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輕輕搖晃一下紅酒杯，格雷布微微抬眼，說出了心中的想法：
“我們的工廠不能放在阿美莉卡，這邊的工廠溝通效率很慢，慢到讓人無法忍受。”
“而且，整個阿美莉卡去工業化的趨勢非常明顯，當各行各業都完成了去工業化的工作之后，相關的產業工人也會消失不見，或者說，當下的工人不會消失，但是沒有新鮮血液補充。”
“這個過程不需要太久，只需要四五年。”
“而四五年之后，剛好就是整個新型智能設備行業蓬勃發展的時候。”
“行業蓬勃發展，就需要更多的產業工人，而我們沒有足夠的產業工人，無法提供足夠的產品，那就是為他人做嫁衣。”
“所以，我們需要在阿美莉卡之外，找到一片合適的地方。”
“這個地方，要有足夠的能源，可以提供工廠一天24小時三班倒的生產，還要有足夠的產業工人。”
“這些產業工人還要足夠便宜，否則，影響我們賺錢。”
他的解析非常有道理，聽著他的話，旁邊那幾人也是沉默不語。
在沉默中，拉瓦特幾次張嘴，又幾次把嘴閉上。
他欲言又止的動作，自然被其他兩人看到眼睛里。
放下手中酒杯，羅納德輕聲問道：“拉瓦特先生，您有什么想說的嗎？”
“原本是有的，但是現在沒了。”很隨意的回答一句，拉瓦特的目光就落回到手中紅酒杯上，一雙眼睛癡癡的盯著紅酒杯，就如同男人盯著女人一樣。
旁邊，格雷布瞥了他一眼，皺著眉，滿臉疑惑的說道：
“關起門來，大家都是一家人，都在一條繩上掙錢，有什么話想說就說清楚，不要藏著掖著，省得到時候麻煩。”
話語有些陰陽怪氣，但是，納瓦特并沒有在意。
眼睛微微斜向格雷布，帶著三分不屑，還有七分苦惱，緩緩閉上眼說道：
“沒什么，我的資金是來自沙特阿拉伯發展基金會，國王聽說這一次的投資非常成功。”
“就想著在我們沙特阿拉伯也搞一套，但是聽著你剛才的那些話，我又覺得沒有必要。”
“因為你讓一個沙特人，一天24小時，三班倒，他能發瘋。”
“像我，每天10點上班，只上到下午1點。”
“就這我還嫌工作時間長，沙特阿拉伯的其他人，肯定也不會上班，所以，就沒有必要了。”
拉瓦特口中說出的事，讓在場的幾人都陷入了沉默。
羅納德領著梅風的任務過來，要給梅風搞錢，所以，他工作一直都比較廢寢忘食。
而旁邊的格雷布，他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一件事，搞錢，搞錢，還是tmd搞錢。
只要是能賺錢的事，哪怕是凌晨兩三點，只要一個電話，他都能強行撐著身體，從被窩里爬出來，然后開始搞錢。
而守在電腦面前的帕里森，已經從男孩蛻變成了男人，已經享受過金錢和權力的美好，現在一心一意只有一件事。
搞錢，搞權。
并且可以為之付出生命。
再看看旁邊這個沙特的人。
一對比雙方的生活。
真是tmd……
這一瞬間，三個人瞬間就拉長了馬臉，開始思考自己的生活為什么會如此的不堪。
按照一般的情況，自己有那么多錢，自己也成了上等人。
怎么能這么累呢？
這不科學！
沒錢的時候自己累，錢不夠多的時候自己還是累，現在成了大老板了，還是累！
這一點都不符合經濟學規律！
上等人不應該這么累！
得好好享受一下生活。
在這一瞬間，三個人緩緩抬眼，互相看向彼此，然后都在彼此的目光里，找尋到了彼此的想法。
目光收回，幾人又回到了正事上。
羅納德低垂著頭，搖晃著手中的酒杯，皺著眉說道：
“人工材料價格足夠便宜，而且要有一定的技術，并且，各個零件產品之間交流要足夠方便。”
他的話語在此刻停下，緩緩抬起頭，注視對面的人，搖頭：“條件有些太過強人所難了。”
“要有一定的技術，各個產品零件之間交流要足夠方便，你這兩條，否定了這個世界上九成的國家，還有地區。”
“就這兩條，工廠的落點就基本劃定，只能放在東亞地區。”
“別說什么歐洲，歐洲那幫狗東西，按照他們那個速度，今天別人提交一個bug，要求立刻修復，等到他們修復這個bug的時候，或許設備的使用者已經習慣了bug。”
“東亞，華夏，越南，日本韓國。”
“日本韓國滿足要求，華夏差一些，最后就是越……”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直接被拉瓦特打斷。
這個沙特阿拉伯人搖晃著手中紅酒杯，話語疏離的開口：“羅納德先生，我需要先糾正你一點。”
“日本人和韓國人并不好溝通，這兩個國家一直覺得自己是東亞地區的老大，也基本不會把其他人看在眼里。”
“至于越南，軍隊經商，那更是不好溝通。”
“我們工廠落點的地方，有且只有一個華夏。”
華夏兩個字出口，在場幾人臉上的表情都變得非常怪異。
拉瓦特是玩味，格雷布是心虛，帕里森是無所謂，羅納德則是擔憂。
表情各異的四人互相看了看，非常心有靈犀的沒有選擇說話。
又過了好一會兒，拉瓦特才開口說道：“我之前去華夏待過，那邊的人工確實便宜，而且他們也有一定的技術。”
“滿足需求。”
“可問題在于，我們的其他股東，愿不愿意讓我們去華夏建立生產線。”
“說句老實話，政治這件事，最骯臟了。”
拉瓦特的這番話，讓現場徹底冷場。
怎么說呢？
阿美莉卡雖然是在搞去工業化，在擁抱金融化。
但去的是低端工業化，而不是像手機電子智能制造這種高端的工業化。
高端的工業，一直都是發達國家，用來鉗制欠發達國家的重要手段。
除此之外。
拿著蘋果公司剩下股份的投資人都是資深老政客，政客這種生物，無時無刻都在為自己的上位考慮。
蘋果公司上下游的產業鏈，放在阿美莉卡，可以組建10來個工會，可以拉攏之前的工會，可以獲得無數的選票。
如果丟到其他國家，這些選票都會消失，而政客，靠的就是選票，沒有選票，他們什么都不是，連豬狗都不如。
當然，如果有足夠的利益和這些政客做交換，他們也會放任。
但前提是有足夠的利益。
可是蛋糕只有那么一點，給了他們足夠的利益，在場人的利益，又如何保證？
過了好久，格雷布把手中酒水喝光，站起身，開口說道：
“我去勸他們！”
對于他的自告奮勇，剩下的兩人都沒多說話，只有拉瓦特緩緩抬頭，不咸不淡地翻了一個白眼，鼓勵道：
“那你加油！”
翌日，蘋果公司對面，一個看起來非常普通的咖啡館里。
十幾個老老少少的人，一起圍坐在一個咖啡桌邊上，而這些老老少少的人，都不約而同的將目光投向大門。
似乎是在等人。
又過了好久，大門被人從外面推開，格雷布抱著一些文件，帶著滿臉的歉意，出現在眾人面前。
向著在場的人點一下頭，他一屁股坐在最靠門的那個位置上，端起桌上裝滿水的水杯，將水一飲而盡。
他還準備再磨蹭一下，靠窗的位置，一個老頭開口問道：“格雷布，你火急火燎的把我們叫到一起，說有重要事情要宣布，說吧，是什么事？”
面對老人的急切，格雷布顯得非常淡定，他拿起手中的資料，一份一份分發，等到所有的人手中都拿到一份資料，他這才重新坐回位置上。
翻開留在手中的那一份，他目光平視前方的這些人，開口說道：
“今天叫大家過來，主要是想聊聊去產業化這件事。”
“我們的產品在國內大獲成功，在國際上也大獲成功。”
“這對我們來說，是一次大的勝利。”
“可是，在這一次大的勝利后面，還有更多的憂患。”
“其中最大的難點，就是我們的產能，我們那點弱小的產能，相對于全世界的市場來說，什么都不是。”
“按照一般規律而言，我們想要提升產能，那建更多的工廠就行。”
“可是，根據市場部的詳細調查，如果我們選擇走這條路，那才叫做死路一條。”
“原因就是我們需要付出大量的錢財，去購買大量的土地，然后建設大量的工廠。”
“這在前期，會占用我們大量的資金。”
“最后，經過技術部門和市場部討論，我們選擇了另外一個方案，也就是輕資產路線。”
“所謂輕資產，就是我們自己掌握核心部件，也就是核心處理器，然后，公司總部只負責研發，把生產的工作，全部丟給代工廠。”
“在這個前提下，我們只需要給代工廠提供技術輔助，派出幾個人，入駐代工廠，盯著代工廠生產。”
“相對應的，我們也能省下建造工廠這筆費用，把更多的錢花費到研究上面，拉開和其他人的差距。”
“不過這個方案的實施，有一點點問題。”
“這個問題，就是在場的各位。”
“我知道各位需要那些工廠背后的工會的選票，但是，我也想提醒一下各位，間接的選票，不如直接的錢來得妥當。”
“各位覺得呢？”
幾句話的功夫，問題被格雷布拋給了在場的這些人。
涉及到自己的根本利益，在場的這些老老少少們，也拿起桌上的文件，小心翻開，慢慢閱讀起來。
文件的內容主要分成幾個板塊，市場部的調查，以及相關技術部門的技術確認，還有一些設想的結論。
對于市場部的調查和技術部門的技術確認，他們是一個字都不想看，他們只想看自己放棄那些選票之后，能獲得多少利益。
手指一頓亂翻，在最后的一頁，他們終于看到了自己想看的東西。
預計能夠省下來的成本，以及相應產能提升之后，能夠產出的設備數量。
那是一個很恐怖的數字。
2000萬！
這一瞬間，這幫數學不太好的人，都在腦海中拼命計算，2000萬臺蘋果手機，哪怕按照最低的價格，也能獲得一大筆收益。
而這筆收益……
超過了那些選票帶來的收益。
成為議員，拉取選票，本身就是為了賺取收益，現在不需要那么麻煩，直接就能獲取一大筆不菲的收益，似乎……
選票什么的也不重要。
這一瞬間，桌子旁邊的人，眸光開始閃爍，開始思考是否需要做出這筆交易。
就在他們猶豫不決之時，坐在門邊的格雷布抬起手，輕輕敲了敲桌面，提醒道：
“我需要在這里提醒一下各位，我們是上等人，我們應該享受更多的生活，而不是每天把精力放在勾心斗角上面。”
“拉選票，建工廠，那不是我們該干的，那太浪費生命了。”
說罷，他就閉上嘴，靜靜的坐在旁邊。
也許是他這句話打動了人，僅僅幾分鐘的功夫，就陸陸續續有人舉起手，作出了回應。
“只要格雷布先生能夠保證，選擇輕資產路線之后，可以帶來足夠的收益，我可以保證，沒有人會在你們工廠遷移這件事上做梗。”
“我這邊也是！”
“我可以代表圣荷西！”
“我這里沒有問題！”
旁邊的人陸陸續續開口，雖然話語有些不同，但核心意思沒有區別。
只要格雷布能夠保證收益，他們可以支持。
聽完這些人的話，聽見他們話里話外的要求，格雷布淡然一笑，放下了手中的文件。
身體前傾，整個人靠在桌子上，目光極具侵略性的看著在場的人，輕輕點一下頭，端起面前的水，向著在場的人說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認為各位已經同意了這件事。”
“那接下來，還請各位在相關的事件方面提供幫助，讓我們盡快完成輕資產布置，提升我們的產能，讓我們賺取更多的鈔票。”
餐桌旁邊，老老少少的人也抬起手中咖啡杯，向著格雷布點頭示意。
“那就勞煩格雷布先生，為我們賺取更多的鈔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