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昌耀幾人走得很慢，車間里的其他人也很安靜，幾百人的車間，在這一刻徹底安靜下來，林語絲毫不懷疑，此時此刻，掉一根針到地上，也可以很清晰的聽見。
從車間廠房的正門到隊伍，距離只有大約30米，可是這短短的30米，周昌耀帶著的隊伍走了足足一分鐘。
啪嗒一聲！
走在最前方的人左腳砸下，右腳跟上，立正稍息，抬手敬禮。
隨著標兵的抬手敬禮，剩下的人也停下腳步，隨后隊伍散開，將兩個紅色的盒子讓到了最前面。
這一瞬間，沉重的呼吸聲在車間里響起，還有暗自吞咽口水的聲音。
軍功章！
和在場這些工人，工程師幾乎沒有交集的東西，可卻又是他們渴望的東西。
如果想要找一句話來描述他們的心情，那詩鬼李賀的詩恰恰好。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
現在是21世紀，是和平年代，想要收取關山五十州，那不太可能。
而且他們是搞科研的人，想要獲得這樣的軍功章，那更是難如登天。
現在，有一個集體一等功的勛章，就在他們的面前，就這樣直直的擺在他們面前。
很多人不敢相信，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剛剛還在大聲吼著廠長最帥的人，一個個將目光投向林語，想看看他們這位廠長的反應。
他們一眼掃過去，卻只看到廠長臉上的淡定，就好像面前的軍功章，是什么非常普通的東西一樣。
盯著看了一會兒，一群人又轉移目光，目光灼灼的盯著最前面的兩個標兵，盯著他們手中捧著的盒子。
標兵身邊，方建國和周昌耀默默的看著這一切，尤其是在看到工程師還有工人們臉上的渴望之后，他們臉上多了一份滿意的笑容。
就是要這樣！
就是要這樣激流勇進，不畏艱險！
和面前的人互相看了一會兒，周昌耀右手半握拳送到嘴邊，輕輕咳嗽一聲，彎下腰，對著面前的這些人說了一聲對不起。
鞠躬完畢，他緩緩抬起頭，身體挺得筆直，已經是快退休的年紀，但整個人站在那里，就如同一棵山崗上傲然挺立的青松，任由風吹雨打，我自巋然不動。
目光再次掃過面前的這些工人和工程師，他再次開口：
“各位，請允許我說一聲對不起。”
“因為國際局勢復雜，而且，再加上你們公司的特殊，為了各位的安全，所以這一次的授勛儀式，我們只能在這車間里舉行，不能在其他光明正大的地方舉行。”
“并且這一次的授勛儀式不會拍照，不會留下影像資料記錄。”
“對不起！”
又是一次彎腰鞠躬。
等到站直身體，他轉身從標兵手中取過盒子，雙手捧起，一步步向前，走向面前的隊伍。
600多人的隊伍，其實非常龐大。
也就是后面的人個子高，還能勉強看到前面。
慢慢的，周昌耀來到隊伍面前，將手中捧著的盒子遞出，而方建國也順勢來到他身邊，雙手從遞出的盒子中取出勛章。
把這枚勛章高高舉起，給在場的600多人展示一遍，方建國跟著大聲喊道：“這是一枚集體一等功勛章！”
“而今天，這枚勛章就是你們的。”
“這枚勛章就是你們工作的見證，是你們工作的回應，是你們的汗水。”
“而我，代表國家在這里向你們說一聲謝謝！”
他大聲說完話，跟著向前一步。
而600多人的隊伍里，也在這時候響起了掌聲，整齊劃一的掌聲，嘩啦啦作響。
不停的回蕩。
隊伍第1排中間的位置，站在方建國面前的兩人從背后取出一個準備好的紅色絨布托盤，兩人一左一右，雙手平托托盤。
而方建國也在這時候來到兩人面前，拖著勛章的雙手前伸，緩緩將勛章放到托盤上。
不偏不倚的放到托盤正中央。
節能燈冰涼的光線打到軍功章上，讓金紅雙色的軍功章閃閃發光。
做完這一切，方建國猛地抬手，敬禮。
敬完禮，他緩步后退來到周昌耀面前，取過另外一個軍功章，緩緩走向旁邊的林語。
節能燈下，一身常服軍裝的林語挺拔筆直，溫和的眸光直視前方，俊雅的臉上噙著淡淡的微笑，一眼看過去，無比的帥氣。
而在他左胸的位置，已經掛了兩個軍功章。
方建國緩緩來到他面前，抬起頭，微微一笑，都比了一下另外兩個軍功章的位置，將手中的軍功章扣在林語胸前。
他縮回手，這一次扣上去的軍功章緩緩落下，拍在林語的衣服上，和之前獲得的軍功章一起，排列得整整齊齊。
滿意的點點頭，方建國抬起右手，敬一個禮，隨后緩緩后退，回到周昌耀身邊。
他輕輕一揮手，剛才護送盒子的幾個標兵就退了下去，只剩下他和周昌耀。
儀式搞完，兩人緊繃著的臉也松了下來，和煦的笑容再次出現在臉上。
抬起左手，用力揮了揮，方建國對著在場的隊伍說道：“各位，感謝你們的付出！”
“謝謝！”
說完，他再次抬起手，對著面前的隊伍敬一個禮，隨后身體慢慢旋轉，面向林語，臉上露出一個笑容，隨后敬禮的手跟著放下。
他做完這些動作，周昌耀也抬起手，做了同樣的動作。
等右手放下，兩人幾乎在同一時間邁開腿，往后退了十多步，將中間的區域讓給林語和萊茵鋼鐵的工程師們。
旁邊，林語邁開腿，獨自一人踏著齊步，緩緩走到隊伍中央，轉身，45度角對向自己的左前方。
抬手敬禮，身體慢慢旋轉，轉到右邊45度角方向，放下手，身體跟著回正。
做完這些，他突然舉起右手，對著在場的人大聲喊道：“歡呼吧！今天中午我們加餐！”
他突然變化的動作，讓工程師和工人的隊伍突然愣了一下。
但是很快，這600多號人就反應過來，一起學著他的樣子，右手高舉，大聲呼喊：
“干飯！干飯！干飯！”
“吃炸雞，吃炸雞！”
“紅燒牛肉燉土豆！紅燒牛肉燉土豆！”
整齊劃一的口號，讓林語一巴掌甩到自己臉上。
雖然有一句古話說的好，干飯不積極，思想有問題。
但問題在于現在還是在授勛儀式上，雖然不能拍照留念，可也不至于在這里大吼干飯吧？
萊茵鋼鐵的思想建設，還任重而道遠啊！
以手捂面，發出了一連串哀婉的嘆息過后，林語無奈地揮揮手，大聲喊道：
“趕緊滾蛋！一群丟人玩意兒！”
驅趕的話語，讓干飯的聲音小了一些。
最后最靠近側門的人迅速開溜，以最快的速度趕向食堂，而隊伍最前面的人，則礙于形象，只能邁著小碎步，一點一點的挪動。
僅僅十來分鐘時間，600多人的隊伍消失殆盡，偌大的車間只剩下兩個捧軍功章的人，還有周昌耀林語等人。
林語走到兩個捧軍功章的人面前，吩咐兩人把軍功章送到導彈小組負責人辦公室，隨后就走到周昌耀面前，笑盈盈的問道：
“老爺子，你們是現在去吃飯，還是要等一會兒再去？”
聞言，周昌耀抬起手，看一眼手上的時間。
快到飯點了。
左思右想，發現早上沒有別的工作需要忙碌，對著面前的人嘿嘿一笑，抬手一指大門：
“走吧！干飯去！”
因為加了餐，所以整個午飯時間大家都很和諧，食堂里只有筷子勺子和餐盤碰撞的聲音。
叮叮叮的。
吃過中飯，摸著有些吃撐的肚皮，林語脫下常服，吊兒郎當的往宿舍走。
下午沒事，正好可以補一下覺。
將身上的衣服換下，洗一把臉，屁股剛挨到床，宿舍的座機響了。
錢多多的號碼。
因為這幾天一直都待在火箭研發中心，所以錢多多就被扔在了基地，負責基地的一些事務。
隨手接通，錢多多歡快的聲音從電話里傳出：
“廠長，那幾個被我們關起來的土耳其人服軟了！”
“他們這幾天每天都和土耳其國內打很多個電話，然后剛剛告訴我說，他們接受十多天前的那個談判的內容。”
“不再尋求技術轉讓，只尋求價格低廉，合適的彈藥，以及相應的合作公開。”
“您看？”
聽著電話里的內容，林語抓著手機的手緩緩用力，手指指節泛出一陣陣青白。
都tnd忘了還有一幫土耳其人了！
上一次的談判過后，那個叫凱特爾的鳥人，就一直在聯系土耳其國內。
每天都在那里交換信息，但每天都沒有實質性的進展。
關注了兩天，林語就將注意力收回。
后來因為導彈制造成功，需要發射測試，所以，整個萊茵鋼鐵都被封鎖了起來。
原本這些家伙就比較邊緣化，這一封鎖，林語更是直接把這些人忘了。
此刻聽到錢多多的話，也是忍不住按了一下眉心。
哀嘆一聲，他對著電話里說道：“小多，既然他們同意，你就帶著法務去找他們把合同簽了。”
“然后安排生產部生產裝備彈藥，趕緊裝傳送走。”
“我這邊暫時還有點事，就不過來了。”
吩咐完畢，林語的手指順勢落到關機鍵上，指尖稍稍用力，按住10來秒，手機關機。
往旁邊一扔。
睡覺。
萊茵鋼鐵。
放下電話，錢多多忍不住抬手按了一下眉心，他很不想和那幫土耳其人打交道，但是，那幫土耳其人有錢。
有錢就是爸爸！
可以受一點委屈！
在內心給自己催眠片刻，這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緩緩站起身，在身體站直的一瞬間，他眼中所有的迷茫疑惑全部消失不見，只剩下冰冷。
如同玻璃水一般清澈到底的冰冷！
隨手抓過桌上的筆記本塞進兜里，他邁著平穩如一的步伐，下樓，把法務和翻譯都抓上，這才氣勢洶洶的帶著人，向著招待所殺去。
招待所里，凱特爾背著雙手站在窗前，一雙淡藍色的眸子，盯著窗外的桂花樹發呆。
許久，他才回過頭看向杰洛姆，小心翼翼問道：
“你說，他們會不會賣導彈給我們？”
他身后的小桌邊，杰洛姆翹著二郎腿，悠閑地看著招待所工作人員送來的報紙，頭也不回地回答道：“不會！”
斬釘截鐵地回答，讓凱特爾忍不住哀嘆一聲。
低著頭嘆了一聲，他又抬起眼看向遠處的天空。
那天，他就是站在這個位置，眼睜睜的看著三道白線，從大山背后的區域升起，直插云霄，然后直直的向著另一個方向離去。
作為土耳其國防部門下屬的工作人員，他很清楚那是什么東西。
導彈！
那天的驚鴻一瞥，也讓他看清楚了那導彈的大概尺寸。
有了大概的尺寸，他也估算出了那導彈的射程。
中程彈道導彈。
射程大概在3000公里左右。
得出這個數據的瞬間，他心里眼里只有錯愕，導彈升起的區域，在他抵達蘭陵的時候，杰洛姆就已經講過。
那里是萊茵鋼鐵的廠房，萊茵鋼鐵的有一部分研究就在那些廠房中。
一開始，他還以為那些廠房里，只有一些普通的研究，為此，他還非常嗤之以鼻。
就這么點地方，這么密密麻麻的地方，能搞出什么東西來？
但是那天飛上天空的導彈，狠狠的摔了他一耳光。
而那三枚導彈發射過后，萊茵鋼鐵的反應更是讓他有些害怕。
萊茵鋼鐵的人很激動，很高興。
套用一句華夏的話，那就是這些人像過年了一樣。
歡快的氛圍，再加上之前發射的導彈，那就能得出一個結論。
萊茵鋼鐵的導彈試射，成功了。
得出這個結論，讓他對這個叫做萊茵鋼鐵的裝備公司，有了一個新的認知。
誰家裝備公司自己弄中程彈道導彈出來玩兒？
把這個結論在腦海中過了好幾遍，一個新的想法出現在凱特爾腦海中。
和這個叫做萊茵鋼鐵的裝備公司搞好關系！
他以最快的速度把這個想法報給土耳其國內，可是國內那幫傻逼，一直在鬼扯，一直到今天早上，來自土耳其國內的意見，才終于到他手中。
不再追求技術轉讓，盡快完成交易，盡量緩和矛盾，留下好感。
這個命令，讓凱特爾暗自神傷。
早知如此，當時的態度就應該緩和一些。
低下頭哀嘆一聲，眼角的余光瞥到了那個當時和他談判的錢秘書。
月初加一更，祝大家國慶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