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突然的話語，讓林語一口水直接噴了出來，看到對方伸過來的右手，他才終于確定一件事，那就是項平方同意了自己的報價。
在這一瞬間，他有些后悔，有些后悔自己沒有把價格往下壓，壓到最下面。
可惜，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說出去的話，那就是吐出去的唾沫，斷然沒有舔回來的道理。
將茶杯放下，林語站起身，緊緊握住面前人的手，握得很緊，讓對面的項平方知道了什么叫做真正的鐵手腕。
短暫握手之后，兩人各自放開。
“林總你的衛星做好了嗎？”
“還在進行地面調試！”
“大概要多久？”
“原本只有4顆，但是你說能發射9顆，那我還得讓人造5顆，一起調試完，得等到月底。”
“那我們定個時間，就下一個月9月11怎么樣？那天是中秋節，我略懂一些風水，那天日子不錯，適合訂盟，納彩，祭祀，祈福，開光。”
略懂一些風水？
林語伸手撓撓頭，緩緩轉過頭，看向項平方視線盯著的方向。
在這個方向上，進門右手邊的墻壁上，掛著一本厚厚的日歷。
就是那種每天需要撕掉一頁的老式日歷，足足有一尺見方大小。
而上面顯示的時間，是2003年8月6日星期三。
農歷癸未羊年七月初九，己未月，辛亥日。
宜：訂盟，納彩，祭祀，祈福，開光。
忌：嫁娶，安葬，行喪，破土，修墳。
眨眨眼，反復確認幾遍日歷上的文字沒錯，林語這才慢慢回過頭，看著項平方，滿臉玩味地問道：
“你不怕火箭炸成煙花？”
“碎碎平安，中秋節碎了，下面總該成功了吧？”
“行！就9月11號，反正到時候發射失敗，要被抓出來加班的人不是我。”
“那我們就簽合同？”
“簽合同吧！簽完了，我這邊就讓人加班測試，然后讓財務打款。”
“我去叫秘書！”拿起桌上的電話，項平方叫來秘書。
然后秘書又搖來一堆的人。
看著那有些老舊發黃的合同，還有趴在合同上，不停修改其中用語的幾個法務，林語忍不住搖搖頭，指著幾人，對錢多多說道：
“這就是沒有一點準備的人，我們萊茵鋼鐵不能學他們。”
“只要是我們涉及的業務，我們都要做好業務有可能發散的準備。”
“要給客人最好的服務。”
面對他的指桑罵槐，項平方自然是沒有想法，拿著一張沒有兩個字的紙，站在旁邊，看得非常認真。
一直快到中午吃飯時間，合同才修訂完畢，林語拿在手中，加班檢查完畢，看著幾個人把合同一個字一個字敲出來。
確認和修改版沒有一個標點符號的區別，這才拿起鋼筆，在合同上寫下文字。
蓋上印章。
簽完合同，項平方立馬笑呵呵地說道：“林總，晚上就別回去了，我這邊去訂一桌飯。”
“慶祝我們合作愉快，怎么樣？”
嘴上雖然在問話，但是項平方并沒有遞出手。
這些動作自然被林語看在眼里，他嘿嘿一笑，對著項平方遞出右手：“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燕京工業大學食堂里，包明輝坐在食堂角落，時不時扭頭看一下食堂大門。
沒有看到陌生的人，他就收回目光看向手中的電話。
不大的索尼手機屏幕上，是一個陌生的號碼，號碼沒有名字，只有早上的一個通話記錄。
手指在撥號鍵上來回摩挲幾遍，包明輝最終還是沒能按下撥號鍵。
低著頭看了一會兒，他又抬起頭看向食堂大門，還是沒人。
正準備起身離開，一個上午沒有伺候的肚子，在這一刻揭竿而起，公然開始造反。
發出咕嚕嚕的聲音。
拿著手機長嘆一聲，這個三十來歲的青年學者隨著肚子的慘叫發出一聲長嘆，然后，走向了食堂賣飯的柜臺。
摸出飯卡習慣性地遞出去，打飯阿姨刷卡完畢，江湖失傳已久的無影手發動，硬生生將一份宮保雞丁變成了宮保蒜粒雞骨頭。
端著這份雞骨頭回到剛才坐的位置，又看了一下手機和食堂大門，確認沒有看到多余的人，包明輝低下頭，旁若無人地吃了起來。
就在他往嘴里瘋狂塞米飯的時候，食堂門口傳來一陣皮鞋碰撞地面的聲音。
這聲音讓吃飯的包明輝迅速停下手中動作，仰起頭，看向食堂正門。
卻發現進門的是兩個年輕人。
很年輕，很有精神，穿著打扮也很隨意，但是走起路來有一種俾睨天下的傲氣的年輕人。
不是自己要等的人。
想到這里，他迅速低下頭，繼續干飯。
但是，就當他將一塊雞骨頭吐出口，吐到桌上的時候，其中一個年輕人，在他面前坐了下來。
仰起頭吐雞骨頭的人，意氣風發的人坐到一起，目光對視。
意氣風發的人自然是林語。
昨天和項平方吃完飯，在酒店休息一夜，一大早，他就馬不停蹄地趕到了燕京工業大學，因為在這里，有一個他需要的人。
盯著面前這個看起來有些憔悴的人許久，林語試探性地問道：“包明輝？”
從對方口中聽到那個屬于自己的名字，包明輝閉上眼，開始用力吸氣，呼氣。
足足好幾分鐘過去，眼睛才再度睜開，從兜里掏出一張紙巾擦拭一下嘴角，擦去油污，包明輝用力一點腦袋：
“是我！”
“敢問閣下是？”
“萊茵鋼鐵，林語！”自我介紹一下，林語右手食指指著自己胸膛，笑盈盈地朝對面的人說道：
“同時，也是舉報伱們413芯片項目的人，不客氣地說，你變成今天這個鳥樣，就是拜我所賜。”
咳咳咳！
咳咳咳！
除了說話的林語，他背后的錢多多，還有對面的包明輝，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咳嗽了起來。
林語背后，錢多多稍微咳嗽一下，就將好奇的目光落到自家廠長背上，幾秒鐘后，又落到對面的包明輝身上。
這……
他可以確認，自己不認識這個人，再結合今天早上自己打電話時問的問題，完全可以推斷出包明輝和自家廠長不認識。
八竿子打不著的人，怎么可能會起矛盾？
而且。
和人有了矛盾，第一時間不應該是像電影里那樣報警，然后拉開距離嗎？
在心里胡思亂想半天，錢多多上前邁了一步，卡在桌子旁邊。
如果包明輝想要動手，他能第一時間攔住對方。
就算對方想要用盤子砸人，他也能用公文包攔下來！
完美！
但是，包明輝并沒有如同所想象的那樣，突然發瘋，或者突然大吼大叫，只是平靜地低下頭，繼續享受盤子中的飯菜。
五分鐘后，他終于吃完了盤子里的東西，把嘴擦干凈，把桌子收拾干凈，把盤子送到堆放碗筷的地方放好。
包明輝這才重新出現在林語面前坐下，幾秒鐘后，面無表情地問道：“你是舉報實驗組的人，那么，你告訴我，你是來炫耀的嗎？”
“如果你是來炫耀，那么你看到我這樣，你應該會非常滿意。”
“原本炙手可熱的青年學者，有著美好的未來。”
“但是突然的，被殃及池魚了。”
“整個項目組的人，被抓的抓，清理的清理，最后只能回到母校當一個輔導員，一個不能從事教學，只能跑東跑西，拿著這里下發，那里拿來的文件到處跑。”
“呵——”短暫的呵氣之后，包明輝雙手抱住頭，用力往中間擠壓一下，那張臉在一瞬間變得無比猙獰。
整個人突然站起身，張牙舞爪地對著林語咆哮道：“你滿意了？”
食堂里還有其他人正在用餐，甚至還有一些小情侶在啵嘴。
這一聲咆哮，把隔了兩個過道的那一對小情侶嚇了一跳，兩人門牙啃在一起，發出了整齊的尖叫。
而更多的人，也在這一刻，將目光投向三人。
看清楚其中一個主角是包明輝，有一些知道一部分內幕，但是卻又不太準確的人，紛紛指指點點起來。
聲音不大，但是那窸窸窣窣的聲音，只要不是個傻子，都能聽出那是在談論這邊。
作為風暴中心的人，林語穩坐釣魚臺，聽了一會兒指指點點，隨后咧開嘴，露出那一口大門牙，向對面的人問道：
“被人指指點點的感覺怎么樣？”
包明輝沒有回應，在林語平靜的話語過后，他收起了自己的張牙舞爪，平靜地在桌子對面坐下，問道：
“你到底要干什么？如果是來看笑話，那么你已經看到了。”
“看到了，那就麻煩你離開，我這邊還要去工作。”
“我來找你也是工作！”林語抬起左手，卡在兩人中間的錢多多看到自家廠長的動作，連忙打開公文包，取出一份聘用合同，翻開第一頁，折了一下。
三五頁的樣子。
輕飄飄的。
當這份輕飄飄的合同被遞到包明輝面前，看著合同標題，這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萊茵鋼鐵芯片研發專用聘用合同——小組長級別版本 合同第一頁，是一張復印件。
復印件上的文字，他認識，同樣，他也清楚這樣的敘述口吻來自何方！
用手按住心臟，深吸幾口氣，包明輝慢慢將面前的合同推到旁邊，目光平視林語：
“所以，你舉報只是為了搶人？你知不知……”
他還沒說完，就看到林語再次對旁邊的年輕人招了招手。
于是，在包明輝驚訝的目光中，錢多多拿出一個比拳頭大上一些的喇叭，轉手遞給林語。
隨著一聲開機聲響，林語拿著喇叭，輕咳兩聲，大聲說道：
“你們413芯片項目組，一幫人從上到下，都在騙，領頭人買來國外芯片打磨，偽裝自己的芯片。”
“下面項目組組長知道有問題，但是覺得如果自己說了，會影響前途，覺得憑借自己的技術，可以在事發之前弄出成果！”
“一群人都在欺上瞞下。”
“我知道你們中間還有一些人是什么樣的心態，無非就是雖然我們一開始是假的，但是最后我們成功做出成果了，你們不能對我們指指點點！”
“那么，包明輝，作為檢測工藝研發的人，你告訴我，假貨轉換成真正的成果，需要多久？”
“五年，十年，二十年？”
“現在造假的事被暴露出來，已經讓整個國家的芯片研發工作幾乎都陷入停滯狀態。”
“如果三年五年之后，國家需要成果的時候，讓你們拿東西出來，你們再拿出一個打磨后的芯片出來。”
“誰……來承擔責任？”
“說話！”
簡單幾句話，再加上一聲暴喝，林語就將一件秘密給抖落出來。
食堂里，聽到這些話的學生一個個張大嘴，完全不敢想象自己居然能吃到這么一個驚天大瓜。
而且，燕京電子科技大學的輔導員，居然也有人摻和其中。
吃到瓜，一群人紛紛將好奇的目光投向包明輝。
他們很想知道，那個芯片案件，其他人都進去了，怎么這位沒有進去。
有些失望。
被人把事件和當時的心態從都到位捅了出來，包明輝認命地低下頭，不想說話。
看到他這樣子，林語乘勝追擊，繼續拿著喇叭說話：
“我今天能夠來這個學校的食堂找你，而不是去監獄撈你，說明你這個人為人還比較正直。”
“起碼沒有和其他人一起同流合污，我知道你心有不甘，那么我也愿意給你一個機會。”
“你現在可以選擇點頭答應，簽署下合同，然后一雪前恥，也可以選擇拒絕，在這里聊度殘生！”
“選擇權在你。”
把話說完，林語放下喇叭，笑呵呵地看著對面的人，想知道對方的反應。
對面，包明輝看著林語手里的喇叭，眼皮抽了抽。
轉頭看向越來越多的吃瓜學生。
自己有選擇嗎？
沒有選擇！
看似選擇題，其實是對錯題！
沒有多余的動作，他從胸口的口袋里取出一根鋼筆。
擰開蓋子，直接就在合同上寫下名字，還有日期。
同時又拿起鋼筆，在印有文字的區域劃上幾道杠，這樣做，可以防止別人拿到簽名之后修改文件。
簽完一份合同，錢多多又拿出一份合同放到包明輝面前。
兩份一起簽完，隨后就被推到林語手中，林語拿起鋼筆，將合同簽完，收起一份，另外一份被他順手丟還給包明輝：
“走吧，去學校檔案室，提你的檔案，拿到你的檔案之后，我們還得去其他學校找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