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師境是不是螻蟻,孫正秋沒有任何的發言權。
他只知道自己現在絕對是個螻蟻,還是那種連強壯都算不上的螻蟻。
唯一比普通螻蟻強一點的是,他吃了一顆仙桃,壽元增長了一百年,這輩子還能活很久。
事實上,天元大陸普通人的壽命不過六十歲,修士壽命多一些。
九品塵世境的修士,只要不是耗盡潛力的邪魔,壽元都在八十歲上。
八品納元境可活到一百歲,并且在真元淬煉下,身體活性遠超同齡的普通人。
七品和六品相差不多,一百二十歲上下。
從五品抱丹境開始,壽元將大幅度提升,幾乎都能達到一百五十歲以上。
四品靈竅境壽元二百,三品天合境壽元三百歲,二品神游境四百歲。
而到了虛極境,五百歲乃至以上都不在話下。
但這樣的壽元,和妖庭那些動輒千歲的大妖魔們仍舊比不得。
這也是為何魏朝創建千年,仍舊不敢踏出北雄關的原因。
天曉得十萬大山中有多少頭數千年的老妖怪?
同時,蠻族的壽元普遍也要高于魏人。
不過礙于他們血脈傳承,以及身處的環境,人數上比之魏人要差了很多,更不說和數量億萬的妖魔相比。
從這不難理解孫正秋獲得仙桃后的興奮。
以他如今初入靈竅境的修為,一顆仙桃讓他增加了五成的壽命。
哪怕日后天資差些,他也能夠晉升天合境,乃至二品神游境。
“大人,那您還需要我做什么嗎?”
“什么都不用做,找個安全的地方靜靜地觀看這場大戲就好。”
陳逸盤腿端坐在車廂角落,膝蓋上放著春雨劍,神情卻是極為松弛,絲毫沒有大戰臨近的緊迫感。
就像他先前所說的那樣,武道越是提升,同級之間的差距越是巨大。
就如他和謝東安同為神游境,但他的肉身、真元以及技法境界都遠超過謝東安。
宗師境也不過是真元雄厚一些,神魂與天地威勢的勾連更強一些,技法境界高一些罷了。
這也就是陳逸私下里想想,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他的想法,一定驚得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是!”
待孫正秋沒了聲息,陳逸的劍意仍舊環繞在濟州府城那處宅院之內。
他和聞人櫻關注的重點一樣——都在那位身著黑袍的老者身上。
不知為何他的劍意在深入宅院后,便只能環繞在院落四周。
無形之中,好似有一種感覺——若是再進一步,就會讓那位老者有所覺察。
道門?
陳逸若有所思的“看”著他,隱約能看到他身上纏繞的磅礴氣息。
“好像在哪里看到過?”
“道門嗎?羽化仙門,無量山,虞山派……”
陳逸遇到過的道門不多,一只手就能數得過來。
“無量山!”
仔細辨認后,陳逸心下一動。
他終于確定那名身著黑袍的老者周身氣息的由來。
竟與他先前在南蠻秘境看到的無量山樓壓長老極為相似——乃是無量山核心傳承之一翻天道的氣息!
“之前那位徐飛燕也是無量山之人,不過她是覆海道的長老。”
陳逸微微皺眉,難道那位老者也是和徐飛燕一樣,和妖魔勾結?
可是徐飛燕背叛魏朝,是因為前任敬業侯周觀霧,那么這名老者又是為何呢?
同時,陳逸還想起一件事。
十多年前,孫正秋剛剛決定追隨他時,曾經說過在“潛龍”里有位道長使用望氣術觀看他們的天資。
難道宅院內的老者和那位“潛龍”道長是同一人,又或者他們都來自無量山?
若是如此,那么一切都能串在一起了!
而和那名黑袍老者相比,另外一名的身形高大的體修反倒沒什么太大威脅。
同級的體修在劍修面前,等同于活靶子!
除非他的技法境界很高,拳道神通,否則陳逸想戳死他,不比戳死大妖魔困難。
這時,林雪茹傳音給他,詢問道:“逸哥哥,你有心事?”
“沒有,”陳逸笑著傳音回去:“只是發現了幾個小蟲子。”
“什么小蟲子?”林雪茹愣了一下,面露狐疑的看著他:“是說那些山賊嗎?”
“算是吧。”
陳逸沒多解釋,隨即便轉移了話題,逗得幾人歡笑起來,氣氛瞬時歡樂許多。
雖說幾人是前往京都府參加魏朝盛會,但在沿路上也能看到一些秀美風景。
不過官道上并非一帆風順。
尤其是處在兩個州府交界地帶,時不時便會有一些山賊劫道。
尤其是近段時間,不止是宗門、世家子弟往來出入頻繁。
一些江湖客和商隊也不斷的趕往京都府,都不想錯過這一次盛會。
但也因此,讓那些躲藏在山頭的山賊、邪魔有了可乘之機。
便連陳逸等人,車駕上懸掛著太虛道宗旗幟的車駕都有一些匪徒敢于攔截。
“打劫!打……”
不過幾乎沒等他們話說完,駕駛馬車的古天罡一巴掌就把他們拍飛出去。
陳逸也樂得清閑。
若是他露面,只會引來更多人的圍觀,得不償失。
沒轍。
“天下誰人不識君”并非只是個任務,而是真真正正的名傳天下。
不僅僅是他的“小劍仙”之名,因為《天驕榜》的關系,他的身形樣貌也已經被天下熟知。
特別是魏朝境內,不少宗門圣地、世家、學府的傳人弟子,都將他視為目標。
有些是想取而代之,有些則是仰慕,更有不少像丹峰山的師姐們那樣的擁護者。
“名氣太大,也著實讓人頭疼……”
此時的京都府,遠比往日熱鬧得多。
除皇城所在外,東、西、南三面高墻下的九道城門全都敞開,進出的人員甚至出現了些許擁擠。
出城的隊伍還好些,幾乎不用盤查。
但是進城的人員、車輛遠超往日,使得負責衛戍的城衛軍忙得焦頭爛額。
“所有人都把各自的身份憑證拿出來!”
“特別是后面那幾個長得兇神惡煞的,別他媽的亂看,說的就是你們!”
“前來經商的也打開車廂,方便查探!若是被我等發現了違禁品,小心你們腦袋不保!”
陳遠和沉疴兩人跟在隊伍之后,平靜的經過城衛軍的盤查,并繳納了進城關費直接進入京都府內。
陳遠看著遠處高大的朱雀門,擁擠的人潮并不能擋住他的視線,瞬間有了幾分恍惚。
十四年了。
從他三歲離開京都府,到如今十七歲回返,期間已經過去十四年之久。
印象中模糊的朱雀街,與此刻眼前的景象逐漸重合在一起,讓他生出幾分熟悉。
“那里是京都學府,東南角便是大空寺。”
隱約中,他還能聽到大空寺內傳來的鐘聲,鼻尖仿佛聞到了一股檀香味道。
來往的人群見兩人駐足停留,臉上都有幾分不滿,嘟囔著外地來的土包子之類,繞道而行。
但也有一些江湖客認出了陳遠,實在是他那頭銀白色長發太過惹眼。
“如今的地榜第五,絕刀陳遠?”
“人如其名,他的模樣和他的刀一樣冷啊。”
“這一次盛會,此人也是奪取第一名的候選,之前望月樓開出的賠率中,他的勝率排在第十三的位置。”
“哦?為何不是第五?”
“小兄弟說笑了,您該不會以為沒登上《天驕榜》的人都不算天驕吧?”
“別的不說,京都學府內除了謝東安外,還有圣人后代,尤其是那位師承大先生的王陽。”
“即便他的名字沒出現在《天驕榜》中,仍然沒有人敢看低了他。”
“另外還有劍神東方先生的嫡傳柳浪,據說他的劍道天資不亞于‘小劍仙’。”
“那為何這些人都沒有登上《天驕榜》?”
“據說他們都是剛剛學成下山,先前并未在江湖中行走,或許過段時間《天驕榜》就有名次展現。”
沉疴悄悄打量著陳遠的神色,低聲問:“遠少爺,您是要回武安侯府,還是……”
陳遠回過神來,平靜的說道:“去敬業侯府。”
“您要先去見老爺?”沉疴不由得勸說道:
“小姐也很想念您,不如您先回武安侯府見過她之后,擇日再去見老爺?”
陳遠沒有理會他,當即邁步沿著朱雀街一路向北。
見狀,沉疴心中一冷。
回來的路上,他在看到陳遠的一應作為后,心中就有了些不詳的預感。
特別是陳遠下令讓“潛龍之種”前去刺殺陳逸后,他更是清楚陳遠和老侯爺之間只怕再無回旋之地。
若不是他極力斡旋,那些好不容易成長起來的“潛龍之種”怕是都要慘死在陳逸劍下。
畢竟那些人之中的佼佼者,如今的修為也不過是四品靈竅境。
這樣的修為實力甚至連陳逸一劍都撐不住。
讓他們跑過去刺殺“小劍仙”,和直接讓他們送死有什么區別。
不過因此也讓沉疴明白,陳遠和老侯爺之間的矛盾只怕無法挽回,就如同周婉儀和老侯爺一樣。
一念至此。
沉疴暗自嘆了口氣,無奈的跟上陳遠,一路朝敬業侯府而去。
沒過多久,陳遠便站在了一面紅色雙開門下,門檐下掛著的一塊古舊的牌匾——周府。
沉疴上前叫門,門房打開一條縫隙,門內的人瞧見他的身影方才滿臉堆笑的說:
“老管家,您可算回來了。”
“嗯,老爺可在府內?”沉疴推開大門,一邊詢問來人,一邊恭敬的請陳遠進去。
門房瞧見那頭銀白長發,仔細打量一番,低聲道:
“老爺正在后院,已經五天沒有離開過那里了。”
沉疴還要繼續詢問,就見陳遠已經朝后院走去,他連忙追了過去。
“遠少爺,不如我先到后院稟報?老爺若是得知您回來,一定會很高興。”
陳遠冷淡的說:“我親自前去他會更高興。”
“可是……”
“老管家,你是想攔住我嗎?”
“老奴不敢!”沉疴愣了一下,只得低頭讓開。
陳遠瞥了他一眼,徑直穿過中堂。
事實上,自他進入敬業侯府后,他的刀意就已經覆蓋了整座宅院。
但這處傳承悠久的宅院內,早已布置了數座陣法,讓他感知不夠清晰。
而等他進入后院之后,身體一頓,眉頭皺了起來。
不止是他,身旁的沉疴也有所覺察,抬眼打量著四周。
良久。
沉疴心中松了口氣道:“遠少爺,看來老爺外出不在。”
聞言,陳遠沒有回答,繼續穿過后院的池塘,循著記憶一路前往周家的祠堂。
他對小時候的記憶保留了許多。
特別是對那座池塘下的地牢,以及在他前往無量山之前周天策讓他跪在祠堂內的事情,記憶猶新。
當陳遠一路來到最內側的祠堂后,看著內里空無一人的樣子,心中不免生出些許怨憤。
“祖爺爺,您是在躲著我嗎?”
許是聽到他的話,沉疴連忙解釋道:“遠少爺,老爺應是有其他事情處理,不如您先回武安侯府?”
“待老爺回來后,我再前去接您過來?”
陳遠依舊沒有理會他,而是掃視祠堂的一應布置,目光落在供臺上——那里放著一封信!
他閃身過去,幽藍色的刀意揮散間,惹得祠堂內的靈位震蕩、蠟燭火光微弱。
沉疴同樣看到那封信,猶豫片刻后,也跟了進去。
這時候,陳遠已經打開了那封信,掃視一圈面色驟然冷峻幾分。
不等沉疴看個究竟,他猛地一把握碎了整封信。
“祖爺爺,您在逼我!!”
此刻,陳遠臉上的表情隱約猙獰,眼神中更是閃過幾抹殺意。
沉疴看著飄落一地的紙張碎屑,心中又是一沉,忍不住開口問道:
“是老爺寫的信,他說了什么?”
陳遠側頭瞪著他,冷聲道:“先前你說,待我返回京都府便會告訴我一切!”
“我……”
沉疴臉色有幾分復雜,他已經猜到了周天策留信的內容。
靜默良久。
沉疴看著滿面殺意的陳遠,長嘆了一口氣道:“既然遠少爺依約定而來,老奴已沒有理由不告訴你。”
陳遠兀自瞪著他,手掌握著萬鈞刀,幽藍色的刀意早已將周遭的燭火熄滅。
而那刀意中,幾縷若有若無的殺意環繞四周鎖定在沉疴身上。
“其實‘潛龍’并不是老爺所建,而是您的舅舅,也就是前任敬業侯周觀霧所建。”
沉疴心知再隱瞞下去已是沒有意義,便自顧自的說了起來。
“你舅舅想打造一支能夠對妖庭大妖魔造成威脅的軍士,所以才會籌建‘潛龍’。”
陳遠語氣冷淡的問道:“所以‘潛龍’并非二十年之前所建,而是更早?”
沉疴點了點頭說道:“準確的說是三十八年之前,那時候你舅舅剛剛繼任敬業侯之位。”
“他從民間搜羅一批乞兒,又找到人牙子買了許多孩童,讓敬業軍的軍士代為訓練,如此便是第一批‘潛龍之種’。”
“可惜的是,如此過了三年之后,還沒等他進行第二步計劃時,他就前往北雄關駐守。”
“后面的事情想必你有所耳聞,”沉疴頓了頓,繼續道:
“妖庭的風月妖皇登基,率領妖魔大軍南下攻打北雄關,你舅舅周觀霧、還有幾位叔祖、叔伯都死在了那里。”
“老爺也是在那里重傷垂死,被鎮北王和陳太平等人救下才撿回一條命。”
“從那之后,‘潛龍’就由我和你爺爺掌管。”
陳遠皺了皺眉,握緊萬鈞刀,咬牙問道:“所以如今的‘潛龍’還是受他老人家影響!”
沉疴苦笑一聲,道:“老奴不知該如何解釋,但事實的確如此。”
“自從那場戰事后,老爺就變了。”
“原本他在將侯位傳給觀霧少爺后,就安心在家待著了。若非北雄關驚變,他不會披掛上陣前去支援。”
“只是沒想到那場激戰,周府上下死傷二百,便連老祖都為了救援觀霧少爺被妖庭三十六將之一的獅王所殺。”
“自那之后,老爺悲痛萬分,性情大變,在一些事情的做法上很是偏激。”
說著,沉疴看了看陳遠的神色,道:“便是你那位二弟,老爺也曾……”
陳遠臉色微變,冷聲問道:“曾什么?!難道他也算計過我二弟?!”
沉疴咬牙點頭。
雖說他不清楚周天策在信中寫了什么,但這么多年相處下來,他能猜到其中內容不乏敬業侯之位的傳承。
或許是想讓陳遠改姓周……
“其實老爺并非想害了逸少爺性命,他只是想趕走除了您之外的陳家繼承人。”
“按照魏朝律法,您一人便能繼承陳周兩家侯位。這樣您不僅能榮耀加身,還不會受人詬病。”
“只是沒想到逸少爺洪福齊天,先后三次都平安無事,老爺與我也就都沒有機會再下手。”
說是這么說,沉疴卻是心中清楚,在陳逸登上《天驕榜》之后,他們就已經沒有了動手的機會。
而今經過鎮南關戰事后,陳逸“小劍仙”之名轟動天下,他們更沒了動手的實力。
只不過沉疴同樣知道,周天策不會放棄……
陳遠臉色瞬間變得毫無血色,幾乎與他的白發一樣蒼白。
他沒想到周天策并非只對他心狠,竟然也在暗中針對陳逸。
“我,我二弟他,他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