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1月末,天寒地凍,許朝陽帶著整個警衛營的戰士在延安楊家嶺外列隊。
他胸口佩戴著黨徽,頂著頭頂帽子上的五角星,站得筆直。
與此同時,他身后的隊伍也壯大了,129師給配的一百名指導員、教導員和三名政委全員到位,身邊站著峽公下派的隱蔽戰線同志和一百名準備將美金不遠萬里運送到大洋彼岸的戰士,這些人集體沖著楊家嶺……
“敬禮!!!”
許朝陽用稍顯沙啞且男人氣息十足的嗓音喊出了這句話,那時,217警衛營的戰士們、隱蔽戰線的戰士們同時抬起了右手,沖著那個方向敬禮后,面對著那片破舊的窯洞,站了有足足一分鐘之久。
他該回去了,入黨那一天組織上不光將他官復原職,還將整個217軍分區的重擔放在了他的肩膀上。面對這份器重,許朝陽本打算去楊家嶺道別的,可到了楊家嶺之后,李劍武卻告訴他說:“怹剛睡下……已經兩天兩夜沒合眼了……”
最近這段時間在延安不斷忙碌的不止許朝陽,還有怹,金陵的慘案、徐州的大戰、山西的第五師團和已經到了延安的大老美軍事觀察組,哪兒都得怹操心。
許朝陽是真不忍心去打擾怹,可不走已經不行了。
忻州的川軍、剛剛運送過去的兵工廠、已經組裝好的印鈔線,他也一腦門子的官司。眼下的忻縣可不光是217和那些難民所在的一座破敗縣城,現在的忻縣更像是被氣體吹鼓到極致的氣球,稍微讓誰捅咕一下都有可能炸開,你要不讓他親自回去坐鎮,許朝陽還真不放心。
“禮畢!”
許朝陽放下了手,隨即轉身高呼:“向后轉!”
這支五百人的隊伍在一個轉身下,徹底離開了延安:“跑步走!”
現在的許朝陽,可不是手里只有一個三營、三營里只有一個三連的軍分區首長,他擁有足足一個團的兵力,和整個一個軍團尚不屬于他的川軍……
怎么才能讓這些人穿上自己這身軍裝、又如何給他們心思扭轉過來,令這幫人手里都能拿上合格的武器、給小鬼子打得哭都找不著調門,這才是眼下發展的重中之重;至于如何將那些美鈔運送出去的事,他已經準備完全交給隱蔽戰線上的同志們接收了,而袁可沁,等袁福珍月份再大一點,陪著姐姐去大洋彼岸待產,順便和洪門聯絡感情不是挺好么?
可令鄧西侯轉變思想哪是那么簡單的事?
這時候他給李萬朝想起來了……那貨鬼心眼子多啊,這種事,還得找他嘮!
忻縣。
破損的城墻已經修補好了,不過這面城墻的修補處和其他地方顏色完全不同,像是在偌大的城墻上打了一塊補丁。
忻縣城內諸多百姓跟搭伙過日子似的,全都擠在還能住人的房屋里,大片大片被炸毀區域依然以殘垣斷壁的形式撂在城內,到處都是房屋殘骸……
如今城內百姓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去廢墟中挑選還能使用的磚塊和木材,等待來年開春再大興土木。
這會兒已經快要過年了,經歷了戰爭的百姓們已經沒了干勁兒,仿佛剛剛經歷了這一切的他們,最先涌上心頭的并不是對新生活的憧憬,而是想找個能遮風擋雨的地方歇會兒……
“嫂子!”
“嫂子!”
在忻縣內忙活的戰士們看見了袁福珍帶著丫鬟從屋子里往外走,紛紛扭頭打著招呼,袁福珍也不怯場,穿著早年間置辦的皮大氅、脖子上圍著狐貍皮圍脖、戴著水獺的帽子,給手搭在根本就看不出什么的肚子上,一路微笑著點頭,嘴里不停的在‘哎,哎’的答應著。
小范給你拿的比國府高官富太太味兒還正。
等出了城,瞧見楊靜宇和李萬朝站在縣城門口那一刻,她才默默的湊上去問了一句:“到哪兒了?”
李萬朝回頭看了一眼,回應道:“齁老冷的,你上這兒來干嘛?再給孩子凍著。”
楊靜宇卻很客氣的說道:“一個小時前,咱們的人回來說已經過了忻口了,這會兒應該快到了。”
盼著許朝陽早點回來的,不僅僅是她袁福珍,還有所有217的戰士們,畢竟1938年的春節是1月31號,大家伙都盼著軍餉年俸呢。
當然,最盼著許朝陽早點回來的人還得數袁福珍,肚子里的孩子怎么也得聽見自己親爹的聲兒不是……
“看!”
楊靜宇向前一指,遠處一路煙塵驟起,幾匹快馬破煙塵而出,為首一個,正是率眾疾馳的許朝陽。
“駕!”
近家情切的許朝陽策馬揚鞭一路狂奔,他身后,是屈勇、大個兒緊隨其后,再往后才是217警衛營的兵。至于其他人,那都看不見影兒,許朝陽只留下幾名217的戰士當引路人,自己先跑了回來。
“駕!”
他都當爹了,能不著急么?
其實這時候他即便看見袁福珍也幫不上什么,但那種急切的心情就像是有什么人在腦子里不斷催促似的……
“吁”
當這匹馬疾馳到城下,被許朝陽勒住韁繩后,任由身后的煙塵向前刮去,這才翻身下馬。
在那兒等著的老楊和李萬朝分別露出了笑意……
可許朝陽看見了他們身后的袁福珍,三步并作兩步打倆人中間快步沖過,一把就端起了袁福珍的胳膊:“有啦?”
他也不知道自己該問什么,可臉上那笑就是落不下來。
袁福珍羞臊的點了點頭,含著下巴……
“么嘛!”
許朝陽捧起袁福珍的腦袋,‘啪嗒’就是一口!
楊靜宇當時就樂了:“朝陽,這時候你光自己過癮啊,也不知道讓讓老戰友?”
“滾蛋!”
許朝陽笑著罵了一聲,連袁福珍那兒都傳來了‘噗嗤’的忍俊不禁之聲,俏臉緋紅。
這才是味兒最正的217,這種玩笑也只有老楊才敢跟他開,而這樣的環境,是他許朝陽早就習慣到不能再習慣、舒適到不能再舒適的了,這兒是他的家。
松開了自己媳婦,許朝陽回頭一把就摟住了老楊,給老楊摟的直佝僂著問了一句:“川軍在忻縣都還老實吧?”
老楊樂了,很無奈的搖了搖頭,伸手一指李萬朝:“那你的問他。”
許朝陽此刻看向了李萬朝,可李萬朝卻豎起了一根兒大拇指:“咱們之前囤積的那些糧食,足夠讓他們消停些日子的了,另外,我還給了他們一萬塊銀元算是辛苦費,給他們派去了靈山,幫著咱們駐守山區。”
拿錢買平安了?
許朝陽把摟著老楊的手收了回來:“你那意思是,求著川軍給咱們保護側翼,還給了保護費?”
李萬朝不是聽出來許朝陽的不樂意,可他依然點了個頭說道:“啊,我是這么辦的。”
許朝陽剛要張嘴,可一看楊靜宇那不急不緩的德性,立馬收斂住了自己的脾氣問了一句:“留后手了吧?”
“后手沒留,就是提了兩個小要求。”
“什么要求?”
李萬朝微笑著說道:“讓他們把表現好的人員名單報上來,咱們將予以表彰,并,在發放春節過節的費用時予以獎勵;另外呢,也請他們將犯了事的人員押送過來,以正軍法……”
“畢竟這忻縣還是咱們的地盤,在咱們的地界上,得服從咱們的管理,這沒毛病吧?”他竟然學起了許朝陽的口吻。
許朝陽撇了撇嘴:“上墳燒報紙,你糊弄鬼呢吧?”
“等過兩天該過年了,到時候他鄧西侯還不得直接給你報上來一長溜獎勵名單,一個懲治名單都沒有啊?”
李萬朝點了點頭:“那就對了,那就對了啊。”
許朝陽忽然愣住了,他聽過一個故事,故事里講了兩個皇帝,其中一個,將自己獎賞別人的權力給了宰相,結果滿朝文武只恐懼自己,人心都偏向了宰相那邊,最終,江山丟了;還有一個故事,是說皇帝將懲治別人的權力讓了出去,結果朝堂之上再也沒人怕他……一樣失去了江山。
這李萬朝盡管古板、思想上的出發點也不對,可他所用的那些招數都是在這片土地上延續了千年的辦法……都不用去試,但凡鄧西侯為了那點糟錢兒上了套,那就算是徹底沒了回頭路嘍……
其中最厲害的還不是上交獎賞和懲治權力當中的權力,光是‘上交’這個動作,就會讓川軍中那些人分析成無數版本!
李萬朝用肩膀一撞許朝陽:“你說咱們這兒又給錢、又給糧的,是不是比國府那幫人強多了?他們連恨咱們都恨不起來吧?”
許朝陽瞧著李萬朝那壞笑的模樣:“你還真是軟刀子殺人,一點血都不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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