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書外世界 長安。
寧心園內。
李諾在陪慕兒和凝兒蹴鞠。
海棠花瓣簌簌落在青石小徑上,金絲蹴鞠在半空劃出道道月牙弧線,少女清脆的笑聲響徹耳畔。
當年那兩個可愛的小姑娘,如今也已經成長為亭亭玉立的少女。
姐妹兩個比小時候懂事多了,但彼此之間,還是經常會吵吵鬧鬧,李諾對此已然習慣。
自父親和母親離開后,淳王伯伯和王妃也不知所蹤,李允與他那被李諾重塑肉身的娘子,同樣去浪跡天涯了,據說他們打算明年生個孩子。
陪著慕兒和凝兒玩了一會兒之后,李諾走到湖邊,知意一個人坐在那里。
幾天前,李諾復活了她的母后,此刻,她的父母,應該在原先的趙國某地游玩。
李諾走過去,坐在知意身邊,問道:“想見公孫大師嗎?”
知意猛然抬頭,驚喜的問道:“公孫大師也可以活過來嗎?”
李諾握著她的手,笑著點了點頭。
復活普通人還是復活圣人,對他來說,其實沒有什么區別。
只是這些日子,他一直在幫她們彌補遺憾,鳳凰和夜鶯的父母,安寧的母妃,知意的母后……,總得一個一個的來。
李諾目光望向前方,湖邊的草地上,一道身影快速的凝形。
“公孫大師!”
當那位中年女子出現時,知意飛快的站起身,緊緊的抱住了她。
母后去世的早,公孫大師從小就在她身邊,對她來說,公孫大師是亦師亦友亦母的關系。
中年女子憐愛的摸了摸她的頭發,微笑道:“小丫頭,我不是說了,我們還會再見的嗎……”
片刻后,她走到李諾面前,微微行禮,說道:“勞煩了。”
李諾笑道:“公孫大師不必客氣。”
早在突破第八境的那一刻,李諾就知道,知意所說的公孫大師,是陰陽家的圣人,而且修為還在東方玄之上。
這個世界,對他是沒有什么秘密的。
無論是過去發生了的事情,又或者是未來沒有發生的事情,都在他的感知之內。
公孫大師解釋道:“先祖曾經留下了一份傳承,我是在獲得那份傳承之后,才得知這一切的……”
其實她不必解釋,李諾早就知道,公孫家的先祖,就是在《天書》上留下畫像的那位陰陽家初代圣人。
說起那些圣人,也是時候見一見他們了。
李諾走進園內一處院落,關上院門。
一道道身影,開始在院中凝聚。
他們每一位的身上,都散發著圣人的氣息。
為首一位穿著儒衫的老者對李諾長揖一禮,開口道:“多謝小友。”
李諾長揖回禮。
看著這位熟悉的儒衫老者,李諾心中涌起一種奇怪的感受。
科舉高中之后,他曾在儒廟之中,對著儒圣畫像行禮,沒想到有朝一日,活生生的儒圣會站在他的面前向他行禮。
李諾看著儒圣,問出了心中的一個問題:“你們是怎么帶我過來的?”
儒圣身旁,另一位面色剛毅的身影解釋道:“武圣自爆,破碎虛空,將法典送入另一世界,待尋到有緣人之后,受到儒經召喚,自會回來……”
對于這些初代圣人,李諾是心中佩服的。
作為書中虛構的角色,他們竟然能想到這種方法,來打破本來必定無法打破的死局。
但他心中還有疑惑,既然將法典送入另一個世界,需要武圣自爆,但是法典回來的時候,為什么不需要借助這樣的力量……
以李諾對武圣的了解,武圣自爆的威力,在另一個世界,恐怕唯有核彈爆炸可以比擬。
總不至于他午睡的時候,挨了一發核彈?
三流作者都不會這么寫。
這個問題,諸圣也解釋不了。
將法典送走,已經是他們能力的極限,他們將之后發生的事情,統統歸于機緣。
法圣解釋完之后,儒圣再次開口:“小友,我等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既然他們已經存在于這個世界,他們的不情之請,就算是不說出口,李諾也知道。
他們,想看看真實的世界。
這些屹立于大陸之巔,擁有著絕對傲氣的強者,就算是注定永遠被困在虛幻的世界之中,也想要看看那真正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樣,想要看看那創造他們的,究竟是什么樣的存在……
這件事情,唯有李諾能做到。
他本不屬于這個世界,這個世界也無法限制他。
只是,他一直沒有勇氣邁出那一步。
李諾點了點頭,說道:“我答應你們,不過,在這之前,我還有一件事情要做……”
李諾離開這里,來到另一處院子。
他剛剛走進去,東方晴就立刻走過來,緊緊抱著李諾的胳膊,哀求道:“李大哥,你救救我爺爺吧!”
自從突破到圣境,看到這世界的真相之后,東方玄整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發呆。
陰陽家畢生都在研究命數,最后發現,命數其實并不存在。
就算是這本書已經完結,世界的意志,仍舊在為每個人推演人生。
所有人,不過是沒有思想的傀儡,在任由世界意志擺布。
李諾所做的,只是小范圍的修正。
得知這些,沒有像東方家的先祖,以及歷史上諸多陰陽家圣人一樣癲狂而亡,已經很不容易了。
李諾伸出右手,輕輕握拳。
這一刻,這個世界所有的生靈,不管是沒有修為的普通人,還是各家的半圣以及圣人,都仿佛聽到了什么東西碎裂的聲音。
就連長安街頭的狗,都抬起頭,茫然的望向四周。
整個世界,仿佛都安靜了一瞬。
不過,一瞬間之后,人們就恢復如常,繼續剛才的事情,似乎剛才什么都沒有發生,只覺得身體無形中輕松了不少。
但對于東方玄以及陰陽家的圣人來說,整個世界,都變的不一樣了。
在他們的眼中,命數,消失了!
他們再也看不到別人的命數,并不是完全看不到,而是他們看到的命數,是一片空白!
雖然這讓他們極不習慣,但這卻代表著無限可能!
體內的陰陽家修為,在快速的消退,東方玄低頭看了看,喃喃道:“老夫的修為……”
李諾看著他,說道:“這個世界,以后再也沒有陰陽家了。”
陰陽術的預知,其實是對世界意志的窺視。
當世界意志消失,不再為大陸上的人們推演未來,陰陽術也將不復存在。
從現在開始,這個世界的人們自由了。
他們的人生,由他們自己創造,每個人的未來,都充滿了無限可能。
世間再無陰陽家,也再也沒有天命可窺。
哪怕是李諾自己也不行。
東方玄頹然的表情一掃而空,即便是失去了圣境的修為,但他同樣得到了某種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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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在趙知意身邊的公孫大師,同樣長舒了口氣。
同一時間,長安某座普通的宅院。
睿王將手中的書籍放下,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這個世界,終于清凈了……
小院之中。
在諸圣的注視之下,李諾的身體慢慢虛化。
當他睜開眼睛時,已經在喧鬧的市井之中。
街道上熙熙攘攘,蒸餅鋪騰起的熱氣裹著胡麻香,貨郎擔頭的銅鈴叮當亂響,穿短褐的腳夫扛著麻袋與他擦肩而過,汗酸味混著新伐木料的清香撲面而來。
無數路人從他的身旁經過,沒有一人察覺,擁擠的街道上忽然多出一人。
唯有一個蹲在街邊啃糖葫蘆的孩童,突然瞪圓了烏溜溜的眼睛,拽住母親靛青的裙角嚷道:“娘,那個人好像是忽然變出來的!”
婦人繼續和鄰家娘子聊天,頭也不回的打開孩子的手:“大人說話,小孩別插嘴,好好吃你的糖葫蘆……”
李諾環顧四周,這里和長安的街道極其相似,讓他產生了一種他還在書中世界的錯覺。
不過,這里不可能是書中世界。
即便是虛構之物,也總能找到一些原型,書中的長安,或許就是作者根據現實所構造的。
他感受不到這個世界的意志,儒家,法家,墨家,武道,書家……,他體內的各家力量,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也正常,畢竟,那些設定是書中獨有,當他脫離了書中世界,便要遵守真實世界的規則。
說起來,書中的長安,甚至要比這里更先進和發達一些。
那里家家戶戶已經通上了電,出行可以乘坐先進的交通工具,而這里,還停留在馬車的時代,李諾很是懷疑,那個三流作者,是怎么想到那些關于現代科技的劇情的?
直至此刻,李諾心中,還有很多的謎團未解。
他在街道上漫無目的的走著,騾馬脖頸的鑾鈴叮咚遠去,布莊掌柜的算盤珠子噼啪作響,這些聲響織成密實的網,將他裹進這方平凡的有些無聊的塵世。
那三流作者能在虛幻中造出電燈明滅的街市,讓紙頁上的長安跑著鋼鐵巨獸,而他自己的世界卻困在榆木車輪里,這又何嘗不是一種諷刺?
耳邊傳來兩人的交談聲音。
“王木匠新打的妝匣你瞧見沒,那手藝是真的高,榫卯嚴絲合縫,雕的并蒂蓮還能引來真蝴蝶……”
“早勸他棄了那勞什子筆墨營生,偏要等餓瘦了錢袋才開竅……”
“那家伙的筆桿子只是三流,但木匠的手藝堪稱一流。”
“我準備讓他打一套櫥柜。”
“我家的桌椅板凳也該換了……”
李諾跟隨二人,來到城中一處民居,這里雖然算不上破落,但也就是普通人家,院內院外擺放著許多木制家具,地面上也滿是廢棄的木屑木塊。
“櫥柜三天就好,我的手藝您放心!”
“桌椅板凳庫房有現成的,你自己去挑,看上哪個拿哪個。”
一名男子站在院中,熱情的招呼著客人,看到門口還站著一道身影,立刻迎上來,曬黑的圓臉上露出笑容:“客人,您也是來定制家具的嗎?”
李諾看著這名男子,他大概三十歲出頭,個子不高,樣貌平庸,身材也有些中年發福,屬于扔在人堆之中,根本找不出來的普通人。
李諾微微一笑,說道:“我先看看……”
男子笑道:“那您先看,有事隨時招呼……”
說完,他就走到一旁,繼續剛才還未完成的工作。
他剛剛拿起鋸子,忽然又看向李諾,疑惑道:“兄臺,我看你很面熟,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李諾笑道:“或許吧……”
男子搖了搖頭,甩開這莫名其妙的思緒,專心的鋸起木頭。
李諾站在他的身旁,問道:“聽說你以前寫過小說?”
男子拉鋸的手微微一頓,很快又重新動作,說道:“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不提了,不提了……”
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忽然警惕起來,看著李諾,一邊用手護著腦袋,一邊道:“你不是來打我的吧,你聽我解釋,寫成那樣我也不想,存稿用完之后,我怕挨罵不敢斷更,又沒有足夠時間的構思,所以很多劇情顯得倉促,副本篇幅嚴重不足,不是我不想給佳人戲份,而是他們在一起之后,我不知道應該寫什么,我不想每天都寫床上那點事,我知道他們都那么寫,我想寫感情,想寫革命,想寫斗爭,想探討自由意志,想寫歷史周期……,我有太多想寫的,我每一個都想寫好,但是每一個都沒能寫好,我只是一個死文青的三流作者,我以后再也不寫書了,你別打我,你買家具我給你打五折,不,三折……”
顫抖著說完之后,他抬頭一看,發現眼前之人已經消失了。
“走,走了?”
他長舒了一口氣,終于放下了心。
這時,一名樣貌普通,穿著布裙的婦人從一處屋子走出來,端著一碗水,走到男子面前,說道:“相公,喝點水吧……”
他正好有些口渴,端起水碗一飲而盡。
將碗遞給婦人,瞥見自己指節上多年握筆磨出來的繭子,男子神情一時有些發怔,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婦人見他神情有異,關切問道:“相公,怎么了?”
男子沉默許久,緩緩抬起頭,說道:“娘子,我,我還是想寫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