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大人,事情是聞人家牽頭,我陳家勢單力薄,迫不得已才被他們裹挾。
  不過我陳家已經偷偷備下了一批石料,只要蘇大人需要,我們立刻就能把石料送到白鹿書院,用來建造屋舍。”
  陳友恭弓成了一個大蝦,一臉笑容地說道。
  蘇牧坐在松江府太平司的衙門上,低頭翻看著卷宗,耳邊聽著陳友恭的話,頭也沒有抬一下。
  陳友恭弓著身子,也不敢催促蘇牧。
  蘇牧當街遇襲之后,他第一時間就跑來了太平司衙門,直接把聞人家賣了個底朝天。
  沒辦法,他研究過蘇牧的人生經歷,此人手段狠辣,但凡讓他抓住一點機會,他就從來沒有手軟過。
  如今剛剛上任就遇到了刺殺,以蘇牧以往的作風,若是不借題發揮,那陳友恭都不相信。
  為了避免成為蘇牧發泄的對象,陳友恭不得不這么做。
  死道友不死貧道,他們陳家小家小戶,不配聞人家玩了。
  “楊校尉,他說的話都記下來了嗎?”
  過了不知道多久,蘇牧終于從卷宗之中抬起頭,緩緩地開口道。
  “回大人的話,記下了。”
  楊云中正色道。
  “那就好,按照他提供的名單,一家一家去查。”
  蘇牧淡淡地道,“松江府白鹿書院,是朝廷大計,這些人阻撓松江府白鹿書院的建造,我現在懷疑他們與凈土教有染,意圖破壞大玄與妖庭的和談。”
  陳友恭臉色慘白,后背瞬間被冷汗浸濕。
  幸好自己反應快,來得及時。
  果然啊,蘇牧要借題發揮了!
  可笑聞人淵還想跟人家蘇指揮使掰手腕呢。
  “大人說的對!”
  楊云中大聲道,“那些刺客的身份已經查明,他們全都是凈土教的教眾,這些家伙陰謀針對大人,十有八九跟那些刺客是一伙兒的!”
  “不要冤枉一個好人,也不要放過一個壞人。”
  蘇牧面無表情地說道,“去吧,查清楚。”
  “領命!”
  楊云中雄赳赳氣昂昂地去了。
  陳友恭額頭滿是冷汗,腰彎的更低了,他連忙道,“楊校尉,我來給你帶路!”
  他對著蘇牧告一聲罪,然后一路小跑著追了出去。
  松江府太平司忙碌了起來。
  那些太平校尉、太平都尉都記不清自己上次這么忙碌是什么時候了。
  不過他們并不排斥這種忙碌。
  沒有危險,還能展露太平司的肌肉,這種忙碌,誰不愿意?
  松江府幾乎所有的豪門大戶都參與了聞人家抵制蘇牧的行動。
  在陳友恭的檢舉下,楊云中帶著人一個個找上門去。
  結果毫無意外。
  所有人立馬就低頭了。
  稍微強硬一點的,全都被楊云中帶回了太平司的監獄。
  只是關了幾天,他們自然也就老實了下來。
  短短數日時間,整個松江府,就已經徹底變天了。
  “府尊,現在松江府已經風聲鶴唳,人人自危,再這么鬧下去,只怕會出大亂子的。”
  張魯中苦笑著對松江府知府李當森說道。
  對于蘇牧來松江府任職的事情,他們猜想過許多種可能,唯獨沒有想過這一種。
  誰能想到,蘇牧剛剛來到松江府就遇到了刺殺。
  然后蘇牧就以捉拿兇手為由,雷厲風行地就對松江府的這些大家族動手了。
  到現在,李當森都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師爺,你說,這當街刺殺,不會是蘇牧自導自演的一場好戲吧?”
  李當森有些頭大地說道。
  “這應該不是,那些刺客確確實實是凈土教的人,只能說,蘇牧得罪的人太多了。”
  張魯中苦笑道。
  他也不知道說蘇牧是運氣好還是不好。
  說他運氣好吧,他一來松江府就被人刺殺了。
  說他運氣不好吧,這被人刺殺被他當成了抓手。
  要不然,他也沒理由對松江府的各個家族動手。
  現在好了,事涉凈土教,他有正當的理由去調查那些家族。
  這一波操作下來,蘇牧立馬就成了松江府的話事人。
  現在各個家族只知道太平司鎮撫使,誰還知道松江府知府?
  李當森手指敲著椅子的扶手,臉上露出思索之色。
  得想個辦法才成,要是任由蘇牧這么鬧下去,松江府被他鬧得烏煙瘴氣,自己這個知府也是面上無光。
  “師爺,你再去太平司送個帖子,我要宴請蘇牧,事情差不多就行了,再鬧下去對大家都沒好處。”
  思索半晌,李當森決定自己來做個和事佬。
  “是。”
  張魯中道。
  就在這時候,忽然一個差役匆匆跑了進來。
  “大人,不好啦。”
  那差役氣喘吁吁地道,“松江府的讀書人,聚集到太平司衙門外,找太平司要說法去了!”
  李當森和張魯中頭皮炸裂,臉色大變。
  “什么?”
  李當森猛地站起來。
  聚眾鬧事,這是他這個知府治理無方,今年的考評算是徹底完蛋了。
  “備車,去太平司!”
  李當森大聲道。
  “府尊不可!”
  張魯中連忙攔住他,沉聲道,“府尊,你現在過去要做什么?
  你是和那些讀書人站在一邊,還是和太平司站在一邊?
  哪一邊都不合適!
  府尊,你現在應該立刻出城去巡查城外的農田,這個時候,你不在城里!”
  李當森也反應過來,這是蘇牧惹出來的麻煩,如果他現在出頭,那就里外不是人了。
  最好的選擇是置身事外,蘇牧自己惹出來的麻煩,讓他自己去解決。
  “師爺言之有理,走,我們立刻出城!不,本官數日前,就已經在城外了。”
  李當森當即說道。
  太松江府太平司。
  喧鬧聲伴隨著擊鼓聲從衙門外傳來。
  楊云中等太平校尉,還有一些太平都尉,都是一臉緊張地聚在堂上。
  蘇牧的目光掃過全場,心中暗自嘆息一聲。
  要說修為,楊云中等人其實還是不錯的。
  太平司的晉升標準擺著呢,能成為太平校尉,要么功績足夠,要么修為抵達脫胎境。
  松江府太平司的太平校尉基本上都是憑借實力晉升的。
  和虎踞關太平司,甚至武陵城太平司的太平校尉比起來,楊云中這些人的缺點就太明顯了。
  他們平時的日子太好,缺乏歷練。
  相州妖魔少現,他們很少會有斬妖誅魔的機會。
  說句不好聽的,相州太平司的人,真正見過妖物的都屈指可數。
  所以現在只是一些讀書人鬧事,他們就有些慌亂了。
  這如果是遇到妖潮,他們還不定慌亂成什么樣子呢。
  這些人,還得練啊。
  蘇牧心中暗自道,回頭得好好操練起來。
  身為太平都尉、太平校尉,沒見過妖魔怎么能行?
  “是有人在背后煽動他們?”
  蘇牧抬頭看向衙門外,緩緩地開口道。
  “現在還不能確定。”
  楊云中連忙道,“大人,不管是不是有人在背后煽動,咱們都不好把他們怎么樣?”
  蘇牧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這些讀書人都有功名在身,而且他們只是討要說法,并未做出其他傷害別人的舉動,我們也不好直接動手。”
  楊云中解釋道。
  “擾亂太平司,這一條就已經足夠了。”
  蘇牧淡淡地說道,“給他們一炷香時間,讓他們自己散了,否則全都抓進牢里讓他們清醒清醒。”
  “大人,不可!”
  楊云中道,“他們的師長有很多都在朝中為官,若是這么做,會影響大人你的名聲和前途……”
  “我太平司的前途,什么時候輪到文官來決定了。”
  蘇牧冷冷地道。
  楊云中愕然,猶豫了一下,說道,“他們有好幾百人啊……”
  “太平司關不下,就關到府衙的監牢里,府衙關不下,就關到監察司。”
  蘇牧道。
  楊云中等人倒吸一口涼氣,鎮撫使大人這是玩真的啊。
  眼見蘇牧如此堅決的樣子,楊云中只能領命去了。
  他也算是親眼見識到了這位新任鎮撫使大人的強硬。
  這做派,和松江府以往歷任鎮撫使都不一樣啊。
  這些讀書人,算是踢到鐵板了。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們太平司就要如此肆意妄為嗎?”
  太平司衙門口,一個青年激動地大聲道,“告訴你們,我不答應!我們不答應!”
  “沒錯,我們不答應!”
  數百個讀書人嚷道。
  現場就像是有一萬只鴨子在叫囂,喧囂聲讓楊云中有些頭大。
  “聞人家樂善好施,張家鋪橋修路,李家舍粥救人,他們有什么錯?
  你們憑什么把他們抓起來?
  巧取豪奪,貪贓枉法,你們必須給我們一個交待!”
  一人大聲道。
  “交待!交待!”
  眾人鼓噪。
  “不給我們交待,我們就不散!構陷罪名,誣陷忠良,我們松江府的讀書人,絕對不允許!”
  那些讀書人臉上全都露出狂熱的表情。
  “頭可斷,道理不可不講,你們就算是殺了我們,我們也要跟你們太平司論個清楚!”
  一個青年義憤填膺地道。
  “讓蘇牧出來!他今日要是不給我個解釋,我便一頭撞死在你們太平司門口,讓你們遺臭萬年!”
  “蘇牧,出來!敢作敢當!你敢構陷我們松江府各大家族,為什么不敢出來跟我們說清楚?”
  “你是做賊心虛嗎?你若是不講清楚,我們就去相州都城,去大玄京城,天理昭昭,這大玄,難道還沒有說理的地方了嗎?”
  “大家沖進去,讓蘇牧給我們一個說法,松江府,由不得他一個武夫亂來!”
  話音未落,那數百個讀書人就開始朝著太平司衙門沖了過去。
  楊云中等人連忙橫起長刀,阻擋他們沖進衙門。
  這些讀書人都不修武道,身體孱弱。
  以楊云中等人的實力,就算是赤手空拳,也能輕易將他們打翻在地。
  但楊云中等人都不敢動手,唯恐一個不小心就把他們打死了。
  哪怕是普通人,數百人這么一擁而上也是頗為壯觀。
  尤其是見到楊云中等人不敢動手,那些讀書人就更加囂張了,甚至還有幾只拳頭往楊云中等人的身上招呼。
  他們那點力氣,對楊云中等人來說就是撓癢癢而已。
  但傷害不大,侮辱性很強啊。
  楊云中氣得滿臉通紅,“你們再不退下,可就莫要怪我了!”
  “大家不用怕,他們太平司做不到一手遮天!我們讀書人,有參政議政的權力!”
  眾人叫囂道。
  眼瞅著那些太平校尉和太平都尉被他們沖的東倒西歪,已經有人推開了太平司衙門的大門。
  就在這時候,忽然,一滴雨水從天而降。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雨水開始變多。
  霎時間,一道水龍,從開了一條縫的太平司衙門內沖了出來。
  嘩啦!
  數百人,瞬間被澆成了落湯雞,水流上帶著的力量,更是沖得眾人紛紛后退。
  連楊云中等人都沒能躲得過去。
  啪嗒。
  腳步聲中,蘇牧的身影緩緩地走了出來。
  他看了一眼楊云中等人。
  楊云中等人都羞愧地低下頭去。
  “一邊站著去,每個人罰俸三月,以觀后效。”
  蘇牧淡淡地說道。
  “是。”楊云中等人低著頭站到一邊,全都臊得滿臉通紅。
  堂堂太平校尉,竟然差點讓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闖進太平司衙門,他們自己都覺得丟臉。
  “你們要見我?”
  蘇牧罰完楊云中等人,這才看向了那些讀書人,面無表情地道。
  “蘇牧——”
  一個青年爬起來,指著蘇牧大聲道。
  一聲清脆的響聲,那青年臉頰上出現五個清晰的掌印,整個人橫飛了出去。
  “我乃四品鎮撫使,你什么品階敢直呼我的名字?
  你爹娘沒教你懂禮,我教你。”
  蘇牧淡淡地說道,“還有人要說話嗎?”
  “蘇——”
  有一個青年大聲道,“你憑什么抓各家的人,你說他們勾結凈土教,有證據嗎?
  沒有證據,你就是公報私仇,以權謀私!
  你肆意破壞松江府的安寧,你就是大玄的罪人!
  你該辭官謝罪!”
  一抹白光閃過。
  一顆頭顱高高飛起,血柱沖天。
  那頭顱上的眼睛圓睜,充滿了不敢相信。
  全場立時鴉雀無聲,數息之后,那無頭尸體才砰地一聲倒在地上。
  “還有人要說話嗎?”
  蘇牧目光掃過全場,“沒有的話,楊云中,所有人枷鎖示眾三日。
  你們跟他們一起,太平司的臉,都讓你們丟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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