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長,你看見沒有?”
夜幕下,剛剛趕至團城口的常戰眼睜睜看著六百多顆炮彈落在眼前高地上時,站在那兒愣住了。
他是來裝腔作勢的,按照許朝陽的要求,他得帶著新一團過來做出一副要拼死進攻團城口壓迫感,這才能迫使板垣那老王八蛋死守團城口高地……
這個時候,炮營的滿倉子將一口氣打光忻州用了足足一年時間積攢下的所有炮彈,以能將團城口至高點那座山頭每一寸土地都犁一遍的火力優勢,將第五師團的殘軀和板垣徹底炸碎在那兒。
可這許朝陽也沒說咱們也有毒氣彈啊!
常戰當時真就是這么想的,他就以為山頂的那股黃煙是許朝陽扔的毒氣彈,且一點都沒覺著這件事哪不對。
咋,就許小鬼子給67團扔毒氣彈,不許俺們還手?
要不是俺們家里頭不趁這尖端的家伙式,常戰都想在小鬼子他們家炕頭上扔幾顆玩玩……等會!在炮轟團城口的時候扔毒氣彈,那好不容易弄出來的毒氣不都崩飛了么?
另外忻州哪兒來的毒氣彈?
那是……怨不得許朝陽這小子屢次下令,讓各支部隊拿足腔調慢抬腿,他是早就知道鬼子在這團城口藏著毒氣彈呢吧?
不讓弟兄們趕過來圍剿,不讓弟兄們給朱融的67團報仇,是怕部隊往團城口山下一圍,小鬼子抬手就給毒氣彈扔出來,是吧?
你娘的!
你那張嘴閉的可真死啊……
山林中……
“開炮!”
“開炮!”
“開炮!!!”
“我他媽讓你開炮,你聽不見啊!你聾啊!”
滿倉子一腳踹倒了一個排長,他就納了悶兒了,怎么底下人都在朝著團城口開炮,唯獨這小子站那兒一動不動?
哪怕自己接連下達了幾次命令,他就跟沒事人似的,那都不帶回頭看自己一眼的……之前他不這樣啊,那幾輪打的都挺好的……怎么就在用力縮了一下脖子以后變樣了呢?
滿倉子揪著這小子衣領將他從地上拽起來,剛要掄起拳頭的那一刻,他眼睜睜看見了這小子順著左耳朵流淌而下的血液,同一秒,滿倉子給拳頭撂下了。
“老斌子。”
“營長。”
這句話說出來之后,被滿廣治稱為‘老斌子’的人明顯愣了一下,他不傻,人家能分清楚左右聲道的缺失。
滿廣治在老斌子流血的那只耳朵旁邊大聲喊了一句:“老斌子!!!”
老斌子突然瞪大了眼睛,自己往外撤了好幾步,以流血這只耳朵朝向了滿倉子:“營長,你再喊我一嗓子。”
老斌子聽見了,可他是從另一個耳朵聽見的,流血的耳朵就像是徹底讓人用洋灰給糊死了一樣,一點動靜都漏不進去,而那個耳朵,則是他整日里站在炮邊上的耳朵。
“老斌子!!!!!”
滿廣治用力嘶吼著,他的嗓音引來了周遭所有炮兵的側目,也讓眼淚順著眼眶淌了下來。
老斌子沒死,可他聾了一只耳朵,這個從喜峰口就開始跟著自己的炮兵,隨著自己經歷了這么多場戰斗都沒讓子彈摸著過一下,沒想到讓九二式步兵炮給震聾了。
滿廣治現在有一種想要殺人的感覺,他想整死個鬼子,不是用炮,不是用槍,是給鬼子腦袋就綁九二式步兵炮上,就這么不間斷的開炮將其活活震死,也讓他們感受感受這到底是什么滋味。
“開炮!”
滿廣治回頭流著淚水沖著其他炮兵喊出了這一句,而老斌子卻慢慢悠悠的走了過來,沖著滿廣治說了一句:“營長,沒事,我還有一個好使的耳朵呢,往后我稍微側著點身子,就能聽見你的命令了。”
他這句話說完,又問了一句:“剛才是打算讓我開炮是薅?”臉上,全是專屬于這個時代‘苦命人’的湊活。
饑一頓飽一頓的他們能湊活、被位高權重的人給了個大嘴巴子他們能湊活、讓誰損幾句他們能湊活,眼下好不容易翻身,耳朵還聾了一個,照樣湊活……
“炮營一連一排,射擊諸元不改,裝彈!”
“放!”
滿倉子著眼睛就跟漏了一樣,用力的咽了一口唾沫,因為剛才老斌子根本就沒察覺到自己的改變,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是喊著說的……和平常聾子與人說話都會加大嗓音一樣,他們是在自己沒聽見聲音的時候,覺著自己聲太小了……
他們,連自己聾了,都在找自己身上的原因。
“快點快點快點!”
“快點!”
“我跟你們說,想要迅速成為一名老兵,那就只能多打仗……”
“只有你打仗打的多了,才能和一團長老常一樣英勇,不是都想當英雄么?到了戰場上才知道誰是英雄誰是狗熊……”
“團長你快看!”
火急火燎趕過來的新二團剛剛繞過山坡,眼前才出現團城口的高點,那一顆顆炮彈就開始在山上遍地開花,一股股火光照亮了每一個戰士的眼眸。
王天浩還在那兒掐著腰直納悶呢:“這頓炮彈砸下去,明兒這座山不得矮一截啊?”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傳 “這也不用打啊,這種規模的炮火覆蓋別說是人了,山上就不可能有活物啊……”
“團長,你瞧,山頂冒起一股子黃煙,那玩意兒和炮彈炸出來的黑煙不一個色!”
王天浩不瞎,也不傻,他當然看見那股子黃煙了,他不光看見了那股子黃煙,還看見炮火迅速將那股黃煙崩散……
“閣下!”
“閣下!!!”
轟!轟!轟!轟!轟!轟!
炮聲不斷的團城口高地,板垣征四郎正在滿地打滾,周遭,全是被爆炸的炮彈崩散的黃色氣體。
這東西被人吸入之后,會迅速收緊呼吸道,所以板垣征四郎不斷的在用手捂著脖子,而身旁沖他說話的那名鬼子兵則不停使手抓撓著身上的皮膚,那皮膚上正在不斷冒起一個個水泡,水泡被抓破后,會變成爛乎乎一片,能讓人明顯感覺到刺激性的灼燒感。
“閣下,撤退吧!”
鬼子士兵強忍著身上這股難受,手都伸進了衣服里去抓撓,趴在地上躲避炮彈彈片飛濺的同時,依然按照規矩詢問著板垣征四郎關于這場戰斗的指令。
他周遭已經徹底沒了人影,遠端火焰里還有在不斷逃竄的鬼子,可下一秒,就會由一發炮彈將其徹底炸碎。
呃……
板垣征四郎躺在地上不斷使手抓撓著嗓子,他已經給嗓子鬧出了一條條血印,鮮血透過皮膚正在向外流淌,他現在都有奔著炮彈落點一腦袋扎過去的心思,可這落在山上的炮彈就跟長了眼睛似的,就不往這邊落。
板垣征四郎是真狠,用指甲在脖頸之間一把一把挖著血肉,無法呼吸的他拼命張著大嘴,將一張臉越憋越紫時……
脖頸上的鮮血成股成股的冒了出來,他也不知道給哪根血管撓開了,既沒有出現動脈那種向外滋的強壓形噴濺,也沒有讓呼吸道稍微順暢一點,整個人在血刺呼啦的脖頸下,用力一蹬腿兒,活活憋死在了滿山的毒氣之中。
“閣下!!!!”
鬼子兵還能呼喊,還能勉強趴著向板垣征四郎,倆人湊在一塊的瞬間——轟!
一顆炮彈落下,兩具被炸碎了上半身,只剩下下半身拖著滿肚子砸碎的尸體,落下了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