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毀滅。
十種、二十種、三十種、四十種……
直到四十九種。
當最后一種大道同樣被虛無之力侵蝕，變得不復存在時，那位踐行了自己諾言，戰至最后一刻的盤武至強者身形一滯。
下一刻，亦是隨著其他早早歸于虛無的道尊、至尊們一樣，灰飛煙滅。
身為至強者兼人族第一強者的他，臨死前和道尊、至尊，也沒有什么不同。
能堅持的最久，甚至不是因為他實力最強，僅僅是李純鈞隨機消弭的最后一條大道恰恰是他所合之道罷了。
若非如此，他說不定會比一些道尊隕落的更快。
而隨著他以身合道，化作虛無，并伴隨著大量道尊、至尊、至強者隕落時，他亦是真正“看”清了體內的人皇旗。
“就是虛無啊。”
李純鈞道了一聲。
一直以來，這種力量本身就不可被定義。
只不過是李純鈞賦予了祂“人皇旗”這個概念，祂才以這種認知存在。
但這種認知也不過是李純鈞的認知。
祂代表的“虛無”意義一直就在那里，亙古不變。
“結束了。”
李純鈞道了一聲。
在消弭一種種大道時，他已能清晰的感覺到，隨著“存在”世界被收束、歸納、侵蝕，天平另一端的“虛無”之力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開始膨脹。
尤其是當這種對“存在”的收束、歸納、侵蝕達到一定程度時，天平的平衡被徹底打破，無論虛無之力的膨脹還是歸墟的速度，全部在順著一種“慣性”快速提升。
這種“慣性”滾滾之下，他也無力阻止。
就像是駕駛著一輛下長坡卻超速失控的大車，他能做的，唯有穩定好車身，控制好方向。
剎車……
已經成為了奢望。
不過，也因為有他對方向進行控制，大道被侵蝕、收束、歸納時，宇宙首先崩塌的，是遠離人族的外圍地帶。
慢慢的，才轉向人族三千大世界。
這一過程，一些大道源頭還蕩起了一絲絲漣漪。
其中一些漣漪之大，超過了人族至強者。
那是位于大道源頭的始祖神圣在進行反抗。
可惜，在李純鈞此刻已經相當于大統一級的虛無之力面前，這種反抗也注定徒勞。
沒有任何力量能夠制止得了虛無的侵蝕，也沒有任何力量能阻止得了萬物的收束、歸墟。
歸墟的過程并不是一撮而就。
雖然無法用幾十萬年、幾百萬年的時間尺度去衡量，卻也不是一時半會兒所能實現。
眨眼間，時間跨度已過去百年。
大道被剝離的百年歲月，宇宙星空早已變得一片混沌。
人族三千大世界雖然受到了嚴重影響，物質結構發生改變，但由于還有大道之力形成的余波在，這種改變并非立竿見影。
就像一顆恒星的突然消失，并不會導致星辰上所有物種瞬間滅絕一樣。
毀滅，也有一個過程。
但，百年，就是這場毀滅持續過程的極限。
某一刻。
李純鈞突然就感應到了什么。
虛無之力對最后一部分物質的侵蝕彌漫到了人族疆域。
毀滅、虛無，以不可思議的速度侵蝕向人族三千大世界。
不多時，最外圍一批大世界虛化，抹除。
虛化的速度之快，不知超出了光速的多少倍。
又不知道是虛空法則彌漫的多少倍。
煉虛也好，至圣也罷，在這種虛空一道道尊們傾盡全力都躲不開的宇宙災難面前，無論他們如何躲藏、逃離，都沒有任何意義。
最外圍一批大世界被虛化、消弭后，便是往內一層，緊接著再靠內部、再往里邊，直至……
來到玄黃大世界。
來到了此刻李純鈞執掌方向的玄黃大世界。
整個過程，快到不可思議。
宇宙收束、崩塌、虛化，持續百年！
人族的三千大世界，僅占據其中的幾分鐘。
李純鈞將目光轉向玄黃大世界。
百年里，由于大道不存，所有道尊們紛紛隕落，這座大世界內自然也受到了影響。
動蕩、混亂，充斥在每一個角落。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大道被剝離，法則只剩下余波，修行者對萬物的破壞力以不可思議的速度下降。
甚至由于星門隨著虛空大道被侵蝕，失去作用后，那些被削弱了無數倍的煉虛、法相、至圣們，想在百年里，從大世界這邊趕到那邊都無法做到。
以至于，混亂雖然存在，卻只存在于極小范圍。
而在這些混亂的環境中，李純鈞看到了玄黃宗、看到了太虛劍宗，看到了玄黃洞天，更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
黃道真、天地人三圣、玄彌、左城、夙方、煥暝、無影、姜玉秋、江遇雪、秦舟……
以及，和父母重歸于好的姜婉瑜。
擁有幸福人生的靈芝。
一切的一切，隨著最終時刻的到來，被悄無聲息的抹除。
好在，得益于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快到所有人神經思維、神識運轉都反應不過來，以至于在被抹除的那一刻，他們也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別說感受到痛苦了。
就連他們的思維，都停留在被抹除前的那一刻。
“值得嗎。”
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在李純鈞耳邊響起。
幾乎完全沉浸入虛無中的他身形微微一頓，目光落到身上的玉牌上。
是琉玉那道分身。
承載了虛數道尊的分身。
當然了，由于他此刻就在玄黃大世界外，甚至已經展開了身上的藍星小千界，她的分身和本體消息早已實現互通。
“無所謂值不值得。”
李純鈞道：“滄海揚塵，生死不過指間流沙，日升月落，三千世界，鏡中浮花。”
他揮了揮手。
“不過增添些許回憶罷。”
琉玉這道虛數道尊鑄就的分身湮滅，飄成萬丈塵灰。
李純鈞一步虛踏，帶著藍星小千界，來到了經歷星震，早已滄海桑田的滄海界域一角。
不過……
藍星小千界本身就是因為一場星震便宜到了大道光網的一個節點上，具備了建立了星門的基礎，從而擁有了對應價值，這才引來了修仙者。
而在這場星震沒有發生前，藍星小千界在滄海界域的位置究竟在哪，他也沒有關注，更沒有留意。
而且，在萬物歸墟到這一步的環境中，他想留意也無法做到了。
思緒流轉，李純鈞手上，藍星小千界已經展開，虛無之力亦是侵蝕起了這方世界。
而隨著這相當于宇宙最后一部分物資的藍星小千界消亡后，宇宙歸墟，進入了最后，也就是最關鍵性的一步。
也就是……
“我。”
李純鈞道了一聲。
他感受著體內“人皇旗”的狀態。
這件伴生至寶……
或者說伴生的“虛無”大道隨著“存在”的概念被徹底抹除，已經變得前所未有的強大，再沒有任何生命能夠踩下剎車，將其遏止。
就連李純鈞自己也不例外。
前所未有強大的虛無大道在吞噬掉所有“存在”的概念后，將目標瞄準了李純鈞本身。
因為這一刻的他……
還不算真正的虛無。
仍然保持著一絲絲“存在”的基礎。
這個結果，李純鈞猜到了。
他也做好了足夠的準備。
接下來……
他虛手一握。
兩道特殊波動浮現。
一道，是他自己。
另一道，是藍星小千界的坐標。
盡管他的前半生有這樣，那樣的不幸。
可如果重來一次，他并不后悔有這樣的人生。
當然了，要是實在沒辦法重來一次……
李純鈞思緒頓了頓。
看了一眼摧毀了整個“存在”世界使自身變得無與倫比強大的人皇旗。
再看了一眼他自身那道源幾乎是和“虛無”共生的靈魂波動……
不能算靈魂波動了。
虛無大道已經摧毀一切，包括靈魂大道。
他想要保全自己的唯一辦法，也只能依賴于虛無，自虛無中誕生，自虛無中重新走出。
所以，這本質上，已經屬于一道虛無之力。
甚至……
伴生的虛無大道。
“根據方案，虛無，不會真正將一切摧毀，那只會導致整個宇宙毀滅，祂將會在世界虛無到一定程度后，引發‘存在’力量的反噬，最終，撐破虛無，以一種宇宙大爆炸的方式，完成從有到無，從無到有的轉變……”
換句話說，一切，都會重來一次。
包括他自己。
“我只需要，始終維持著自身的清明，在幾十億年、上百億年，乃至幾百億年中等待下去，等待宇宙循著歸墟前的痕跡重新啟動，重新衍變，直到衍變出藍星小千界的那一刻，直到……看到她，以及……”
李純鈞思維至此，沒有繼續。
他不知道，到時候他會看到她，還是他們兩個。
但無論是哪一種結果，他都愿意接受。
哪怕最終他變成了第三人……
他依然能坦然接受。
當下，兩股特殊波動被注入到了“人皇旗”這一虛無大道的本質中。
而后……
他放棄了自身，任由自身被虛無大道吞噬。
這一過程，他仿佛清晰的看到自己的生命等級飛速下降……
生命等級48、47、45、41、33、17、1……
這一過程，他仿佛陷入了特殊狀態，身形似乎處于無限的下墜中。
這種下墜，速度快到不可思議。
超越了光速、超越了時間，甚至超越了因果輪回。
在這種快速下，一秒鐘，可能就是一年，百年、萬年、億年！
時間的概念被徹底模糊、混淆。
在這種特殊狀態下，他能清晰看到宇宙幾億年、幾十億年的衍變在一瞬間就發生了。
也能看到螞蟻視野中，爬行十里，需要傾注自己一生的漫長。
前一秒，他的目光還局限于一座小千界的形成。
下一秒，這座小千界已經陷入毀滅。
而等到他覺得不對勁時，這座小千界又重新以完好無損的姿態在他面前浮現。
這種狀態，讓他意識到了什么。
時間。
確切的說，是時空。
時空不再是以一種他所認知的方式在他面前呈現，而是變成了一段一段的過程。
這種發現，讓他有些錯愕。
緊接著，又陷入驚喜。
因為，如果他的目光能夠超越時空，那么……
李純鈞以最快的速度朝自己人生中最關鍵的那個節點望去。
他顧不得觀看一路上的所有風景。
這些風景中，一位位先天神圣再度秉承大道而生。
一位位至強者再度橫空出世。
他們或許是原本那一批始祖神圣，或許是天問、歸零、盤武、無垠、恒光，又或許根本不是。
他們可能會為了先天神圣身上秉承的大道對其進行獵殺。
也可能會和這些先天神圣進行合作，共同探索宇宙之外的世界。
甚至還會有一位位驚才絕艷者，無中生有，開辟出四十九種大道以外的第五十種、五十一種大道，完善宇宙。
一切的一切，在這片區域發生、變幻。
可能是一時，也可能是一瞬。
而每當這些變化出現問題錯誤時，新的循環被推動。
虛無孕育，挑選合適的目標伴生。
就像現在……
有人實現著這個目標，只為尋得心靈的平靜，重新回到了他夢寐以求的地方，看到了他夢寐以求的那個人。
哪怕他付出了一切，犧牲了一切。
甚至連一些原本應該深刻銘記的記憶都變得模糊了，可當他再看到她時，一切，都是值得。
那座已經被烈火焚燒，記憶似乎都變得模糊的小院子中。
這是他13歲時放學回家的一個下午。
青灰色院墻外隨處可見青苔遍布，高大的梧桐樹蔭里浮動著點點光斑，照射在生銹的鐵門門把上。
褪色藍漆的晾衣繩在風中飛舞，與墻根搪瓷臉盆種的青嫩小蔥相映交輝。
李純鈞站在這里。
恍惚中，已經過去很久。
但眼前的一切，又宛如昨日。
“弟弟。”
院子里的房屋門口，充滿著青春氣息的少女笑盈盈朝他看來：“你先去洗下手，喝口水，我一會兒就去給你做飯。”
李純鈞怔怔的看著她。
暮色將天邊染上紅暈，暖風掠過她的碎花裙擺，漾起漣漪般的褶皺，鬢角淺藍色發帶被吹散，發絲如綢緞輕拂過凝脂般的耳垂。
青春洋溢、歲月正好。
這一刻，她就是世界。
（完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