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川是何家的供奉。
他原本是個獨行大盜，在緝兇榜上的排名最高的時候曾經到過第六十一位。
后來有一次行盜的時候失手，被官府擒獲，判了斬刑。
是何家瞞天過海，有人替換了他，將他救了出來。
從那以后他就改名換姓，當了何家的供奉。
黎川本就是淬骨圓滿的高手，這些年在何家的支持下，已經開始觸摸到換血境的門檻。
如果再排緝兇榜，他甚至能排進前五十。
黎川是從江湖中摸爬滾打成長起來的，一身戰斗經驗豐富無比，哪怕何光韶，現在都不是他的對手。
在何家，他是殺手锏一般的存在，等閑情況下何家都不會讓他出手。
而每次需要他出手的時候，他都能干脆利落地完成任務，從未有過一次失手。
此番收到東城司的消息，何公休暴怒之下，直接動用了這個殺手锏。
黎川身形如同一道輕煙，在屋脊之間縱跳前行，哪怕是最靈敏的貍貓也比不上他輕巧。
眼瞅著東城司衙門在望，黎川臉上露出一抹冷笑。
東城司司馬，太平司白衣，不到二十歲就掌握了坎水意境的絕世天才？
任何一個名頭，都讓黎川想要弄死他。
當初他就是被外城司馬和太平司白衣聯手給拿下的，要不是何家出手相救，他現在墳頭的草已經有一丈高了。
至于天才，他最恨的就是天才。
憑什么他辛辛苦苦的修煉，那些天才輕而易舉地就能做到？
殺死那些還沒成長起來的天才，正是他黎川最喜歡做的事情。
“坎水意境確實很強，但你的境界太弱，能發揮意境幾成威力？”
黎川心中冷笑。
他知道蘇牧打敗了何光韶，但他也能做到。
他黎川雖然沒有掌握意境，但也掌握了兩重勢，經驗更不是那些毛頭小子能比的。
最重要的是，世人只知道他黎川是獨行大盜，卻不知道，他黎川也是第一流的殺手。
潛伏刺殺，他黎川都是第一梯隊的存在。
意境再強又如何？
若是沒機會用出來，那也只是擺設而已。
心思轉動之間，黎川悄無聲息地落在南城司衙門外的陰影當中。
他看著幾步之外那個被綁在木頭柱子上的倒霉鬼。
他這次來的任務有兩個，一個是刺殺東城司司馬蘇牧。
另外一個是把這個倒霉鬼救回去。
哪怕是何家的一條狗，也不容許別人如此侮辱！
蘇牧的行為，算是徹底激怒了何公休。
原本何公休還想借刀殺人，但是不知道清茶門教發了什么瘋，竟然背刺了何家一刀。
然后就是蘇牧貼臉開大，幾乎是踩在何家的臉上對何家極盡侮辱。
這讓何公休徹底喪失了理智，憤怒之下，他直接派出了黎川。
不是何家沒有換血境強者，而是換血境強者一動，必定會引起城主府和太平司的注意。
就算何家，也不能明目張膽地殺死一個司馬。
黎川，幾乎已經是何家換血境之下的最強者。
黎川看了幾眼，為了防止打草驚蛇，他并未選擇先救人。
而是腳下輕輕一躍，敏捷地翻進了東城司衙門。
做為一個曾經出類拔萃的獨行大盜，黎川有一門絕活，那就是精通建筑工造。
他能夠用最短的時間找出一座府邸內主人居住的地方。
像東城司衙門這種規范的建筑，他更是一眼就能知道司馬住在哪里。
他不知道的是，他所有的動作，都暴露在東城司主樓之上的一雙眼睛內。
蘇牧看著那道黑影徑直奔著南城司衙門的后院而去，那熟門熟路的樣子，竟然像是回自己家一般。
“有意思。”
蘇牧嘴角微揚，伸手在欄桿上一按，翻身躍下了主樓。
伴隨著他的動作，空中仿佛有一陣微風吹過。
“應該就是這里！”
黎川在一個房間外停下了腳步，臉上露出一抹疑惑之色。
“為何沒有人？難道他還在前面辦差？不對，我從前院過來的時候，前院都是些尋常捕快。”
黎川眉頭微皺，心中暗自道，“難道是出門去了？
不管了，我在房間內藏下來，等他回來了，我出其不意發動一擊，必定能取走他的性命！”
黎川出去一把半尺來長的短刀，緩緩地敲開了窗戶。
那短刀的上面似乎涂抹了墨汁，防止它反光。
從動作到裝備，全都透露著專業。
咔噠。
一聲在黑夜中也絲毫不顯眼的輕響，窗戶緩緩地推開了一條縫。
專業人士，哪怕屋里沒人，也絕對不能走門。
黎川緩緩地將窗戶的縫隙推得大了一些，就想要翻入房間之內。
就在這時候，忽然一道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你是來找我的嗎？”
那聲音并不大，但是落在黎川耳朵里，卻如同驚雷炸響。
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直沖上腦后，他背后的汗毛都炸了起來。
沒有絲毫猶豫，黎川在墻壁上一蹬，身形猛地后躍，一下躍出去兩丈遠，落地之后沒有騰空，反而貼著地面又滾出去一丈。
整個流程無比絲滑。
如果他背后有人，這一下他不但可以躲開，而且后面還藏著一系列的殺招，只要對方敢追擊，他就能迅速展開反擊。
黎川翻滾著起身，單膝跪地，整個人前傾，右手橫持短刀護在身前，滿臉警惕地盯著前方。
想象中的追擊并未到來，黎川看到一個少年模樣的人安靜地站在窗下，正一臉平靜地看著自己。
黎川臉皮一陣發熱，對方就說了一句話，手指頭都沒動一下，就讓自己耍猴般地做了這么多動作？
丟人啊！
竟然被人貼近了才發現，黎川和黎川，是久不動手，技藝生疏了嗎？
“蘇牧？”
黎川表情嚴肅，心中提高了警惕，沉聲道。
“你認識我？”
蘇牧平靜地道，“是了，這里是東城司衙門，敢來這里，你應該不是尋常的小賊。”
“某家手頭有些緊，本來想來借些銀子，既然被你發現了，那某再換個地方便是了，告辭！”
黎川是老江湖，自然不會暴露自己的身份。
一句話之后，黎川猛地扔出一個圓球。
一聲炸響，一團黑色的煙霧升騰而起。
黎川大鳥一般騰身而起，向著遠處逃去。
莫說單打獨斗未必是蘇牧的對手，就算是，他也不會打。
這里是東城司衙門，一旦打起來，很快就會有數不清的捕快將這里圍起來。
黎川這種老江湖，自然不會把自己陷于這種境地。
況且，他擅長的又不是正面對決，怎么可能以己之短對敵之長呢？
一擊不中，遠遁千里。
這才是他黎川的作風。
從蘇牧現身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的任務失敗了。
先離開，然后再找機會刺殺，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他早晚能找到蘇牧松懈的時候。
這就是黎川的計劃。
至于能不能逃得掉。
黎川有足夠的把握。
他丟出的腐骨迷神煙至少能阻擋蘇牧片刻，有這個時間，他早就逃出半個東城了。
黎川躍上墻頭，還有余暇回頭看了一眼被黑霧籠罩起來的蘇牧，臉上露出嘲諷的笑容。
“爺爺我今日先不陪你耍了，咱們后會有期。”
黎川道。
話音未落，他眼睛猛地瞪大。
下一刻，他臉上就露出了驚恐之色，眼中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一幕一般。
一陣狂風憑空而起。
濃郁的黑霧，眨眼之間便已經被驅散。
腐骨迷神煙，是從無數尸骨當中提取出來一種毒煙，正常的風根本不可能這么快將它驅散。
現在這種情況，只有一種可能！
那就是蘇牧不止掌握了坎水意境，他還掌握了巽風意境！
兩種意境！
這是什么怪物？！
整個武陵城，上至城主、總兵、太平司鎮撫使，下至內城各個家族的強者，又有幾人能夠掌握兩種意境？
一個淬體境的小武者，竟然掌握了兩種意境！
這說出去誰能信？
黎川只感覺渾身如墜冰窟，入骨的冰寒讓他渾身都戰栗起來。
他再也不敢有絲毫遲疑頭也不回地就向前狂奔而去。
逃出去！
永遠也不要再回來！
這就是黎川腦海中唯一的念頭。
“你，走得了嗎？”
頃刻之間，黎川已經跑出去兩條街，但一個令他毛骨悚然的聲音，再次飄入他的耳朵之中。
黎川用盡全身力氣，將手中的短刀擲了出去。
想要稍微拖延一些時間。
但就在這時，一道亮光，驟然亮了起來。
“饒——”
黎川甚至來不及求饒，就感覺渾身的力氣都在離自己而去。
他艱難地低下頭，發現自己的下半身依舊向前跑出去了兩步。
而他的上半身，則是留在了原地。
“我……”
黎川滿眼都是悔恨，自己到底為什么要來招惹他呢？
一個掌握了兩種意境的怪物，他怎么招惹得起？
何家，怎么招惹得起？
最后一個念頭閃過，黎川的意識終于陷入了黑暗。
直到死，他的眼睛都瞪得老大，眼神之中，殘留著震驚與不甘。
蘇牧甩掉刀鋒上沾染的血跡，平靜地收刀回鞘。
他等了片刻，背后凌亂的腳步聲響起。
卻是東城司的捕快追趕了上來。
他們追上來的時候，后面還跟著一群服飾各異的漢子。
那些漢子，來自東城區各個勢力。
東城司鬧出了動靜，這么多捕快一起動作，各方勢力都奇怪發生了什么事情。
“把尸體帶回去，查查他的身份。”
蘇牧并未在意那些人，而是淡定地吩咐道。
“是！”
今夜當值的班頭，幾步來到黎川的尸體前，將尸體翻了過來。
待看清楚黎川的面孔之后，他臉上露出震驚之色，驚呼道，“黎川，是黎川！”
“黎川？”
不遠處那些正在張望的各方勢力之人發出一片騷亂之聲。
有人沒聽過這個名字，小聲詢問著旁邊的人。
有聽說過這個名字的人則是解釋了起來。
“黎川曾經是緝兇榜排名第六十位的兇人，七年前被官府抓獲，明正典刑了，想不到，他竟然沒死。”
一個年紀稍大的幫派中人低聲道。
“許班頭，你確定他是黎川？”
有幫派中人忍不住揚聲問道。
“我確定！”
那許班頭正色道，卻不是對著那些幫派中人說的，而是看著蘇牧，“大人，七年前我還只是個普通的捕快，圍捕黎川那一役我有幸參與了，雖然我只是在最外圍警戒，但是我看到了他的臉。
我看的清清楚楚，絕對就是這張面孔。
他絕對就是黎川！”
蘇牧神色平靜。
圍觀的眾人神色各異。
“落到官府手中竟然還能逃出生天，這黎川不愧是緝兇榜上的兇人啊。”
“七年前黎川就已經在緝兇榜上排名六十，過了七年，他現在的實力得強到什么程度？”
“如此強悍的兇人，竟然被小蘇司馬殺了？小蘇司馬的實力，恐怖如斯！”
那些幫派中人看了一陣，紛紛轉身離去，他們離去的身影匆匆，恨不得立刻告訴自家老大，沒事，千萬別招惹東城司了。
“把尸體帶回去，就放在之前那人的旁邊，示眾三日。”
蘇牧平靜地道，“另外，將黎川未死的事情通知內城。”
明明應該已經死了的兇人突然出現，不用說，肯定是有人徇私枉法了。
不過那不是蘇牧能夠管得了的事情。
通報上級，上級會不會查那就是上級的事情了。
可惜，這黎川現在已經不在緝兇榜上了，要不然，倒是還能領一份賞銀。
“陳松還沒回來？”
蘇牧返回東城司衙門之前，停下腳步問道。
“回大人，陳捕頭去內城以后一直都沒回來，可能是耽誤了時間，內城城門關閉，他不得已留宿在了內城吧。”
許班頭說道。
來回內城路途不近，去內城辦事留宿其中也是常有的事情。
班頭是沒辦法，入夜之前必須出來，但捕頭已經有資格在內城過夜了。
“好，他回來之后讓他來見我。”
蘇牧淡然說道，“另外，明日一早，召集所有捕快在主樓前集合，我懷疑，黎川還有同黨藏在東城，這是一個威脅東城安穩的不穩定因素，保東城安穩是東城司的職責所在，務必要把黎川的同黨，全都捉拿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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