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依舊是個細雨天,青城山兵卒四處巡視,雇來的花農背著裝滿種子肥料的簍子俯身種花,青城山忙忙碌碌,山下也不見平靜。
“這東西好啊,回去給娃兒嘗嘗。”
“什么給娃兒嘗嘗,難得來蜀地一趟,這些大半都要進貢圣上。”
“圣上瞧得上這些東西嗎?”
“說是侯爺送的不就行了?圣上豈是只關心貴重與否的粗俗女子?看的還是心意。”
一行商隊佇在刻著‘青城’二字的石碑前,道路兩側青樹蒼翠,沈煉做尋常護衛打扮,與大內高手們抱著木箱往車廂內搬,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東西,一些蜀地土特產,如郫縣豆瓣醬,峨眉山的竹葉青茶之類的東西。
駿馬被籠上拖車韁繩,蹄子輕踏,俯下腦袋吃草,十分溫順。
在蜀地停留一個多月,如今回京,商隊附近皆有些嘈雜。
蕭遠暮站在馬車前,嬌小玲瓏的身軀還沒馬兒一半高,蘇青綺很貼心地給師父面前放著三節腳踏。
她側眼看向車隊后方的人影,淡淡哼了聲,移開視線,小手提著裙擺自腳踏走上馬車。
車隊后方,紫衣牽著馬,戴著薄紗帷帽,微微抬眼望著眼前男子。
“現在又沒天玄塵的下落,讓朝廷幫忙找不好嗎?自個兒去江湖亂跑什么啊?”趙無眠還在盤算著把紫衣也拐回京師。
紫衣看向趙無眠身后,馬車側邊的窗口,簾子被拉起,露出好幾張精致絕倫的側臉,悄咪咪朝兩人方向看。
只有觀云舒牽著自己的馬,將其綁在馬車前,專心整備,并未朝此地看。
紫衣收回視線,“本姑娘回京和她們一起當你的侯爺夫人嗎?我可不想與她們爭風吃醋。”
“什么爭風吃醋……哪有那么夸張,我與她們大都清清白白,而且她們都是好姑娘,沒人會玩弄心……”
“得了得了,本姑娘可不是蘇青綺,觀云舒那種被你說幾句好話就從了你的小丫頭片子。”紫衣打斷趙無眠的話,自袖中取出兩個瓷瓶交到趙無眠手中,警告道:
“你的血現在毒性很大,這是解藥,外敷口服皆有,你注意著點,若把自己身邊人給毒死,本姑娘可不擔責。”
“哦……”趙無眠接過瓷瓶,又聽紫衣道:
“蕭遠暮的身體狀況我是第一次見,杏林史上也是頭一遭,沒什么病例,只能本姑娘自己琢磨,但歸根結底是氣血跟不上內息,本姑娘此次外出也幫她想想辦法。”
“哦……你倒不介意她是太玄宮反賊。”趙無眠露出笑容。
“本姑娘才懶得操心這些事,真麻煩,你自個想辦法處理吧,別傷了我徒兒的心就好。”紫衣猶豫片刻,又從袖中又取出另一瓷瓶,交到趙無眠手中,
“從范無城身上搜的九黎蠱先放本姑娘這,反正只有五分之一你也用不了,這瓶子里裝的,是我這些天專門調配的舞紅丹,按理說已經中和了成癮性,但沒人幫我試藥……你來吧,用完藥后切記寫下感悟哈。”
趙無眠眨眨眼睛,“這么危險的東西,我試藥就沒關系?”
“你是半個先天萬毒體,能有什么事?把舞紅丹當尋常毒丹磕就好,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成癮性,你一天磕一枚,這是一個月的量,若沒什么副作用,對你體魄也有益處。”
“萬一染上毒癮了呢?”趙無眠對這玩意兒忌諱莫深,但貌似除了他,也沒人能試藥。
哦對,天牢倒是有不少死囚……算了,自己媳婦煉的藥,他們都不配吃。
紫衣柔聲安慰,對趙無眠展露菩薩般的溫柔笑容,“放心吧,就算你毒癮發作神志不清,在大街脫衣跳舞,遺臭萬年,本姑娘也不會放棄你,一定會照顧你一輩子。”
“把屎端尿也無所謂?”
“這種臟活讓蘇青綺做吧,她肯定不介意,而本姑娘雖然不修佛,但有佛祖般的心胸,不在乎你三妻四妾。”
“小覷你了,沒想到你口稱不愿和她們爭風吃醋,實則背地里已經想用毒藥控制我,想讓我永遠離不開你?壞女人。”趙無眠被紫衣逗笑了。
紫衣對趙無眠的玩笑話報以冰冷殘酷的微笑,認真回答:“何須如此,苗疆那邊有一情蠱,乃苗疆女子自幼以心頭血養成,十六年方可蠱成,共分兩只,若將其中一只種于你心,你若有天對本姑娘變心,那情蠱便會蠶食你的心脈……你猜本姑娘有沒有?”
趙無眠眼前一亮,拍拍胸脯,“種吧,和你怎么能沒有定情信物呢?”
他專情的決心并未引起紫衣的感動,反倒讓她抱起手臂,冷眼看他。
“……你怎么了?為什么突然開始生氣?”
“你的意思是……我們之間其實有定情信物?”
“有嗎?從沒聽你提起過啊,能不能給個提示?”
“該不會是那顆樹吧?你不是壓根不在乎它……嘶!”
紫衣忽的抬起趙無眠的小臂用力咬了一口,甚至咬出了血。
趙無眠這才恍然……原來紫衣指的就是先天萬毒體,這才是兩人糾纏至今的緣法所在。
說起來當初若不是丁景澄給他下了寒玉蠱,趙無眠是絕不可能和紫衣有這些牽扯。
丁景澄,謝謝你,雖然下次見面我一定殺了你。
紫衣冷哼一聲,這才松嘴,粉唇點點朱紅,盡是趙無眠的血,看上去有幾分妖魅。
她自袖中取出手帕準備擦嘴,便看趙無眠抬手輕撩起她的帷帽薄紗,含住她唇上的血,也含住當今帝師的甜潤。
紫衣這次沒怎么反抗,只是覺得在外如此,委實傷風敗俗,俏臉難得瞧見一抹羞赧。
待紫衣策馬離去后,望著她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趙無眠依舊念念不忘。
這世道沒有高鐵飛機,尋常一別,也不知多久才能再見。
趙無眠第一次有了飛升成仙的強烈欲望與迫切感……畢竟這樣便能一個跟頭翻十萬八千里。
趙無眠沒說錯,他結識的姑娘都是很好很好的女子,沒人打攪他與紫衣的離別話……但他還是太天真了。
她們的確不是會玩弄心計的女子……她們只會真刀真槍地撕。
趙無眠轉頭準備上車時,兩架馬車的車簾皆被抬起。
蕭遠暮一只手搖著團扇,朝他頷首,語氣不容置疑,“過來。”
太后身著青裙,雙臂倚著床沿,下巴枕著小臂,熟美面龐慵懶之余帶著雍容華貴的笑,好似關切長輩,“侯爺,來本宮這兒。”
蕭遠暮與太后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同坐一輛車,雖然都去京師,但自然涇渭分明……而兩女平時別說聊天,就是看對方一眼都不曾。
此刻聞言,兩人同時偏頭看向對方,柳眉皆是緊緊蹙起。
蕭遠暮這妖女讓太后感到莫大的危機感,若不是她,太后當初也不可能著急忙慌上去白給打膠,但身為一國之母,明顯不可能因為武力這種緣由服軟,當即笑容愈發貴氣,道:
“山徑蜿蜒通翠谷,江流曲折匯瀚海。風霜雨雪皆經歷,日月星辰共始終。莫道前路無覓處,殊途同歸總相逢……我等雖同去京師,但誰說要同路?
當時來蜀地時較為匆忙,如今無事纏身,還想讓侯爺陪我一路游山玩水,為本宮此行再添一抹油彩,待回京師,怕得四月下旬……路途遙遠,宮主事務繁忙,還是別耽擱了您的大事為好……”
趙無眠聞聽此言,面色一僵,忽的意識到自己的未來或許一片黑暗,將姑娘們都往京師哄,貌似也不全是好事。
觀云舒整備好拍拍馬兒小腹,聞言也側目看來,神情稍顯好奇,等瞧見趙無眠稍顯僵硬的神色后,表情又轉而化作嘲諷。
蘇青綺和蕭遠暮坐在一處,聞聽此言,面色為難,道:“太后娘娘,單絲難成線,西域圣教可未必會那么簡單放公子回京,一路相隨,彼此有個照應……”
話音未落,蕭遠暮便淡淡抬斷蘇青綺的話,太后這明顯是趕人走,而蕭遠暮正有此意,誰會想和朝廷的人同路啊?
“既然下了逐客令,本座也不會厚臉皮同行,否則豈不是寄人籬下?天子天子,皇帝雖自詡為天,可這天,未來究竟是姓洛還是姓蕭,未可知也,因此這朝廷的‘籬’還不配擋本座頭上。”她淡淡瞥了太后一眼,便看向趙無眠,“但你要隨我來。”
太后聽了半天,才知蕭遠暮真正的意思是她要帶著趙無眠走,當即笑容漸隱,鳳目透露幾分冰冷,“搶人?莫忘了他是朝廷未明侯。”
“搶?本座若真想搶他回江南,你們攔得住嗎?本座直到現在也沒動粗,不是因為我講理,也不是我善心大發,而是怕殺了你,他會難過,明白嗎?”
這話無疑是赤裸裸的挑釁與譏諷,太后就算是軟乎乎的棉花糖也得爆炸,“是嗎?那宮主不妨試試。”
說著,太后給了慕璃兒一個眼神。
慕璃兒,洛湘竹,太后三女是坐一輛馬車,曰‘朝廷黨’。
慕璃兒面露無奈,暗道這種小事有什么可置氣的啊,真打起來,為難的不還是自己的乖徒兒嗎?但話至此處,她也不可能無動于衷駁了太后一國之母的面子,再怎么說也是好姐妹,便淡淡提起長劍,向蕭遠暮隔空抱拳。
她同時不斷給趙無眠使眼色……還不快說話?平時你情話不是說的挺好的?
趙無眠當即上前幾步笑道:“太后若出事,我肯定難過,但蘇小姐說的沒錯,丁景澄還活著,孟婆更是壓根沒受傷,說不定圣教教主都在趕來截殺的路上,還是待在一起彼此有個照應為好,你們無論誰出事……”
趙無眠話沒說完,蕭遠暮便搖著團扇看向太后,優哉游哉道:“瞧,本宮殺你,他只是難過,而不是記恨我,更不會因此與我反目成仇……知道你在他心中有多無關痛癢了嗎?”
崩——
此話一出,太后心底有根弦好似崩斷,面上再也維持不了哪怕一絲笑意,冷冷道:“無關痛癢?趙無眠可瞞著你不少事,但本宮知道,宮主聽后可別……”
趙無眠一愣,眼看太后竟是被蕭遠暮氣到想自爆兩人地下情,連忙打斷太后的話,“說這些傷感情的事作甚?就當是為了我,這路上安安穩穩不好嗎?”
眼看趙無眠似乎有點生氣,太后勉強恢復幾分冷靜,掃了趙無眠一眼,意識到她差點說錯話……這可不像她,居然短短幾句話被激得失智。
平時自己可不這樣……恐怕這就是所謂的喜歡吧,也就是她對趙無眠芳心暗許,才會在此事如此反應劇烈。
太后默默反思,蕭遠暮則明顯不可能被趙無眠嚇到,她冷冷望著趙無眠,“那女人口中所說你瞞著我的事……是什么?”
“師父好不容易溝通天地之橋,對此間劍又有了新的感悟,我最近一直精研此間劍,力求偷看你洗澡時不被發現。”
蕭遠暮蹙眉,“你以為我會相信你這話?別扯開話題。”
“真的不信?我們走水路回京,待會上了樓船,我就不信你一個月不洗……”
“趙無眠。”慕璃兒原本稍顯無奈的表情也冷下來,“能別用為師教你的武功做這種事嗎?”
“……抱歉。”
觀云舒抱起雙臂,靠著車廂,小臉的腮幫子位置鼓了下,開始憋笑。
蕭遠暮懷疑趙無眠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奇怪的癖好,不由抱住自己平平無奇的小小荷包,神情愈發冰冷,“你究竟瞞我什么?”
趙無眠看了觀云舒一眼……尼姑能不能幫忙支個招啊?他和太后的地下情真不能被蕭遠暮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觀云舒當做看不懂趙無眠的眼神,反而也抱起自己鼓囊囊的衣襟,神情戒備,嘲笑道:“怎么?想來偷看貧尼洗澡?”
“你這尼姑真下流,八竿子打不著的事都能扯到自己,沒聽見方才師父說不讓我用此間劍干這事嗎?我向來都聽師父話的。”
趙無眠收回視線,這種時刻根本指望不上尼姑,她不落井下石就不錯了。
觀云舒表情一僵,有種想揍人的沖動。
太后與蕭遠暮瞧見趙無眠與觀云舒的‘眉目傳情’,神情驟沉。
太后絕不會向蕭遠暮服軟,冷聲道:“歸根結底,還是看侯爺……趙無眠,你想隨本宮回京,還是跟那妖女同去?”
太后只要一叫‘趙無眠’,那就是無比正經嚴肅之時。
蕭遠暮也是冷笑,“你當然可以選那女人……但若是如此,就得吃一番苦頭。”
“好久沒見圣上,回去不能不帶禮物……我想先去抓一只熊貓幼崽帶回去,養在宮里……”
“選完再抓!”異口同聲。
趙無眠無奈,只能來至蕭遠暮的車窗外。
蕭遠暮看向太后,表情嘲弄。
太后呼吸漸漸粗重,以她的心性與年紀肯定不至于哭,只是又想起當初兩人說過的話,在他心底,太后的地位不可能比得上蕭遠暮……事實就是如此。
趙無眠站蕭遠暮那邊才正常,可話雖如此,太后心底還是不免生出一股所托非人的凄苦酸澀……你哪怕扯開話題呢?哪怕騙騙本宮呢?
本宮讓你騙的……又不是不讓你騙,但趙無眠居然連騙都不想騙她……
黯然神傷時,卻聽耳邊忽的傳來蕭遠暮的掙扎聲。
“你做什么!?趙無眠你放肆!把本座放下,這成何體統……”
太后微微一愣,偏頭看去,卻見趙無眠雙手穿過車窗,抱著蕭遠暮的腋下,將她從車廂里抱出來……以蕭遠暮目前的身高,這姿勢很像爹爹抱閨女。
她堂堂太玄宮宮主怎么可能受此等大辱,小臉都有些紅,不斷掙扎,但趙無眠目前的實力可比蕭遠暮強,愣是抱著她踏上太后的車廂,在軟墊坐下,面無表情道:
“兩個我都要……行了,別吵了,一塊回京,現在圣教的人虎視眈眈說不得就藏在暗處,可沒時間鬧別扭。”
太后眨眨眼睛,頓覺好笑,正想打趣幾句,便瞧見趙無眠懷中的蕭遠暮抬眼看來。
兩女當即臉色一片冰冷,面無表情,正襟危坐,目不斜視。
躲在角落的洛湘竹瑟瑟發抖,從一開始她就怕兩女分成兩撥勢力打起來,因此鼓起勇氣慢吞吞從車廂走下,繼而等踏上地面后,連忙加速踩著小碎步鉆進蘇青綺的車廂,和她抱團取暖。
慕璃兒本想在車廂待著為太后撐場子,后想起方才太后那番話有點兇,可別傷了蘇青綺的心,便也去了蘇青綺那邊,說些‘太后也是氣急了,你別往心里去’之類的安慰話。
蘇青綺自然不會在乎這點小事,她只是有點擔憂蕭遠暮會不會真和太后打起來。
由此車廂內只余趙無眠,蕭遠暮,太后三人,空間盈余不少,蕭遠暮這才自趙無眠懷前下來,抱著雙臂軟塌,與太后正對,個人不高,氣勢不小。
實際上趙無眠在抱著蕭遠暮踏進車廂后就開始后悔了……距離這么近,若是真吵架吵上火,動起手來,可別真傷了太后。
但不知為何,太后與蕭遠暮兩女此刻都不說話,反而陷入一股詭異的寂靜,車廂內頓時一片刀光劍影的肅殺之感,沉默無言。
太后是因為趙無眠沒有真的選蕭遠暮,心底好受不少,也便不想再吵架讓他為難。
蕭遠暮純粹是覺得自己這樣和太后置氣,未免太幼稚……實際上只要太后不找茬,那她也懶得搭理她。
但話雖如此,在彼此面前,兩女還是保持一副不言茍笑之態。
此刻有腳步聲傳來,車簾被素手撩起,觀云舒也踏進這車廂,在太后身旁坐下,與趙無眠相對。
三人盯著她看。
你上來做甚?
觀云舒對他們的目光視若無物,自懷中取出一本江湖小傳怡然自得看起來,上面赫然寫著‘未明侯與魔門三妖女’幾個大字。
三人:“……”
趙無眠問:“你怎么還看這東西?”
“你連蕭遠暮都有所隱瞞,又怎會不瞞我點什么?正好貧尼對你與那三妖女的事有些好奇,買來瞧瞧……”
“這書里寫的都是江湖謠言。”
“那你給貧尼說說不是謠言的部分?正好蕭遠暮也在,可由她辨別真假。”
趙無眠沉默。
“哼。”尼姑淡淡哼了聲,翻著書冊。
車廂內又恢復一片死寂,只余些許細微翻頁聲。
車廂外的護衛這才戰戰兢兢抹了把頭上的汗,憋著氣,盡可能不發出什么大動靜,駕車離去。
咕嚕咕嚕————
車輪碾過地上積水,車廂內四平八穩。
觀云舒依舊看書,在她身邊的三個人,皆是面無表情坐姿端正不言茍笑。
趙無眠目視前方,也就是觀云舒的臉,卻罕見沒有將注意力集中在這完美無缺的臉上,心中只覺一股淡淡的尷尬與局促,仿佛前世上大學時,被根本不熟悉的人拉去聯誼。
他板著臉,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探身看向蕭遠暮與太后,忽然問:“真不去抓一只熊貓幼崽嗎?難得來蜀地一趟。”
話音在車廂內回蕩,卻無一人搭理他。
過了幾秒后,趙無眠面無表情收回探出的身子,此刻才忽的聽見蕭遠暮的回話。
“想抓就抓唄,但她有,我也要有。”
“本宮也想要。”
“嗚嗚嗚————”
趙無眠依舊板著臉,正襟危坐,只是這次他懷中多了兩只看上去不過四個月大的熊貓幼崽。
兩只熊貓幼崽是姐妹,正坐在他懷中用腦袋蹭著彼此,‘嗚嗚’叫著,不過她們是剛從竹林里抓的,此刻下著雨,她們身上本就濕潤,導致趙無眠的衣物也被沾濕。
還有一只熊貓幼崽年紀最小,最吵鬧,蕭遠暮嫌煩,直接用繩子當做‘安全帶’綁在她身前,將她捆在座椅上……那只最吵鬧的熊貓幼崽正抱著根竹筍啃,眼神很智慧,根本不知發生了什么。
而其余空閑的馬車也拉上一大堆鮮艷欲滴的竹筍,方便這些熊貓幼崽路上吃。
“熊貓一般不是半歲后才開始斷奶嗎?為什么她現在就能吃竹筍了?”趙無眠抬手指著那只被綁起來的熊貓幼崽問。
車廂內依舊沉默。
這個問題應該問紫衣,而不是她們。
只有觀云舒一邊翻書,饒有興趣看著書冊內容,一邊隨口道:“誰同你說熊貓半歲斷奶?它又名食鐵獸,成年后十分兇猛,此時正是鍛煉牙口的時候,基本兩個月就該斷奶了。”
趙無眠默默收手,暗道這世道連雪梟,小白蛇這些物種都有,那熊貓幼崽斷奶斷早點也不足為奇……恐怕跟前世相比根本不算一個品種。
垂首打量幾眼,嚯,這幾只小家伙的牙口很好嘛。
話音落下,于是車廂內再度恢復死寂。
身后蘇青綺她們那架車廂內不時傳來談笑聲,大體是在說等回京后,去買些什么樣的胭脂,什么樣的衣服,以及趙無眠喜歡的款式之類的話。
趙無眠想去蘇小姐那邊和她們一起聊天……但這顯然不可能。
咕嚕咕嚕————
車廂悠悠向前。
二月初離京,如今三月中旬,待回京師,定要四月。
已是深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