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圍雪地映襯下顯得黯淡無光的房間里，徐束猛得一翻手，便鎮壓了炸裂的引渡使。
這讓本該四散而開的血肉沒能成功擴散，只有徐束掌下這不到兩米的方寸之地，被鮮血和肉醬染成了暗紅色。
滋滋滋 這些血液居然帶有強烈的腐蝕性，看似堅固的木地板瞬間就被腐蝕出好幾個洞，濁白色的粘稠氣泡不斷從里頭翻起，咕咕作響，連帶著引渡使的潔白衣袍也被腐蝕成了碎屑。
瞬間，引渡使就徹底消失無蹤，沒留下任何物品。
“咦？冥頑不靈還想跑？”
徐束吸了口氣，眼中已經閃過一絲詭異的色彩，沉穩地環視一周。
在“靈性感知”的加持下，一切試圖隱秘的存在都無所遁形。
一秒后。
徐束看到了那份屬于引渡使的“靈性”。
此時，它已經和地上的血肉混合在一起，變得極度暗淡且支離破碎，只不過眨眼的工夫，就徹底消散殆盡，不復存在了。
這讓徐束瞬間有些詫異。
這和之前她裝死不同，當時雖然將靈性原地隱匿，但其實是一種關門閉戶的手段，類似于在緊要關頭憋住精華，是絕對不能移動分毫的，否則就會暴露，被徐束發現。
而現在，她的靈性徹底湮滅了，這卻是無法偽裝出來的。
這說明引渡使真的已經在爆炸中死亡，并非某種特殊的裝死潛逃手段！
隨著余波漸漸平息，整個房間里一片死寂，只有楊素瞪大了眼睛，鼻子一抽一抽，半晌又是畏懼又是驚恐，嗓音發顫地說：“是，是苦刑圣蓮……她背叛老母，受到了圣蓮的責罰……”
“苦刑圣蓮？一種詛咒么？”
徐束嘖嘖稱奇。
之前看引渡使一提到白蓮教的秘密，就表現出很畏懼、緊張的樣子，他就有所猜測。
原本以為是某種監聽手段。
結果沒想到的是，居然是提到了就要直接自爆而死的暗手！
有點厲害啊這種詛咒……額，應該是詛咒？
否則，總不能是無生老母的名諱存在禁忌，只要提到就爆炸吧？
徐束默默嘀咕了兩句。
倘若爆炸原因真是后者的話，那就說明“無生老母”至少是神級存在……不，至少是“禁忌”級別的神明，那自己啥也別說了，提桶跑路就行了。
這時，一直在外面捂著口鼻的小雅抬頭挺胸地走進來。
她一邊離徐束的‘銅綠圣杯’遠了點，一邊甕聲甕氣地說：“這應該是‘欲望使徒’的手段。嘿嘿，徐束哥哥想知道什么是欲望使徒么？你手里那個圣杯給我瞅瞅，我就告訴你。”
徐束瞥了她一眼，心說我難道還要告訴你，我不僅知道什么是“欲望使徒”，我今天甚至還爆口殺掉一個，說出來你信不信？
所謂“欲望使徒”，正是“色孽”系惡魔神選階段三的名稱，是“食精鬼”的進階。
此前在廬陵臺地底下白虎洞門口那個“阿芙緹拉”，便是一位三階后期的“欲望使徒”。
她死于徐束滿蓄力的一發“先天一炁”，直接當場就被沖死了。
只不過……
“你確定要看這個？”徐束故意把銅綠圣杯的蓋子打開湊過去。
“嘔算了，算了算了。”小雅連連擺手，這次是對史的天然排斥本能，戰勝了“機械專家”看到高品質咒具的好奇心。
徐束便將圣杯收起來，有些意外地問道：“你怎么知道是欲望使徒做的？”
小雅又是苦澀又是得意一笑：“嘔……嘻嘻，因為這死法很有代表性，她被埋下了一種由欲望來引爆的詛咒。”
“原來是這樣……你的意思是害怕吃史的欲望是這種詛咒的導火線，所以只要她剛剛同意吃下我的史，就不會引爆了，但她拒絕了吃史！所以詛咒爆發，把她炸死。”
徐束點點頭，恍然大悟地一拍手道，“我明白了！拒絕吃史就要死，難怪叫做引渡使！”
“？？？”小雅眼珠一下子瞪大。
神經，你明白了個鬼啊！
“是起了‘背叛白蓮教’的欲望！”她無語至極地糾正了徐束的錯誤。
“怎么還有這種欲望？其實也感覺也差不多……可惡的欲望使徒，居然是廣義的欲望，而不單純指澀澀欲望么？真是讓人失望，這也太不單純了……”徐束默默嘀咕了幾句。
“你說什么失望？”小雅瞬間警覺。
“沒什么。”
徐束搖了搖頭，一臉嚴肅的表情，走向楊素問道：“剛才引渡使的話你都聽清楚了吧？”
“聽見了。”楊素有些畏懼的點點頭。
“你有什么要補充的？”徐束道。
楊素張了張嘴，猶豫了一下說：“她說的，很多我都不太清楚，我只知道白石鎮這邊的圣教總部設立在鎮長宅邸里頭。”
“哦這樣啊”
徐束回頭看了小雅一眼，兩人交換了一下視線。
眼神交流內容如下：
她有撒謊嗎？——徐束。
我哪知道？我是機械專家，我不是測謊儀——小雅。
你是裁決司智囊啊，再說了女人更懂女人，幫我看看——徐束。
應該沒撒謊，她嚇得都快尿了——小雅。
粗鄙。那咱們去看看白蓮教的分舵水深不深，如何？我看她們藏著秘密很大啊。——徐束。
正有此意！我也覺得這個白蓮教非常蹊蹺，說不定能挖出一個寶庫所在——小雅。
這個楊素怎么處理比較好？——徐束。
Emmm……這玄門內的世界，其實也沒什么規則可言。不過在我看來，她雖然是被迫協助白蓮教，但終究間接害死多人，而且她也并非完全不知情，算是助紂為虐。看在她還算坦白的份上，活罪可免，死罪難逃，就地處決吧——小雅。
嘶！居然拿現實的法律，來管遺跡里的居民？歐陽大人好大的官威啊！不過，就按你說的辦吧——徐束。
噫，你居然沒有動別的歪心思？好吧，我剛剛開玩笑的，沒這么嚴重，死罪免了，活罪難逃，我看就讓她用身子侍奉你來抵罪，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了吧——小雅。
什么侍奉……你亂說什么？我可是正人君子，你這個下頭女！哼，此女此前妄圖利用本縣長的善良來作惡，想要將我玩弄于股掌之間，其人可憐，其心可誅吸溜——徐束。
你真的善良嗎？——小雅。
少廢話——徐束。
眼神交流結束。
接著，徐束意味深長地看了看楊素，拖長音道：“你還有什么要交代的么？要是沒有別的話要交代，我就按照約定，送你……”
“啊？”
楊素心頭一驚。
雖然柳縣長說得不明不白的，但她心思靈敏，隱約感覺到了自己將要面臨什么。
這分明是要送自己上路的節奏啊！
一時間，對死亡的畏懼讓她害怕到了極點。
眼瞅著徐束已經抬起掌來，似乎下一秒就要動手，楊素突然靈機一動，急忙道：“大人……我，我知道一件，引渡使們不知道的事……”
“什么？居然還有隱情？”
徐束愣了愣，狠狠瞪了小雅一眼。
還敢說她沒撒謊？
還敢說她已經坦白？
小雅頓時不服：“居然看走眼了……都說了我不是測謊儀。”
“哼，連這都看不出來，沒用的東西！”
徐束沒有和小雅斗嘴，轉而對楊素道：“咳，說來聽聽。”
楊素咬著牙說：“民女……民女知道大人不會放過我！說之前，我只有一個要求，還望大人能夠答應！”
誰說的？本來我都決定放過你了好吧！
畢竟我又不是什么絕世大判官，沒有興趣一定要來定一定你們這些遺跡居民內部的是非，是你自己非要留個心眼，這才有了取死之道……
徐束瞇著眼睛瞥了她一眼，笑了下道：“好說好說，只要你這次真的如實交代，莫要再耍什么小聰明，我可以留你一條活路。”
哼，敢拿這個威脅我，一會兒我給你活路，條件是能挨我一掌不死。
反正機會給你了，你自己把握不住，怪我不得！
徐束心中不無惡意地想。
這時候，楊素卻搖了搖頭：“不，民女自知已害死許多無辜者，罪該萬死，我只求，大人能夠為悅兒找個好人家收養，她還小，是無辜的，這樣一來，我死也瞑目了……”
呵，居然還有母性的光輝么……也罷，算你運氣好，這次放你一馬了……
徐束略感意外地嘆了口氣，轉而說道：“好。”
“多謝大人了。”
楊素欠身一禮，接著從略有濕潤的地上顫顫微微站起來，“大人請跟我來吧。”
說著，她在前面帶路，很快就帶著徐束和小雅來到了后面的一處密室。
這密室不大，里面擺了個蓮花底座的神龕，就只能擺的下兩個黃色蒲團了。
這神龕供奉的，是一位頗為豐腴的女性神祇形象，這便是“無生老母”。
它左手持玉瓶，右手拿麥穗，直觀展現出一種“將水和食物賜給信徒”的意象來，這就是從亂世中衍生出來的民間教派的特點。
“兩位大人請在這里稍等。”
楊素說完，跪在地上雙手合十地祈禱，口中念念有詞，說的便是白蓮教那些饒舌的口頭禪，中間還夾雜著一些古怪的彈舌音。
不出半分鐘，周圍便彌漫起一種古怪的厚實感，開始在空氣逸散。
她明明是個普通人，卻似乎通過這手段，引起了一些超凡領域的波動和影響。
徐束和小雅對視一眼，心中都留了個心眼。
這楊素多次反復無常，沒準兒是在這里也留了什么手段？
想到這里，徐束警覺，退到了小雅身后。
小雅瞪大眼睛：？？？
徐束被她看得不太好意思，就伸手環住她的腰，把一米二的蘿莉阿姨也抱出來，放在暗室門外，算是兩人都離神像到了安全位置。
做完這個動作后，只不過一會兒，就看到楊素猛得睜開眼睛，厲聲道：“老母在上請顯靈！”
嘩啦！
話語一落，神龕上的無生老母像就猛的顫了一下。
整個密室里狂風大作，嗚嗚之聲不絕于耳，就好像真的有什么詭異可怖的存在，降臨到了此處，降臨在這座神像上！
“嘿，果然找死！不知死活的東西！”
早有所猜測的徐束冷笑一聲，二話不說就要將這個不知好歹的楊素給拍成肉泥。
然而下一秒，他就看到無生老母像的眉心咔嚓裂開，卻并未攻擊自己，而是伸出一根古怪的竹簽，用類似于‘舀水’的動作，筆直刺入下方楊素的胸口處。
滋滋！滋滋！
這竹簽就好像是一根吸管，幾下汲取后便抽離出去，回到了神像內。
而楊素則是一下軟倒在地，整個人瘦了至少有兩圈，原本豐潤滴出水的熟婦，變得憔悴無比。
那對大大的誘人橘子燈，更是徹底干癟下去，好像被抽空了一般。
“這……”
徐束和小雅都很驚訝，這場面真是出人預料，倒是誤會了楊素，看來她并沒有想要借助神龕反殺的意思。
只不過這是要干嘛？
楊素并不知道自己在鬼門關前走了一圈。‘
她好一會兒才緩過來，便敲了敲神龕底部。
咔擦一聲，有機關被打開。
她手指探進去掏了掏，摸出來張巴掌大小的古怪蓮臺。
這蓮臺呈現粉色狀，乍一看好像是新鮮的才從荷塘里摘下來。
上面還布滿了淤泥，仔細觀察的話，蓮臺中心的凹陷內，這些淤泥近乎活了過來，組成了一個肉眼就能夠分辨的字：“澤”！
小雅瞳孔一縮：“溪為水沙為土，混為泥水，這便是澤么……溪沙坊位于白石鎮的東南角，以東南方向為‘兌’卦，正好符合！
“而白石鎮有八個村，廬陵縣八個鎮，呵呵，看來是在這里布了個先天八卦和后天八卦環環相扣的大陣？這白蓮教，比我料想的高明啊。”
徐束聽了，不是很懂，但覺得有點厲害，就悄悄道：“看看，看看！我說我沒猜錯吧，這肯定和七寶蓮華有關，我看這寶物多半是掌握在白蓮教手里。”
“額……”
小雅張了張嘴，本想說這東西是八卦陣陣眼，和七寶蓮華有什關系？
但考慮到這異象的確有些特殊，一時間也不敢完全否定，便沒有反駁。
這時候，楊素已經完全緩過氣來，臉色也好看了不少。
她嗓音沙啞道：“這是，白蓮教的無生渡母，在選中我成為祭祀巫女時，私下交予的事物，說此物是用我們巫女的心頭血澆灌，蓮臺越飽滿，就說明我們得到的賜福越深厚，我就有機會徹底治好悅兒的病……
“呵呵，呵呵呵……我真傻，真的。我其實早就知道的，這哪里是什么救命良藥，這分明就是害人的、吸取別人生命精華的手段……我只是一直不愿意接受現實……
“柳縣長，民女若是所料不錯的話，白石鎮八個村落，每個村的祭祀巫女，家中都藏有這么一座蓮臺，這是那位無生渡母留下的，對她來說非常重要……湊齊了，似乎是她的什么，鑰匙……我聽不懂太多，大概是這個意思。我大概猜到大人您想要做什么，這東西或許可以用來，對付無生渡母。”
“總之，此物我交給您了，希望您能信守承諾，為我女兒找個靠譜的人家收養她。”
說著，楊素將這方“兌澤”小蓮臺雙手遞給徐束，然后仰著脖子，閉上眼睛，流下淚水，擺出一副引咎就戮閉目等死的姿態來。
身體顫抖了很久，她也沒有迎來料想中被一掌拍死的解決，反而開始聽到女兒在旁邊呼喚自己。
是幻覺？
楊素睜開眼，發現柳元縣長和那個神出鬼沒的小女孩均不見了蹤跡。
她的女兒則是正虛弱得躺在旁邊。
“悅兒？”楊素愕然出聲。
“娘……縣長大人讓我把這個給你。”面黃肌瘦的悅兒拿出一個有鏤空金屬包裹、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橢圓玻璃瓶子，里面盛放著晶瑩剔透的液體，晃蕩間閃爍著點點星光。
旁邊還留有個小紙條。
寫了一行不算好看，但比較工整，充滿了豪邁味道的字：“破身外魔易，破心中魔難，自助者天助之，記住你今天的選擇！”
“這是……”
楊素不明覺厲，似乎想到什么，顫巍巍地擰開了玻璃小瓶的瓶蓋，上面還掉落幾根橘黃色的奇異絨毛。
啥時間，一股子沁人心脾，充滿了圣潔味道的香氣，瞬間彌漫開來，讓人僅僅是聞一下，就感覺身心舒暢，仿佛連性病都要被治愈了。
繁星教廷。
修女圣水。
貓貓牌。
楊素愣了一會兒，明白了一切，再不猶豫，急忙把瓶中藥水喂女兒喝下。
肉眼可見的，女兒原本蠟黃的臉色就好轉起來，變得粉紅透明。
“柳縣長……”
一時間，楊素熱淚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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