反應。”
  她半趴在桌子上,手臂撐著下巴,斜斜的看著姜臨,大眼睛笑瞇瞇的,好似偷吃的小貓一般。
  “秦王府?”
  姜臨捕捉到了一個關鍵詞,皺眉問道:“你怎么會知道,貧道和秦王府有聯系?”
  “而且不是一般的聯系。”
  劉云秀笑著補充了一句,而后說道:“我還知道,你們準備造反。”
  說著,她站起身,嘿嘿一笑道:“我是來幫你們噠!”
  姜臨聞言一愣,而后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可置信的問道:“這些事情,是……”
  “我大侄子跟我說的!”
  劉云秀揭開了顯而易見的謎底。
  她笑瞇瞇的說道:“我是來給我大侄子打前站的,他說,等到了今年的年底,就會來京都。”
  “到時候,造反,不,按照大侄子的說法,是撥亂反正,就可以開始實施了。”
  劉云秀口中的大侄子,自然就是洞明星君轉世身,這一世名為姜凈的那位。
  根據陳青寧的說法,這才降生不過兩月,便已經如同五六歲孩童一般。
  可以預見,若是照著這個速度再成長小半年,那到時候也該是十七八歲的少年了。
  正好趕上秦王這邊的計劃。
  “所以,這才是你來的目的?”
  姜臨心里沒來由的松了一口氣。
  “不是,這只是順帶的。”
  劉云秀卻搖搖頭。
  少女眼中滿是黑氅道人的影子,笑瞇瞇的說:“是有一次,我和大侄子聊天,我說我喜歡上了一位道長,很喜歡很喜歡。”
  “便是修行,也是為了他修行。”
  “但,我不知道他的心意,他說他一心修行,可我卻抱著齷齪心思,想要誤他修行。”
  “然后,大侄子說了一句話。”
  姜臨有些好奇的問道:“什么話?”
  “他說……”
  劉云秀憋著笑,說道:“一心修行?你聽他吹牛嘞。”
  “這可是大侄子的原話,我只是轉達哦。”
  姜臨:“……”
  好好好,堂堂北極星君轉世,這般詆毀自家法脈的門人是吧。
  姜臨默默的記了一筆。
  “這時,正好皇帝的上諭下來,我本想求道爺拒絕,但大侄子給我出了這個主意。”
  “順便,幫他辦點事。”
  劉云秀說著,站起身來,來到了姜臨的身邊,彎下腰,青絲垂落,在姜臨的眼前散做瀑布一般。
  少女吐氣如蘭,聲若黃鸝。
  “道長方才,吃醋了,對吧?”
  姜臨不由得后仰了一些,躲開了那芝蘭之香。心里有些凌亂。
  “嘿嘿嘿嘿……”
  劉云秀順勢站直了身子,背著手,輕快的跳了跳,說道:“一切盡在不言中哦,道長。”
  “對了,你先出去。”
  劉云秀突然下了逐客令。
  姜臨此刻心湖波瀾正起,聞言如蒙大赦,低著頭離開了蓬屋。
  站在飛舟之上,姜臨抬頭看天,深吸一口氣。
  他現在真的不知道該做什么反應,這對他來說,還是第一次如此清晰直白的面對一位姑娘的心意。
  不多時,劉云秀走了出來。
  此刻的她,換下了那規整的宮裙,取而代之的,則是一身瀟灑肆意的寬松道袍。
  少女踮著腳,來到姜臨的面前,逆著清晨的陽光。
  在姜臨的眼中,陽光灑在少女的身上,連帶著她的發絲都好似在發光。
  少女清靈柔美的聲音響起。
  “道長,我說過的吧……”
  “修行,只為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