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面、油、菜……
許朝陽回忻縣的第二天,成批的物資被裝上了騾馬車、手推車運往靈山,算是川軍的過年物資。
米,是小米,還別挑,挑還就真沒有別的了;面,是苞米面,就這玩意兒愛吃不吃;菜,是過冬白菜和蘿卜,這日子口也就這些東西,這都算不錯了。
許朝陽不是沒錢,他是有錢也買不來物資,眼下陽泉和平定正在打仗,忻口外邊就是第五師團,嚴老西子也不會和他做買賣,加上川軍得罪了晉綏軍,217軍分區算是徹底被晾在忻州沒人管了,誰讓你占了人家地盤呢?
當然,這也不是沒有解決辦法,你要是樂意給忻州交出去,讓嚴老西子派軍隊和要員進來,那你讓晉綏軍拿什么來換都行,可許朝陽不是不樂意這么干么?那就只能挺著了。
什么?
延安?
延安倒是有支援,可支援過來的全是明年開春用于耕種的種子,也就是說只要戰事依然在繼續,起碼一年之內,217過的都是苦日子。
忻縣,原警察署大院,阿爾泰手底下的騎兵就在隔壁,這群兵如今除了伺候馬,就剩下在周遭巡邏了。
許朝陽帶著人經過的時候,專門進騎兵營看了一眼,院里的馬明顯見少,不光是馬,沖鋒槍也沒了,眼下再用騎兵,就得讓這群騎兵揮舞著馬刀往前沖,只剩下用生命去壓縮鬼子生存空間的作用,不然忻口戰役他能不用騎兵么?
“首長!”
警察署門口的衛兵沖著許朝陽敬了個禮,他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就帶著身后的四五個人進入了院內,才進院,滿院的油墨味道便鉆進了鼻腔……
嚓、嚓、嚓、嚓。
等推門進了屋,擺放在屋子里的印刷機器正在不斷工作著,一版一版紙幣被印出后,先進行晾曬和烘干,烘干好的紙筆才會由人工用尺子卡好后,使鍘刀再鍘成單張紙鈔,工序落后極了。
就這,還是有不少殘次品被生產了出來,得靠著人工往外挑。
“小鐸啊……”
小鐸,姓什么不知道,峽公將人交給他的時候,這小子就說了這么個稱呼,許朝陽也沒往深了問過,畢竟峽公說了:“這是咱們從蘇區一直跟到現在的戰士,是經歷過生死考驗的,絕對可靠。”
“首長。”
小鐸很壯,卻不顯胖,一搭眼也就一百二三十斤,可那胳膊上的肌肉扎實程度很嚇人,渾身上下硬得像塊鐵。
“峽公將怎么從忻縣把這些東西帶出去的事,都跟你們說過了么?”
“您放心,都交代完了。”
許朝陽點了點頭:“數目是多少,心里得記著點。”
“帶出去一千萬,交給志公堂的司徒,照片我看過,人的長相已經記在了腦子里了;落地后會有個叫老八的來接,這個人是從粵州被人當豬仔賣到那邊的,后期才到了司徒的身邊,在粵州的時候倒騰過一段日子的軍火。”
“我們回來的時候帶回來五百萬小額舊鈔,怎么去的怎么回來,他們的人會給我們送回來,一來一回得半年光景。”
許朝陽不問他們怎么從忻縣到粵州,再由粵州登船,只是囑咐著說道:“這對咱們很重要,只要把這條道跑通了,往后的速度只會越來越快……”
“這一千萬,你們每人背十萬,貼身放,什么時候落地了,才能從身上拆下來。”
“司徒那邊都打好招呼了,不會有人為難你們,可為了安全,還是要小心,離開忻縣的時候,我的人會給你們準備家伙。”
小鐸沖著許朝陽一低頭,算是聽見了這些話,可他們身上絲毫沒有軍人那動不動就打立正、敬禮的習慣,全都和普通老百姓一樣,只是這個小鐸,顯得呆板了一些。
“袁可沁!”
“袁可沁!!”
一個臉上蓋著報紙,在廠房里將腿搭在桌子上的小伙聽見了呼喊之后,一把將報紙抓了下來,瞧見了許朝陽就跟總算是找到了給他當家做主的人一樣,邁步就沖了過來:“姐夫!姐夫!”
“一個月了,我活拉讓老舅關在這兒一個月了,我求你了,給我放出去吧……”
聽見袁可沁的哀嚎,許朝陽都樂出聲了,當年在平津叱咤風云的青幫大輩兒讓李萬朝關進了廠房里,那得憋成什么樣啊?當年他出入的可都是歌舞廳、濃情館這種地方,喝的是咖啡、吃的是燕窩鮑翅。
“你再忍忍吧,等你姐稍微顯懷了,你跟著一起去美利堅。”
“對了,讓你準備的錢,準備好了沒有?”
袁可沁給腦袋耷拉下來了,連回答的動靜都沒有,抬手給桌面上絨布掀了起來,那絨布底下,都是裁剪好的紙鈔。
許朝陽一揮手,他身后跟著那幾個人連桌子一起抬出了警察署,這,是他們第一步。
而此時,許朝陽轉過身,看著那個叫小鐸的說道:“記住,這條路,比這些紙票子重要,這些紙票子,比你們所有人的命重要,聽明白了嗎?”
不是他許朝陽心狠,而是走通了這一次,則代表著整個十八集團軍更為輕松的未來!
為了這些,別說是將這一百人的命搭進去,就算是將整個217搭進去,許朝陽也在所不惜。
“保證完成任務!”
小鐸依然沒敬禮、也沒立正,可他還是下意識的將雙腳并攏了一些,這代表著心底最認真的態度。
“即刻出發!”
小鐸轉身就走,許朝陽跟隨他的腳步從警察署走出來時,院外已經站滿了從延安過來的一百名隱蔽戰線戰士,他們在大冬天的全脫成了光膀子,用布條不斷往身上纏繞著桌面上的紙鈔。
許朝陽卻只能在這些人身后看著,到此為止,他已經幫不上任何忙了。
當所有人將紙鈔綁好,小鐸看向了這些松散站著的人,說道:“至多三人一組,最少兩人一組,去忻縣東門找楊主任領盤纏,聽明白沒有!”
黑壓壓的人群沒有一個答話,小鐸卻再次下達了命令說道:“出發!”
三三兩兩的人分波兒從忻縣走出,晃里晃蕩的姿勢讓人根本就看不出這世界上的紛亂和他們有半點關系,可就是這么一群人,能帶回來足夠養活整個軍分區的錢,那年月蘇方援助給我黨的錢,也才二三百萬兒美子。
當他們走后,許朝陽回頭看了一眼這間被自己騎兵營看守的警察署,留下一句:“封門!”
袁可沁順著窗戶往外看的態度,很像是一條順門縫望向外面世界的狗,除了沒有脖頸上的那條鎖鏈……
延安。
一群端著攝影器材的老美踩著黃土地步入了楊家嶺,伍先生在窯洞門口迎接,用英語說道:“歡迎啊,歡迎各位來到延安。”
隨后,將這群人讓了進去。
會客室內,怹,背手而立,面帶微笑,這是我方與美利堅派來的駐延安軍事觀察組的第一次會面。
翻譯?
有伍先生在,怹完全不用擔心翻譯的問題。
“來,請眾位落座。”怹沖著椅子上伸了伸手,在和伍先生對了一次眼神兒之后,笑的更開心了。
據傳聞稱,我軍與老美的軍事觀察組除了那些需要客套的言論之外,一共進行了三項交涉,頭一項,由老美的代表皮爾斯提出,能否近距離和217接觸,他們很想知道為什么一支在我黨指揮下的部隊,可以打出如此輝煌的戰績……
嗯,被怹思考之后,拒絕了。
第二項,是怹提出的,詢問老美代表皮爾斯能否申請一些援助,無論是資金上的還是技術上的,又或者是軍事上的。
呃,皮爾斯說,他只是軍事觀察組的成員,沒有權力答應任何事。
第三項,依然是我方提出的,怹說,我們近些年攢了一些錢,大概有個五六百萬美子,可否和你們進行交易……
皮爾斯重申,他只是軍事觀察組代表,負責拍照、記錄,但,會將這次會談的一切內容都提交上去,至于上面是什么意思,他也不清楚。
總之,這次會面在友好的氛圍之下,什么都沒談成,可我方的目的,全都達到了。
幾日后,美方報紙在大洋彼岸大肆宣揚十八集團軍想要購買武器的消息,還準備了至少五六百萬美元的資金,但,他們本著以和平為主的目的,嚴詞拒絕。
那份高姿態、那份不屑一顧、那份覺著你們根本就不配和他們在同一桌面上的態度,讓遠在重慶的日記哥,拿著這份由國外傳回來的密電,露出了冷笑。
這一幕在全世界人眼中的‘自不量力’,卻正中怹的下懷!
現在,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黨手里捏著五六百萬美子沒地方花了……還都拿你當成了窮人乍富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