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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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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場清寒的劍雨,五條消逝的生命。

  太平漕最后五個高層的尸體墜入湖水,裴液緩緩收劍歸鞘,偏頭看向南岸那道遙遠威嚴的聲音。

  隔著湖水和雨幕,那邊近乎是死寂的安靜。

  一襲遙遠的黑氅,三品武勛,那是久居高位的氣質,而有什么沉重的暴怒正要一觸即發。

  裴液靜靜看著他,卻連劍也沒握,仿佛篤定他不敢出手。

  太平漕幫已經完了,你不知道我們會從它身上查出什么,豈敢沖動地把自己搭上?

  攀著燕王枝脈被運作到三品高位,花費的那些資源,牽扯的那些關系,不是用來折在此處的。所以這時他只能扮演一個秉公的金吾將軍,寧可看著親密的同袍故友被殺死,絕對不能暴露出自己和那張律守令的半點關系。

  裴液收回目光,淡冷的聲音傳徹西池:“三司查辦鯉館之案,不勞金吾費心了。”

  而后他踏湖一掠,人已直穿西池。顏非卿與之并肩。

  他們從西池東岸而來,殺光了飛鏡樓的太平漕眾,要往西池西岸而去。

  而那里,正是太平碼頭。

  不再需要城衛的隊伍,搜查文書已簽,謝穿堂領著一隊捕快闖入了這里。

  敢阻攔者都不是女子幾合之敵,而更重要的是,直到此時,碼頭內的諸多幫眾都還沒有反應過來。

  西堂能通風報信的已然全殲,而當飛鏡樓諸人浮尸湖上之時,兩名殺星已經撞入了這座小島。

  絕沒有時間毀尸滅跡。

  所謂如入無人之境,這片碼頭被整個翻起,終于在那片不許漕工前去的區域的地下,他們發現了一片巨大的牢獄。

  果然是“南北十五丈,東西十九丈,牢房八十間,囚人三百口”,里面縮在墻角之人,俱是良人百姓。

  這當然就是最不容質疑的鐵證,人證物證都擺在整個神京面前,這一夜太平碼頭的燈火不會熄滅,明晨剛剛醒來的狄九會親臨這里,一切都會徹徹底底地點驗清楚。

  裴液立在牢獄門口,神色惶然的人們正被一個個引出地牢,每個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有施暴的痕跡,可以想象,在毒打中,一份份地契是怎么被按上手印。謝穿堂看著他濕透的衣裳和和殘傷的身體,蹙眉低聲:“你先回去醫治吧。”

  裴液搖搖頭:“等等。”

  他望著出來之人的面孔,直到一對相貌符合的夫婦神色麻木地走出來,裴液才伸手抬了一下,神色一松:“兩位止步,敢問是程小朱的父母嗎?”

  夫婦怔愣地抬起頭來,下一刻臉色才猛地變化,驚喜恐懼等情緒同一時間涌了上來但只一下而已,面前這位臉色蒼白的少俠已繼續道:“受其之托知會一聲,程小朱已被救出在京兆衙門,兩位暫歇之后,便可相會。”

  南岸之上,雨水漸漸停下,燈影也漸漸散去了。

  被打斷的任何詩會當然都沒再辦下去,但綠華臺上的每個人都覺得不虛此夜。

  于國子監里縱論是非、第一次辦詩會觀劍的學子們來說,這樣真正的江湖實在太令人印象深刻,本已落定的鯉館之案就這樣被兩把劍掀翻,整個太平漕幫一夜覆滅.可以想象在后面很多天里,這都是停歇不下的談資。

  只有鄭之伊面色僵硬。

  但沒有多少人注意這位公子的情緒了,庭花定定地望著人已經消失的湖面,忽然一抓旁邊傅芝云手腕,轉過一雙晶亮的眼睛:“下回詩劍會如果請不到裴同窗的話,我會死掉的。”

  楓影臺上,崔照夜安靜望著已經空無一人的湖面,只覺靈魂整個醒過來了。

  從小到大多少年,她為劍這樣東西著迷,可那些至高的劍門,無一不隱隱指向一個她并不喜歡的方向。

  “無情”、“天”、“無漏”、“空”.越高的劍,越容易出現這樣的詞語。崔照夜很欽佩那些歷代劍者的才華橫溢,也真的為顏非卿這樣的劍者神思一清,但正如她所說:“我還是覺得‘劍’應該是屬于‘人’的東西。”

  可惜三十年來尋劍客,崔照夜并沒有期待自己能在如此年輕的年紀,就遇見那位能和這些人站在一線、又踏在另一條路上的劍者。

  直到看見這天雨傾落的一劍。

  “.你知道嗎,他學這門劍,一定沒有超過十天。”崔照夜輕聲道。

  長孫玦轉過頭,這位摯友趴在欄桿上托著下巴,眼睛在燭火里亮晶晶的。

  “這也能瞧出來嗎?”她驚訝。

  “當然,這種劍,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崔照夜很少如此話多,“比如顏非卿就用不了這種劍。”

  “.顏非卿也能學會吧?”同樣看了幾天劍的長孫玦也有自己的理解。

  “學會了也不如裴液用得這么好看。”

  “.”長孫玦沉默一下,然后也有些好奇,“那裴液真的是很厲害很厲害的劍者了?”

  “對啊。”崔照夜兩手托著臉,“你瞧剛剛他身形孤飄,持劍隨意,最基礎的‘橫劍架’歪了三寸.但正因這丟失的三寸,那種神意一下就清晰可感。”

  “.錯了也好嗎?”

  “當然!心意凝聚,形體方散,那正是化入雨意的狀態。”崔照夜柔聲道,“還有,你瞧他用了兩次那式先踉蹌后爆發的攻劍,但步伐和劍勢調動全然不同,偏偏又每一種都那樣驚艷完美你知道嗎,他每一招都是得魚忘筌,才能在那許多極苛刻的境地用出來。”

  “唔”長孫玦認真回想著。

  “我倒不是批評其他劍者,但把那些苛求招式的庸人放在同樣境地,早就引頸待戮了!”崔照夜托著下巴,曼聲道,“還有,他剛剛收劍之后,朝我們這邊看來,黑發透濕,身姿孤弱,臉色那樣蒼白冷淡,偏偏一雙眼微微下耷地看著楊遽虎.”

  長孫玦想著那一幕,忽然微微蹙眉好奇點著下巴:“這時候他不是已經把劍收起來了嗎?表情也有什么深意?”

  崔照夜仍然托著下巴:“我是說,他生得好英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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