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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混江湖的誰談戀愛啊

  洪天三十四年,冬。

  距離太祖高皇帝駕崩,還有一年。

  距離那場席卷天下的靖難之役,也還有一年。

  江南,臨安。

  臨安的冬季不似北地那般雪季漫長,臨近年關時才會下雪,雪勢也不甚大,細細碎碎,落在地上,甚至都成不了積雪,很快便融為雪水,讓地磚的顏色更深了幾分。

  “華山劍,就一個字,險!”

  “險字,何解?讓敵人置身險境……此舉,快者,詭者,亂者,剛者,皆可,為何我華山劍法便提出‘險’字?”

  “為達目的,不惜以身犯險,劍走偏鋒,便是華山劍!”

  臨安西側的安泰街,開著一處名為華山的武館,武館教習手持精鋼鐵劍,站在演武場上,負手向武館弟子講解華山劍招。

  場內弟子大多都是稚童。

  而在演武場不遠處,有一水潭,潭邊水亭,躲著個看上去才四五歲的小娃娃,鬼鬼祟祟。

  小娃娃撐著下巴,看了武館內的演武場一眼,而后便好似失去了興趣,從懷中取出個小本本,又取出個削尖的炭筆,在上面寫道。

  傾國傾城,絕色天香的酒兒姐姐,轉眼我已經來了臨安半個月,這地方,以前是南宋的首都,南宋您知道嗎?料想不知,等我回去,給您講講。

  不過現在先談臨安。

  這地方一股子窮酸腐儒味兒,但最酸的,莫過于西湖醋魚。

  我久仰大名,來的時候,專程去嘗了嘗。

  一坨狗屎。

  我現在正在華山武館的房子上趴著,本是打算偷師華山劍,但這武夫扯了半天劍理,也不教劍招,而那劍理,劍走偏鋒,兵行險招。

  無聊,險招險招,明顯是用以出其不意的招式,高手對決,只能用一次對面就會有防備,直接將‘險’視作劍理,豈不是因小失大?

  有意思的是,華山在秦地,但這武館卻叫華山武館,這不是明擺著蹭華山派的熱度?

  我原先都不知華山派的存在,這還是蕭遠暮告訴我的,這武館連獨孤九劍都沒有,怎么敢叫華山武館的?希望明年酒兒姐姐能帶我去華山派一趟,說不定那門派真有獨孤九劍呢?

  臨安景色很好,空氣宜人,青山綠水,我去了西湖,別說白素貞,就是條白蛇都沒瞧見。

  我本想抓條白蛇,指望她什么時候修煉成人給我當老婆的計劃只得胎死腹中。

  臨安的東西很貴,不愧是江南最大的銷金窟,您走的時候,沒給我留錢,我問蕭遠暮要,但她不是讓我給她叫幾句好聽的,就是讓我伺候她吃飯喝水。

  我一走了之,但臨安不收童工,所以回去叫了聲蕭遠暮姐姐。

  這個沒有人情味的城市!

  她今年才十歲,我叫您姐姐,又叫她姐姐,我懷疑她是想借此機會,占您便宜。

  等您回來,記得拿柳條抽她屁股,我給您找粗一點的。

  炭筆在小本本上刷刷滑過,直到本子上出現了一道陰影。

  男孩默默抬頭,稀碎的雪幕自天垂落,一位看上去十歲左右的小女娃抱著平平無奇的胸脯,站在男孩臉前,面無表情。

  披散在腰間的烏黑秀發,有神可愛的杏眼,宛若花瓣似的小嘴唇,披著小巧的雪白狐裘,內里也穿的一身白,俏臉可愛的讓人不禁想將她抱在懷中,但淡雅清麗的氣質又讓人望而卻步。

  雖然年紀還小,但未來定然是個絕世無雙的美人,就算是白蛇修煉成人,不,哪怕是白素貞親自降臨,也絕沒有這個女子十年后動人。

  男孩默默將手中的小本本合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朝小姑娘露出笑容,“你怎么知道我在這?”

  蕭遠暮沒有回答,而是從男孩的手里抽出小本本,淡淡吐出兩個字,“寫信?”

  “一些家長里短罷了。”男孩露出勉強的笑容。

  蕭遠暮翻開小本本,男孩當即朝演武場喊道:“有人偷師!”

  偷師,乃是江湖大忌,按江湖規矩,是可以將偷師者當場格殺。

  男孩的嗓音傳遍演武場,武館教習與周圍武師聽見叫喊,當即聞聲看來,目露兇光,結果發現是兩個小娃娃,稍微愣了下。

  但混跡江湖,不可小覷任何人,就算是小娃娃,也有殺人的能力,教習與一眾武師快步奔來,捏起拳頭,準備好生問問。

  噗通噗通————

片刻后,教習與武師們,宛若皮球般被一個個扔進水潭里  蕭遠暮冷冷望著男孩。

  男孩正襟危坐,露出笑容,“蕭姐姐,以您的實力,我懷疑就算不用獨孤九劍,也能壓著任我行揍……”

  噗通————

  蕭遠暮旋身一腳,背后的狐裘隨風輕晃,帶著雪花與幽香,將男孩也踹進池水潭。

  咕嚕咕嚕————

  潭里冒出氣泡,男孩準備潛水而逃,結果卻被蕭遠暮一把從潭水里揪出來,旋即踏水凌波,瀟灑離去。

  男孩身上往下滴著水滴,等回了他與蕭遠暮住的宅子后,在小本本上補充了一句。

  不會獨孤九劍的華山派,NPC!

  蕭遠暮抱著胸脯,站在門后,依靠著門墻,視線望著天空的雪花,百無聊賴,口中催促:

  “換身衣服,磨磨唧唧,不能快點?再磨蹭下去,等入夜后,山路不易,你被狼叼了去,我可不救。”

  “那山路我走了三回,現在閉著眼睛都能走上去。”屋內傳來男孩聲音。

  “騙人,你總騙我。”蕭遠暮冷哼一聲,“今年師父有事,不在臨安,大飯就只有我們兩人吃。”

  “你很失望?”

  “我和你很熟嗎?”

  “我們雖然一年見不了幾次面,但每次年關她都帶我來江南找你,你覺得是為了什么?”

  嘎吱——

  男孩推門走出,看向蕭遠暮。

  蕭遠暮偏頭看他,“嗯哼?”

  男孩越過她,轉身往前走,“在她心底,我們才是一家人,大飯就是得待一塊吃。”

  蕭遠暮撇了撇嘴,“她說了不算,我心底認同你,才算。”

  男孩回首看她,好奇問:“我和你很熟嗎?為什么要你認同?”

  蕭遠暮面無表情,淡淡道:“快去掃墓。”

  男孩不再多言,從院子里提著水壺與毛巾,便和蕭遠暮離開宅子,轉而去了臨安城外的一座青山。

  山上種著大片銀杏樹,此刻已經樹葉落光,唯有枝丫上的淡淡積雪。

  在山林間,立著一座墓碑,這是辰國太子妃的墓。

  但無論是男孩,還是蕭遠暮,其實并沒有見過辰國太子妃。

  蕭遠暮從懷中取出手帕,從帶過來的水壺里倒了些水將手帕打濕,旋即細細清洗墓碑。

  望著蕭遠暮的背影,男孩沉默半響,道:

  “聽她提起過,太子妃自從當年與相公分別后,二十多年都沒再見過他,卻為他守寡守了一輩子,而我們兩個呢?連見都沒見過太子妃,卻年年為她掃墓,有事沒事來這看她。”

  “看來需要墓的人,不是太子妃,而是我們。”

  話雖如此,但男孩知道,這個墓里躺著的女子,是酒兒的娘親,而他是被酒兒養大的。

  無論如何,和太子妃也是有關系的,真按輩分,他得給太子妃喚一句‘奶奶’。

  畢竟他雖然給酒兒叫‘姐姐’,但實際上,酒兒擔負的是‘娘親’的責任。

  而蕭遠暮呢?她是酒兒的妹妹養大的,也該喚太子妃一聲‘奶奶’。

  蕭遠暮不知為何哭了,她一邊清理著墓碑,一邊哭。

  男孩望著蕭遠暮,心底也帶上幾分難過,他不由想到,要是有一天,自己死了,蕭遠暮也會一邊哭,一邊為他清理墓碑嗎?

  他不知道。

  清洗完墓碑,提著空蕩蕩的水壺,回到臨安,已經入夜了。

  今晚是年關,街上滿是彩燈,舞獅,煙火,與不住叫賣的小販。

  但熱鬧是他們的,不是男孩與蕭遠暮的。

  兩人往年,都由酒兒帶著去掃墓,今年不僅酒兒不在,就連大飯都只有兩人一起吃。

  路過一處屠戶家,門口有條拴著的狗望著兩人。

  男孩指了指它,“我們從山上回來,身上有野獸的氣味,年年這條大黃狗都要瞪我們,但它是條老狗了,不知道還能活幾年,以后掃墓回來,都沒狗瞪我們了。”

  蕭遠暮心情低落,不想說話。

  兩人去街上買了菜,準備回宅子做大飯。

  廚房里,男孩聽到門外傳來樂聲與戲聲,出去看了眼,回來給蕭遠暮說:“外面在唱戲,去看看?”

  “你對戲還有興趣?”

  “沒興趣,但閑著也是閑著。”

  “飯還沒做好,不去。”

  男孩知道,蕭遠暮喜歡看戲,也喜歡唱戲,但如今連戲都不看了,那就是真難過了。

  “那我去看,回來給你講?”

  “隨便,別死在外面就行。”

  蕭遠暮做飯時,偏頭瞥一眼,視線穿過圍墻,便能瞧見男孩趴在宅子的圍墻上,嗓音透過窗戶,傳來廚房。

  他學著外面戲班子的腔調,唱道:“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這唱的實在太難聽,但這詞,蕭遠暮倒是沒聽過,她朝男孩看去,“你總是自稱‘趙無眠趙無眠’的,就是從這詞里取的名?”

  “隨你怎么想。”

  “這詞是你編的?”

  “不是啊,是外面唱的。”

  “當真?”

  “你來聽聽不就行了?”

  蕭遠暮放下手里的菜刀,跟趙無眠一塊趴在圍墻上,朝宅子外看。

  “你又騙我!”

  “哈哈哈哈——”

  而歸蟬元年的元宵,也就是幻真閣在京師準備救出宋云的這天。

  一女子提著水壺,一個人來至臨安城外的青山,從懷中取出手帕,從水壺倒了水,浸濕手帕,細細清理墓碑。

  口中低聲道:“今年有事耽擱了,年關沒來……”

  說著,蕭遠暮又望了眼身側,眼神帶上幾分迷蒙。

  “今年,只有我一個人來。”

  蕭遠暮清理完墓碑,提著空蕩蕩的水壺,一個人下山,去元宵夜的臨安城逛了逛。

  大黃狗早便死了。

  也沒人同她一起趴在圍墻上看戲。

  等她自臨安出城,踏上一輛馬車,掀開車簾,走進車廂,撐起側臉,淡淡道:

  “走吧。”

  馬車晃晃悠悠,朝北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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