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牧看著石自然,沉默不語。
石自然不躲不閃,坦然以對。
“我知道,我這話聽起來是想利用你來對付凈土宗,替教主報仇。”
石自然沒有絲毫避諱地說道,“我承認,我確實有這個想法。
不過我所說的,也沒有一字虛假,凈土教手中,確實有一門適合你的真元法。
那門真元法,是當年教主和玄黃換血法一起得到的。
教主練成了玄黃換血法,卻沒能練成那門真元法,否則當年他也不會被小人暗算。”
石自然十分坦誠,完全沒有掩飾自己要利用蘇牧報仇的想法。
事實上,也沒法掩飾。
既然如此,他還不如開門見山地把一切都擺到臺面上來講。
“就算沒有那門真元法,以凈土教的所作所為,太平司難道就會放過他們?”
石自然沉聲說道,“他們可是人奸!
據我所知,凈土教不止勾結妖庭,他們在大玄境內,更是無惡不作,四處煽風點火。
那些凈土教的高層,更是修煉魔功。
他們都是魔!”
妖魔妖魔。
動物若是入魔,便是妖。
人若是入魔,便是魔。
動物感染了天地間的妖魔氣息,便會開智成為妖物。
而人如果利用天地間的妖魔氣息來修煉,那就會喪失人性,成為魔。
截然相反的結果,都是天地間的污穢瘴戾之氣造成的結果。
在太平司的大力打擊下,大玄境內,其實已經很少能見到魔了。
偶爾出現的魔,也是不小心感染了邪氣的人變成的。
太平司,絕對不會允許成規模的魔門出現。
當年聞香教有些苗頭,便被太平司剿滅。
這凈土教,比聞香教有過之而無不及,太平司自然也不會允許它存在。
不過——
“你高看我了。”
蘇牧淡淡地開口道,“我只是個小小的太平校尉,剿滅凈土教這種大事,輪不到我做主。”
“你恐怕還沒有意識到你自己的價值。”
石自然意味深長地說道,“相信我,只要你想要那門真元法,你有辦法剿滅凈土教。”
“哦?”
蘇牧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石教主比我還了解我自己?
可惜,我對你所說的真元法沒有興趣。”
石自然還想再說什么,蘇牧已經冷淡地道,“凈土教的事情回頭我會報上去,如何處置,是太平司的事情,我做不了主,你也做不了主。”
石自然心中一凜,他忽然想起來之前離開武陵城之前和蘇牧碰面的場景。
蘇牧此人,看似溫和,實則霸道。
他不會被任何人威脅,也不會被任何人利用。
自己以為自己用的是陽謀,殊不知,這恰恰犯了蘇牧的忌諱。
石自然啊石自然,你怎么就不長教訓呢?
蘇牧是什么人?
他從一介流民,成長到現在,最初所憑借的,只不過是一門普普通通的伏波刀法而已。
他一路修煉到現在,淬體極境,肉身神通,領悟了至少四種的意境,靠的根本就不是什么上乘的武學功法。
真元法或許對他有誘惑,但絕對沒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大。
這等絕世天驕,哪怕是最普通的功法,在他們手上也能有化腐朽為神奇的效果。
這樣的人,自己竟然想利用他,哪怕是對他有利的利用。
真是豬油蒙了心眼啊。
“是我多嘴了。”
石自然能屈能伸,知錯就改,正色道。
點明凈土教手中有真元法就夠了,具體如何決斷,他不應該多嘴。
蘇牧這樣的人,自有自己的決斷。
蘇牧微微點頭,石自然,確實是個聰明人,難怪聞香教覆滅之后,他依舊能在武陵城風生水起。
“我們要穿過大行山去到蠻荒,你是跟我們一起,還是自己返回鏡州?”
蘇牧緩緩地開口道,“先告訴你,我們沒有多余的人手護送你回鏡州。”
“我隨你們一起。”
石自然毫不猶豫地說道。
笑話,就他現在的狀態,獨自一人,在這大行山深處,連半天時間都活不了。
跟著這些太平校尉,是他活下去的唯一機會。
“蘇師弟——”
已經抄完了金蓮真元法的許沖淵忽然開口道,他沖著蘇牧使了個眼色。
他們這次執行的任務可是絕密。
石自然可是聞香教的護法右使,雖然現在聞香教不存在了,石自然也改邪歸正了,但萬一呢?
萬一此人圖謀不軌呢?
這里可是大行山。
帶著這么一個人在身邊,無異于帶了一顆定時炸彈。
就算不提這些,那能夠橫穿大行山的路線也是絕密,絕對不能讓不可靠的人知道。
按照許沖淵的意思,他們把石自然從妖物手中救下來已經是仁至義盡,剩下的,就讓石自然自生自滅就行了。
蘇牧微微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石自然是什么人?
他可是老江湖,還有個碧眼金雕的外號。
蘇牧和許沖淵的眉來眼去,豈能逃得過他的眼睛?
只是略加思索,他就已經想明白了一切。
幾個太平校尉,不可能無緣無故出現在大行山深處,他們身上必定有極重要的任務。
以蘇牧表現出來的實力和天賦,那肯定是太平司重點培養的對象。
太平司竟然舍得讓他來大行山深處冒險,可想而知,他們在執行的任務有多重要。
這種情況下,他們不可能允許有不穩定因素存在。
現在沒有殺人滅口,已經是太平司的人有底線了。
設身處地地想一想,石自然覺得,如果他是蘇牧等人,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消滅一切不確定因素。
說起來,自己的身份,有什么值得能讓人家太平司信任的地方。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
石自然忽然開口說道。
他沖著蘇牧,單膝跪地,咬破指尖,在自己眉心一劃,手指指天,沉聲道,“我石自然,本命石自在,向九天神佛起誓,從今以后,我為蘇牧之奴仆,忠心不二,若有違誓,死后永墜無間地獄,不得超生。”
蘇牧:“……”
許沖淵等人面面相覷,曾經縱橫天下的碧眼金雕石自然,宣誓成為蘇師弟的奴仆?
怎么感覺像是天方夜譚呢?
石自然巔峰時期,起碼也是真元境巔峰的修為。
這等強者為奴,那得是什么場面?
許沖淵等人并不覺得這是石自然的權宜之計。
石自然這種人,用他的信仰起誓,那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這樣的人,你可以說他們不是好人,但他們對自己信仰的事情充滿了狂熱和偏執。
只看聞香教教主都死了這么多年了,石自然還在拼命為他報仇就可以看得出來了。
“蘇師弟,可以信得過。”
許沖淵低聲道。
蘇牧面無表情,看著石自然,冷冷地說道,“想入我門下為奴,可以。
記住了,我不喜歡你自作主張,我希望這是最后一次。”
石自然心中一凜,他知道蘇牧說的是自己宣誓效忠的事情沒有經過蘇牧同意,確實是他自作主張了。
心中苦笑,明明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修為雖然不低,但說來也算不得高,他石自然怎么說也是見過世面的,為何面對他感覺有這么大的壓力呢?
當年面對教主,都不曾有這么大的壓力啊。
真是,后生可畏啊。
“是,主公。”
石自然恭聲道。
“起來吧,以后在我面前不需要下跪。”
蘇牧淡淡地說道。
石自然雖然出身聞香教,但身份已經洗白了,隨著他身份的提升,身邊也確實需要人,石自然無疑十分合適。
他久經江湖,實力又相當不錯,這么一個人給他當管家正好。
至于石自然身上那些麻煩,蘇牧并未放在心上。
他現在已經是五品太平校尉,而不是當初的流民,已經能扛事了。
“休息半個時辰,繼續前進。”
蘇牧沉聲道。
“主公——”
石自然真就像個老奴一樣來到蘇牧面前,躬身道,“我有件事需要向你稟報。”
“什么事?”
蘇牧道。
“這幾頭妖庭的妖物,領頭的叫胡大人,我是在蠻荒邊緣落到它們手上的,這一路上,我一直在默記他們過來的路線,我知道怎樣可以安全地從這里抵達蠻荒!”
石自然正色說道。
蘇牧和許沖淵對視一眼,都是既驚喜又震驚。
驚喜的是,石自然已經走過這條路,那么接下來他們就能輕松許多。
畢竟他們手上雖然有地圖,但辨認妖物繪制的地圖,真的是很費頭發啊。
震驚的是,這條路線,竟然是真的。
真的有這么一條路,能從蠻荒直通鏡州!
“好消息是,妖庭應該也還沒有確定這條路的真假,所以派它們來確認。”
許沖淵沉聲道,“我們既然已經提前發現了這條路線,那就有很多方法讓這條路變的不那么安全。”
只要毀了這條路,那么就能阻止妖庭偷襲鏡州了。
開拓一條路不容易,但毀掉一條路,辦法就多了去了。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們可以從這里過去偷襲妖庭?”
蘇牧沉吟道。
許沖淵、鐘貴錚幾人對視一眼。
這就是他們和絕世天驕之間的區別嗎?
他們只想著如何自保。
人家蘇師弟想的卻是如何主動出擊。
這是何等的自信?
“很難。”
石自然說道,“這里雖然可以進入蠻荒,但出了大行山以后,距離妖庭的王都還有數百里之遙,這中間有無數妖物盤踞。
人少了,去了無用。
人多了,不可能瞞得過那些妖物。”
石自然剛剛從蠻荒回來,這些情況都是他親眼看到的。
“對了,主公,還有一件事。”
石自然繼續說道,“此次代表凈土教去跟妖庭結盟的人是凈土教教主沙蓮亭之子。
沙蓮亭之子沙通天化名邵三通,如今是涼州虎踞關監察司的四品監察使。
我偷聽到他和妖庭的國師約定,準備偷偷打開虎踞關的城門,放妖庭的大軍入城。”
“什么?”
蘇牧和許沖淵等人同時色變。
涼州和鏡州不同,鏡州和蠻荒之間隔著一座大行山,但涼州是直接毗鄰蠻荒的。
虎踞關,就是涼州和蠻荒之間的一座重要關隘。
一旦妖庭的大軍占領了虎踞關,那涼州數千萬百姓,都將面臨生死危機。
甚至,大玄其他各州都會受到影響。
“真該死啊!”
蘇牧幾人幾乎是同時罵道。
入魔已經夠讓人不齒了,這凈土教,竟然還做了人奸。
“這個消息,必須盡快通知涼州。”
蘇牧沉聲道,“石自然,按照你們來時的路線,從這里到蠻荒還需要多久?
出了大行山,去到虎踞關還有多少距離?”
“妖庭的妖物帶著我走了十九日。”
石自然毫不猶豫地道,“考慮到妖物在山中行進的速度比我們快,我們沿著這條路過去的話,大概需要二十二三日,如果要趕時間,還能更快一些。
出了大行山,從蠻荒去到虎踞關外,只需要七八日時間。”
蘇牧心中快速計算了一下。
如果現在原路返回武陵,他們來的時候用了一個月時間,回去會快一些,畢竟已經認路了,但最快,估計也得需要二十四五日時間。
回到武陵之后,再派人把消息送到涼州,那又得需要十余日時間。
這般算來,消息傳到虎踞關,恐怕得需要四十日往上的時間了。
而繼續往前,只需要三十日就能抵達虎踞關。
十日時間不算多,但關鍵時候,別說十日了,便是十個時辰,可能也是性命攸關。
“你們可能行?”
蘇牧沉聲道。
許沖淵、鐘貴錚等人都明白蘇牧的意思,情況緊急,刻不容緩。
“能行。”
許沖淵沉聲道,“不必休息了,現在就可以走。”
“好。”
蘇牧道,“你們輪流背著石自然。”
石自然還想拒絕,就已經被蘇牧打斷了。
“你有傷在身,我們沒時間等你。你來指路。”
蘇牧沉聲道,“那些丹藥不必吝惜,你要盡快恢復過來。”
見識了蘇牧的雷厲風行,石自然知道現在不是矯情的時候,用力點點頭,“我明白了。”
他往嘴里塞了一把丹藥,抬手指了一個方向。
“這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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