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府知府李當森臉色慘白，差點沒暈過去。
“瘋了，他真是瘋了！”
李當森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急的原地轉圈。
張魯中也是臉色發白，滿臉都是苦笑。
“真沒想到，他真敢啊。”
他苦笑著說道，“將數百人枷鎖示眾，那些讀書人體質弱，真要是這么示眾三日，還不知道會死多少人。
府尊，事情鬧大了。”
“我不知道事情鬧大了？”
李當森道。
這些讀書人都不是孤家寡人，他們背后有家族，有師長，有同窗。
惹了一個，就跟捅了馬蜂窩一樣。
現在蘇牧直接把數百個人給枷鎖示眾，這相當于把相州所有讀書人的臉都按在地上摩擦啊。
相州的讀書人都有千絲萬縷的關系，他們的老師，老師的老師……
那些在朝中身居高位的老家伙……
李當森只是想想，就感覺一個腦袋有兩個大。
“現在可如何收場？！”
李當森長長嘆了口氣，現在已經不是考評的問題了，他這個知府，算是當到頭了。
“府尊，現在當務之急是回松江府，只要你能從蘇鎮撫使手上把那些讀書人救下來，事情就還有轉機，只要你救了他們，他們的師長就得承你的情。”
張魯中腦海快速轉動，沉聲道，“蘇牧會借題發揮，我們也可以啊。
這是危機，但同樣是機會。
只要我們堅定地站在讀書人一面，府尊你正好可以樹立一個不畏強權，為讀書人代言的人設！”
李當森聽完張魯中的話，情緒漸漸穩定下來，臉上露出思索之色。
那數百個讀書人肯定扛不住三日的枷鎖示眾。
真要是讓他們扛著幾十斤重的枷鎖在烈日下站三日，數百個人，能有一半活下來就不錯了。
如果自己出面，從蘇牧手中救下他們，那自己就是相州讀書人的救星，是英雄。
這些讀書人或許身份不高，但是他們的師長全都位居高位。
一次性對這么多人示好，簡直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李當森眼中露出驚喜之色，沉吟著道，“你覺得，蘇牧他會給我這個面子嗎？”
“府尊你是松江府知府啊。”
張魯中道，“太平司鎮撫使跟府尊你是平級，他管不到你，監察百官的職責，現在可不在太平司，而是在監察司。
咱們松江府監察司的監察使，是吳家的吳一奇，跟蘇牧有仇，肯定不會站在太平司那邊的。
你根本不用擔心他不給你面子。
而且他不給你面子更好，這更能體現府尊你的剛正不阿。
越是如此，那些讀書人欠咱們的人情也就越大！”
“蘇牧他不會殺人吧？他可是敢當眾砍下一個讀書人腦袋的狠人。”
李當森有些擔憂地道。
“府尊大人你是普通人？除非他真的瘋了，否則他絕對不敢碰府尊大人你一根汗毛。”
張魯中自信地道。
“這倒也是。”
李當森點點頭，就算他貪贓枉法，那也是歸監察司管，太平司管不到他頭上。
“回城！本府去會一會那蘇牧。”
李當森道，“也讓那蘇牧，見一見相州文人的脊梁！”
“蘇鎮撫使真這么干了？”
相州都城，付青竹瞪大了眼睛。
“貨真價實！”
一個太平校尉一邊喝水，一邊說道，“松江府城門口站滿了人，那情景，嘖嘖，壯觀！
楊云中那小子也被蘇鎮撫使處罰，帶著枷鎖罰站呢。”
“他娘的！”
付青竹忍不住道。
“別說，蘇鎮撫使做事，還真是他娘的讓人痛快！”
那太平校尉道，“一群殺雞都不敢的家伙，以為讀過幾本書就談天說地，還敢沖擊太平司？”
“痛快是痛快了，現在如何收場？”
付青竹無奈地道，“幾百個讀書人，他們背后的老師長輩有多少？
他們的同窗又有多少？這下子可是捅破天了。
不行，我罩不住了，抓緊通知厲大人，讓他回來救火！”
他話音未落，就聽到外面傳來喊聲。
“付大人，御史于老大人，還有前任刑部侍郎盧大人，前任戶部侍郎李大人，聯袂求見。”
付青竹嘆了口氣，看向那太平校尉，“瞧見沒，麻煩來了。”
這幾位都是已經歸隱的高官，他們的徒子徒孫，也都被蘇牧給枷鎖示眾了。
幾百人，這才幾個人而已，后面還不知道有多少要找上門來呢。
這件事，已經不僅僅是局限在松江府了，相州，甚至大玄京城，甚至可能很快會有人告狀告到御前。
“怕他們個鳥！沖擊太平司，他們還有理了？”
那太平校尉不爽地道。
“他們有錯，但錯不至死。”
付青竹道，“算了，跟我出去，先把他們打發了。能扛多少扛多少，總不能真讓一群誤國的書生把咱們太平司給欺負了！”
他付青竹雖然沒有蘇牧那種把數百人枷鎖示眾的氣魄，但想讓他付青竹背叛自己人，那也是休想。
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
相州太平司衙門就從來沒有這么熱鬧過。
幾乎每一個相州有名有姓的人都找上門來。
他們的態度倒也不算強硬，只說自己晚輩不懂事，讓太平司大人大量，放他們一條活路。
付青竹用那一手爐火純青的太極功夫來應對，說什么都答應，但什么都不做。
饒是如此，隨著來說情的人越來越多，他也漸漸有些扛不住了。
出面之人的官職越來越高，甚至有卸任的首輔都派了人來說情。
而且，這些人眼見相州太平司這里說不通，他們開始前往松江府。
“叫上在家的兄弟。”
付青竹把心一橫，沉聲道，“去松江府！
不管怎么樣，絕對不能讓松江府生亂，這個時候，我們需要無條件支持蘇牧！”
“是！”
眾太平校尉興奮地道。
“主公，松江府知府李當森又來了。”
石自然來到蘇牧面前，開口道，“他這次說不見到大人，他就站在門口不走了。
他還說，如果大人不放了那些讀書人，他寧愿跟他們一起枷鎖示眾。”
這才過了一天的時間，不但松江府的知府，松江府大大小小的官員，還有那些名宿耆老，也都跑到太平司衙門來施壓。
如果說之前蘇牧針對各個家族，這些人還僅僅是旁觀。
甚至那些讀書人出面沖擊太平司，他們也只是靜觀其變 那現在，他們都開始對太平司施壓。
數百個讀書人，幾乎松江府說得上名號的家族全都有所牽涉。
“他愿意站，那就讓他去站。”
蘇牧淡淡地說道。
“主公，我查過了，這些人確實是被人煽動的，只不過我最后只查到一個小乞丐的身上，幕后之人的手段很深。”
石自然道，“我懷疑還是凈土教。
不過這些書生應該不知道實情，他們只是單純的傻而已。”
“這么說來，松江府還有不少凈土教的教眾潛伏？”
蘇牧沉吟道。
“應該是的。”
石自然點頭道，“這些人最喜歡的就是松江府這種地方。
這里的人生活富足，對妖魔缺乏警惕，最容易被蠱惑。”
“聞人家串聯的那些家族怎么樣？”
蘇牧問道。
“都不算干凈，不過最多就是官商勾結、囤積居奇。”
石自然說道，“目前來看，他們和凈土教沒有關系。”
凈土教雖然是魔教，但并非每一個教眾修煉的都是魔功，他們有很大一部分人修煉是正常的武道功法，和普通武者一般無二。
只有極少數才會利用魔氣來修煉魔功，這種是最容易被太平司察覺的。
至于其他，只要他們隱藏得足夠好，那就很難發現。
“這幾百個讀書人當中，必定有凈土教的人存在。”
蘇牧沉吟道，“普通人讀書人，枷鎖示眾一日，他們的身體就未必能扛得住。
石叔，你盯著他們，只要是扛不住暈倒的，就先帶下去，而能堅持三天的，那必定是有武道根基的，查他們的武學是從來的。”
“主公英明！”
石自然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蘇牧將那些書生枷鎖示眾，原來并非一時沖動。
他是想要用這種方法，將那些書生當中修煉過武道的人鑒別出來。
順藤摸瓜，或許就能找出來潛伏在人群當中的凈土教教徒！
“我會盯著他們，只要他們當中有凈土教的教徒，絕對瞞不過我這雙眼睛！”
石自然正色說道。
他匆匆離去，正好遇到從外面進來的洛安寧。
“夫——蘇師叔。”
洛安寧道，工作的時候，她還是喜歡用太平司的常用稱呼。
“城外來了很多人，都是從相州各地趕過來的，都是致仕的官員。”
洛安寧表情嚴肅地道，“他們現在全都站在城外，讓太平司放人。”
事情已經開始失控了。
至少在洛安寧看來已經失控了。
這些人都不是普通人，如此聚集而來，絕對不是一件小事。
別說是松江府太平司了，就算是大玄朝廷，這么多官員齊聚，也可以算的上是逼宮了。
就算是大玄皇帝面對這種情況，也得頭疼。
那些人可不是普通的書生，他們背后的勢力非同一般。
最主要的是，這些人還都帶著實力強大的護衛，真要是沖動起來，松江府太平司也未必能擋得住他們。
“我們是不是去跟他們說清楚，是這些讀書人犯錯在先？”
洛安寧遲疑了一下，道。
“不重要。”
蘇牧搖頭道，“不過既然他們要見我，那我就去見一見他們。”
“好，我叫上松江府太平司的師兄弟一起。”
洛安寧道。
吳一奇是帶著吳家的工匠來到松江府的。
還沒進城，他就看到了那一排排站在城門口，枷鎖示眾的人。
那些人，大部分都是身著青衫，最吸引他注意的，是那些身著錦衣墨衫的。
從服飾上來看，有太平校尉，也有太平都尉。
吳一奇揉了揉眼睛，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太平校尉和太平都尉被枷鎖示眾了？
松江府這么牛的嗎？
當初監察司全盛之時，也沒能做到這一步啊。
蘇牧不是早就來了松江府嗎？
難道連他都斗不過松江府？
另外那些人又是怎么回事？
幾百個人被枷鎖示眾，難道松江府發生了謀逆大亂？
吳一奇心中充滿了疑問，不過下一刻，他就看到一個身穿知府官服的人滿臉淚水，大聲說道，“本府無能啊，本府救不了你們。
本府說服不了蘇鎮撫使，那本府就只能陪你們一起示眾！”
吳一奇眨了眨眼睛，不是松江府干的？這是蘇牧干的？
我天，蘇牧才來了幾日，竟然搞出這么大的事情來？
吳一奇目光掃過去，看到除了枷鎖示眾的那些人，城門外還聚集了數十輛馬車。
馬車上下來的人，一個個都是非富即貴，好幾個吳一奇看著都眼熟，屬于那種他見了都要恭恭敬敬行禮的存在。
就在吳一奇縮了縮脖子，準備往后退的時候。
忽然，一個人大聲叫道，“監察使，是監察使！”
李當森回頭看到吳一奇，大喜道，“你就是松江府監察司新任四品監察使吳兄？
你來了可真是太好了！”
他幾個箭步沖到吳一奇身前，動作敏捷的和他肥碩的軀體完全不匹配。
“吳大人，松江府太平司鎮撫使蘇牧，無故將這么多讀書人枷鎖示眾，這等酷吏行徑，你們監察司管還是不管？”
李當森抓住吳一奇的手，激動地道。
“管，還是不管？”
吳一奇遲疑道。
“監察司監察百官，鎮撫使也是官，也應該受你們監察！”
李當森叫道，“這等行徑，吳監察使難道就任由他肆意妄為？”
“吳監察使，你若是不管，老夫必定參你一本！”
旁邊一個頭發蒼白的老者氣勢威嚴地道。
吳一奇：“……”
這關我屁事啊，我才剛來，連什么情況都沒搞清楚呢好吧。
再說了，我憑啥站你們啊。
我要站，那也是站蘇牧啊。
“諸位大人，蘇牧來了，走，讓他放人！”
這個時候，忽然一人大聲道。
只見松江府城門內，走出來一行人，最前面的，正是蘇牧。
那些致仕的老人，紛紛放棄吳一奇，向著蘇牧圍了過去。
只有松江府知府李當森，沖上去的同時，也沒有松開吳一奇的手，把吳一奇也給拉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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