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被同時打開的圣龕石盒,綠色的治療圣龕之力如水流一般從盒中涌出,一波波滲入腳下的泥土中去。
感受到圣血樹傳來的生機有逐漸復蘇的跡象,羅南稍松一口氣,緩緩走到一旁坐下。
他眸光微垂,蒼白俊美的臉上,讓人看不出任何喜怒。
這一次,他所遭受到的損失太大——
圣血樹重傷瀕死,元素之池內積累的能量消耗一空,連池子本身也嚴重受損,還不知道能不能夠修復.這幾年他在迷霧空間內經營的一切幾乎全毀,還有他的人物面板上,已徹底找不到“遠古冰霜多頭蛇血脈”的跡象。
“赫卡爾托..”
羅南輕聲念出這個名字,自然垂放在雙膝之上的手掌,十指不由自主地緊緊深陷進皮肉里。
他責怪不了任何人。
當初親手播進泥土里的種子,現在長出如何酸苦澀口的果子,都只有自己咽下。
曾經,在南部的赫拉姆斯奇才爭奪戰上,他為了最終的勝利,選擇和赫卡爾托交易。
在獲得力量之后,卻不愿獻出自己的身體和靈魂,反而利用“波西林娜的對賭協議”,狠狠“戲耍”過一次赫卡爾托。
羅南曾“自鳴得意”,卻忘了自己的對手究竟是個怎樣的存在。
現在他自食惡果,付出十倍百倍的代價,不但失去剛剛純化推演成功,已經蛻變出一絲絲太古級威嚴的新多頭蛇血脈,還連帶失去了很多東西。
眼下滿目瘡痍的迷霧空間,還不知道需要多少時間才能恢復至原先的繁榮境況。
“戴米恩”
腦海中響起阿拉贊略帶復雜的聲音,“你沒有跟我說過,你還有著這樣的一個仇家..”
“這不是重點。”
羅南面無表情,淡淡道:“你有什么好的建議嗎?能幫我解決這個麻煩的。”
“像這樣遠古時期的霸主級魔獸,即便是在我巔峰全盛的時期,也不敢輕易招惹。
而現在你又讓它得到突破血脈桎梏,有機會晉升太古級的契機.”
阿拉贊沉默了一陣,最后低低回道:“你能做的,就只有在它實力尚未完全恢復之前,想盡辦法先一步將它殺死。”
“這一點我比你更清楚。”
羅南眉頭緊皺,不再說話。
他原先的想法,是想要通過圣血樹在遠古冰霜多頭蛇血脈的基礎上衍生出更強的血脈,從而能反過來壓制住赫卡爾托。
現在轉過頭來看,他這個想法實在有些太過天真。
作為一手將赫卡爾托殘缺意志從時間長河中召喚下來,得以復活轉生的人,赫卡爾托始終都在暗處“關注”著他。
而他想要通過赫卡爾托的血脈來實現對赫卡爾托的反制,這本身就像個天方夜譚。
事實證明也確實如此,他籌備許久的努力,最終淪為赫卡爾托的“嫁衣”。
存在于兩人身上的“波西林娜的對賭協議”,已經起效了一次,羅南作為戰敗一方,不僅付出了相應的代價——一絲已經觸摸到太古級邊緣的血脈之力,而且主從位置對調,現在的他,可以說已經徹徹底底地輸了個干凈。
只不過赫卡爾托并沒有打算就這樣結束這場博弈的游戲。
它拿走自己需要的東西,給羅南以失敗者的懲罰和警告,還刻意留下了可供他繼續“掙扎”的余地。
它還想來第二次!
這也是它完全有能力,卻并沒有將圣血樹徹底摧毀的真正原因。
它儼然是將羅南當成了一片可反復收割的麥地,現在收割一次,等到光禿禿的麥地重新結滿飽滿結實的果實,它到時候便會來第二次。
羅南明知道它的意圖和想法,卻仍不得不繼續努力地去尋找翻盤的希望,努力讓自己長得更為茁壯.
這是一個陽謀,是屬于赫卡爾托的智慧。
“呼——”
羅南長長吐氣,心情前所未有的糟糕,卻不得不讓自己冷靜下來。
這一輪博弈的失敗,讓他手上的籌碼損失大半,反觀赫卡爾托,下一次見面,無疑會變得更為強大,或許它將長出第九顆,甚至第十顆頭 從遠古冰霜霸主,徹底躋身至太古級魔獸的范疇。
兩人之間的下一路博弈,羅南的處境會變得更加艱難,這也是赫卡爾托想要看到的。
就好像滾雪球一樣,赫卡爾托的優勢會越滾越大,一輪一輪,直至將羅南的價值完全榨干。
當然,最糟糕的還不止是這個——
失去遠古冰霜多頭蛇血脈后,羅南想要沖擊九星至尊元靈的希望,幾乎徹底破滅。
而且還暫時失去了圣血樹這一強有力的血脈彌補手段。
唯一能算的上好消息的,大概就只有——徹底和赫卡爾托“撕破臉皮”之后,緋紅之冰的力量他終于可以肆無忌憚地使用,雖然沒有了遠古冰霜多頭蛇血脈的加持,但依舊也能算一種達到“真意級”的法術手段。
羅南花了整整十天的時間來收拾迷霧空間內的殘局。
被冰法威能破壞掉的土地、植被這些,都還算是小事,主要還是受傷的圣血樹和受損的元素之池。
前者在羅南毫不吝嗇的治療圣龕之力和自身精血的澆灌下,狀態終于好轉,趨于穩定,剩下的便是一段時間的慢慢自我恢復,畢竟是傳奇樹種,如果不是先一步耗費了絕大部分的力量來幫羅南純化血脈,圣血樹也不至于落得這么凄慘的一個境地。
元素之池在阿拉贊的“理論支持和技術指導”下,完全修復倒是不成問題,只是需要一些必要的修補材料。
羅南花了幾年時間經營的迷霧空間一朝淪為廢墟,其中阿莉埃蒂和班尼戈種植的各種植物和魔藥,還有隨之誕生的草木精靈,幾乎死絕。
棲居在湖里的兩只美人貝也死了一只,重建的過程,阿莉埃蒂屢次悲傷到哭暈厥過去。
“嗡——”
羅南操控著一團宛如黑色水銀般的物質,在遍布龜裂之痕的元素之池底,手法流暢地銘刻下一個復雜玄奧的符文印記。
伴隨著這個符文的銘刻成功,一陣淡淡的法術波動從池底傳出,然后周圍一小片的符文法陣,猶如彼此咬合的齒輪般緩緩運轉。
感受著空氣中絲絲縷縷的游離能量粒子又一次地開始朝池中匯聚,池底肉眼可見的積累出一層薄薄的,如斑駁油彩般的能量積液,羅南眼中露出絲許滿意之色。
元素之池的初步修補工作至此算是暫時告一段落,匯聚能量的速度回復到原先的十分之一左右。
剩下的,就得等阿拉贊給出的修補清單上的材料全部采購完畢,再進行逐步的修補了。
羅南抬起頭,環顧四周。
籠罩著尚未完全散盡的寒氣,一片荒蕪的土地上,班尼戈正守著圣血樹的半截樹干在埋頭寫寫畫畫,他接下來的研究方向,已經從血脈推演轉為如何讓圣血樹盡快復原的課題上了。
多鐸爾三世還是那副沒心沒肺的樣子,一瘸一拐地在冰凍的土地上撒丫子亂跑,阿莉埃蒂領著唯剩的幾個塵埃精靈小弟,拎著幾個比他們身子還要大的小水壺,一邊抽泣一邊在田野上重新播種著,最后的一塊美人貝在旁邊的小水洼里唱著希望之歌 災難已經發生,但生活還是要繼續。
羅南靜靜望著他這些“至親”的伙伴們,眸光閃動。
如果時間再倒流一次,他大概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無論什么時候,他都不缺少重頭再來的勇氣,和最初的開局相比,現在他所擁有的東西已經多了很多。
“接下來你打算做什么?”
羅南踩著堅硬的土壤漫步而行,和腦海中的阿拉贊交流。
“就按你說的,先解決清醒藥劑的問題,然后置備沖擊五級所需的塑靈液和塑靈法陣,在這期間”
羅南頓了下,接著道:“有可能的話,我還是打算再回一次風暴之境。”
“你還沒放棄沖擊九星元靈的想法?”
“這是能幫助我翻盤的最大希望,怎可能輕易放棄。”
羅南搖頭,“我考慮過了,如果我能再找到幾個進化圣龕,然后再近距離接觸幾次風暴之境中風暴編織者,大概就能徹底補全我體內的風暴領主血脈。
那時候,圣血樹估計也已經恢復過來。
我會替它找一批眷屬,大不了在四級多熬上幾年,還是有再搏一次太古級血脈的可能”
阿拉贊像是想說點什么,卻欲言又止,最終沒有說話。
羅南走到圣血樹前,伸手撫摸圣血樹傷痕累累的身軀,最后為它澆灌了一次鮮血,然后平靜地離開了迷霧空間。
眼前依舊是奎瓦達綠洲的大地,渾濁的天空將明未明,在天光破曉的天際線上,一個細小的白點快速靠近過來。
羅南瞇起眼睛,看清楚那是一只和周遭環境格格不入的雪白信鴿。
鴿子徑直落入他的懷中,從粉紅色的嘴中吐出一張卷得細細的羊皮紙。
打開,上面是先知伊芙的字跡。
羅南眼眸閃爍了下。
他正想去找到先知伊芙,沒想到對方倒先一步向他傳訊了,倒是不愧“未卜先知”之名。
羅南隨手搓碎羊皮紙,跟隨信鴿朝著居住了三年之久的凱爾迪姆建筑遺跡而去。
穿過長長的古舊走廊,又一次站在那扇灰色的小門前,羅南將手輕輕搭在小門的門環上,略微猶豫,而后用力推門而進。
“噼里啪啦——”
一如三年多前的小房間,房間一側的古式壁爐內燃著熊熊的爐火,一頭身形肥碩的白熊趴在壁爐旁,正眼皮耷拉著慵懶地打著哈欠。
“幾年不見,你的狀態看起來比以前要好多了.”
白熊口中發出先知伊芙特有的少女般清脆的嗓音,跟羅南打著招呼。
羅南走過去,神色平靜地開口:“那你的眼神可真不怎么樣,我從沒像現在這么感到糟糕過。”
“一切都會過去的,我親愛的戴米恩。”
白熊伸出一只毛茸茸的熊掌,沖羅南招手,略帶幾分蠢萌的熊臉上露出一個微笑,“作為命運之子,你要做的就是始終保持一個好的心態。
比現在更糟糕的還在后面呢,你以后就會慢慢習慣的.”
“這就是你作為先知安慰人的方式嗎?”
羅南皺了皺眉,沒再這個話題上和先知伊芙繼續談論下去。
他在白熊面前席地而坐,開口:“你找我來,應該是清醒蛇的事情有了眉目?”
白熊點點頭,“這是其中之一。”
白熊慢吞吞地起身,走到一旁抱起幾根干柴,丟進燃燒的壁爐里,然后對羅南說道:“這幾年,阿爾巴王的幾個子嗣為了繼承人的位置鬧得不可開交,每個人都賭紅了眼。
我已經為你選定好一個合適的繼承人,你將代表命運鐘擺,以及我這個先知的意志,加入他們的這場爭斗。
屆時,你可以很順利地得到你想要的,當然,代價也是會有的.
麻煩,你遲早會沾染上麻煩,還不如表現得更主動一點,在麻煩來臨前,先獲得足夠的好處。
你覺得對嗎?”
羅南略微沉思,旁側壁爐內燃燒的火焰在他白皙的側臉上折照出橘紅色的光。
先知伊芙所說的辦法和他一開始設想的并無太大出入,羅南可以說早就做好相應的準備。
“你打算讓我支持哪個阿爾巴王室成員爭奪王位?”
羅南詢問。
白熊笑了笑,遞給他一顆半透明的水晶球。
水晶球內閃過一些畫面,在看清畫面中的某道人影之時,羅南神情一怔,眼中流露出不知該如何表述的神情。
他點點頭,將目光從水晶球上移開,然后開口:“那么,第二件事呢?”
“我幫你對外杜撰了一個新的身份。”
白熊道:“在你還沒有徹底成長到能夠左右這場災難結果之前,還是需要一點必要的掩飾。
我通知你一聲。”
“有必要嗎?”
羅南皺眉,“命運之石的試煉結束后,知曉我身份的人已經有很多了吧?”
“你認為的很多是多少?”
白熊忍不住嗤笑,“靈湖深海,你所能接觸到的那一小個圈子里的人?
還是當初被你打得落花流水的那些個小家伙?”
“我既然一手主導了命運之石的試煉,自然早已做好相應的準備,在三年前你走進這個房間的那一刻起,你的樣子,就已經在一些人的腦海中開始模糊淡化.”
“當然即便是我,也無法做到萬無一失,消息總歸是會傳出去的。”
白熊聳了聳肩,道:“但聽說過你的傳聞,和見過你本人,二者還是有很大差別的。
錯誤的信息會將一些別有用心的人引導至錯誤的方向,只要能誤導一小部分人,這個手段就算成功。
我說了,這只是一個簡單的掩飾,重點不是讓別人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而是讓他們清楚得更慢一些。
時間,時間。
我親愛的戴米恩,你現在最缺少的就是時間啊”
白熊口中發出感嘆之聲。
“隨便你吧。”
羅南想了想,接著問道:“你給我安排的假身份是什么?”
白熊打了個清脆的響指,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
“我很喜歡你在命運之石試煉中玩的那場假身份的游戲,它著實給我增添了不少的樂趣。
所以,彌夏.提利昂斯!
你還是叫這個名字。
提利昂斯家有著頗為悠久的家傳歷史,正好能讓你表現出的驚人天賦顯得更合理一些。
這個名字上又背負著和古巫滅世會不可分割的血仇.再也沒有比這個更適合你對外展示的身份了!
哦對了你放心,我已經跟提利昂斯家的人打好招呼了,對方并不介意這點,甚至感到榮幸..所以你并不需要有任何的心理負擔。”
羅南陷入沉默,腦海中下意識跳出彌夏那張神采飛揚的臉。
他搖搖頭,抬起頭,問道:“除了這兩件事之外,還有別的事嗎?”
“最后一件事。”
白熊瞇起眼睛,神色似乎變得稍稍嚴肅起來。
它看著羅南的眼睛,清脆悅耳的少女聲音在羅南的耳邊一字一句地響起:“你真的不打算看看.有關你未來將死的預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