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麗萍一家的談話，很快就被旁邊的人聽到耳朵里。
于是，為了孩子，家里必須要買電視這個說法不脛而走。
不想買，但是廠長這個活生生的例子，就在那邊蹲著。
那時候，熟悉的人都知道，當年的廠長，那就一個英武不凡，每天不是在讀書，就是在看報，或者就是在看電視。
這……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啊！
慢慢的，這些話就落到了林語耳朵里，聽了一會兒，他總覺得這話，好像在哪兒聽過。
仔細回憶半天，終于想起他曾經帶過的一個學生。
那學生和他關系很不錯，學生的女兒滿月時，他還去過一次。
而那學生給女兒的滿月禮物，就是一臺高性能電腦，借口，自然是培養女兒科研的興趣。
那孩子當時用著特別順手，現在……
應該才穿上開襠褲，還不能使喚，其他的學生，年紀最大的現在應該才上高中。
沒一個能使喚的。
再看看這些用孩子當擋箭牌，要買電視的人，林語就忍不住氣上心頭。
詐騙！
這是妥妥的詐騙！
他不動聲色地走到李平身邊，拿起喇叭，大聲喊道：
“你們想讓孩子學習好，不如多買點書，連帶著大人也一起學習，營造出那個氛圍。”
“孩子才會跟著大人一起學習，明白嗎？”
“你大人回家天天打麻將罵人摳腳看電視，你還指望讓孩子自己學習成才？”
“孟母三遷懂嗎？”
“我是廠長，聽我的，買書！”
“而且，大人學會了知識，用到工作生產中，還可以得到更多的獎金和工資，這是螺旋向上的行為。”
“對了，發了錢，給孩子買兩顆糖，吃兩顆糖壞不了事，但是可以讓孩子知道，做好了有獎勵，明白嗎？”
“總之，買電視是沒有出路的！”
“要看新聞，我可以讓廣播臺天天給伱們播新聞。”
臺下，聽著林語的話，那些被自家老公催眠的女人慢慢醒悟過來，一把抓過錢，厲聲喝道：
“走！買書！”
拆穿了這些成年人的陰謀，林語一瞬間心情大好，將喇叭丟回到李平手里，轉身，哼著歌，慢慢朝家的方向走去。
先睡覺，有事睡醒再說。
“廠長，這就是蘭陵拖拉機廠現在的拖拉機，還有制衣廠的衣服！”
扭頭看向康世凱手指的地方，幾件紅配綠的尼龍料子衣服搭在被拆開的拖拉機上。
不能說紅配綠不好看，但是紅配綠很挑設計和人。
而這幾件衣服的版型，林語覺得叫雨衣更合適。
他煩躁地揮揮手：“給幾個門衛送過去，讓他們……算了，掛廠門口，誰要就讓他天天穿！”
“他們拖拉機什么情況？”
負責維修的師傅抬起頭，舉起手中軸承：“材料有點脆，這里一般不會用這么脆的鋼。”
招商局的小會議室里，廖剛幾人端坐在椅子上，身體挺得板正，目不轉睛地看著主位上的林語。
雖然在年齡和輩分上，他叫自己一聲叔，但現在是工作狀態。
工作上，得稱職務！這是規矩！
主位上，林語面無表情地放下手中文件，沒說話，而是雙手交錯撐住下巴，神情嚴肅地看著在場幾人。
冰冷的目光從幾人身上掃過，看得人頭皮發麻。
又過了幾分鐘，他才打開話匣子：
“廖廠長，對你們鋼鐵廠，我只有一個要求，把設備升級，鋼筋和鋼管的產量弄上來，主攻建材市場，輔助一些特種鋼材市場，特種鋼材，你就做金屬防彈板。”
“本地的建材市場你完全可以搶下來，隔壁市，就得看你的本事和質量，這些市場，再加上我們的消耗，鋼鐵廠不會有問題。”
“進軍全國和國外就別想了，你干不過那幾個老牌大鋼鐵集團，光原材料就是個麻煩，人家要么就在原材料邊上，要么可以用船直接把原材料送到堆料區。”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落到廖剛耳朵里，卻是如同六月甘霖。
市里面這兩年給的壓力有點重，這次借林語的口，把未來的發展方案說出來，也算是幫他卸掉了一部分壓力。
他連忙站起身，點頭哈腰地朝林語說道：“林廠長說得是，晚上我們找個地方喝點？”
“老廖！上班呢！”孔輝輕喝一聲，將目光轉向韓進幾人，靜靜等待林語接下來的話。
在一眾人的注視下，林語右手手指不停地在桌上敲擊，發出馬蹄奔跑一般的聲音。
“制衣廠！”
一聲輕喝突然響起，剛接手制衣廠的徐峰心中一緊，剎那間坐直身體，仿佛課堂上最認真的學生。
“我這兩天，讓萊茵鋼鐵的人，在市場上找了一下你們的衣服。”
“用一句話來形容，那就是一萬年前的原始人，穿得估計都沒有這么丑，你們的衣服，最適合的去處就是弄成布條，然后做拖把。”
“徐廠長，我知道你是剛接手，那么我給你一個任務，先把你們廠的版型師傅換了。”
“組建一個市場部，重新讓人去市場上好好看看，現在是什么版型，實在不會，去抄！”
“先搞清楚自己的定位，做男裝還是女裝，又或者童裝！”
“不管做什么，都必須要搞清楚定位。”
“我這邊在尋找國際客戶，但是人家也需要好看，能夠賣出去，才會買，明白嗎？”
“人靠衣裝馬靠鞍，衣服把人穿丑了，那叫什么事？”
損人的話，一句接著一句，從林語嘴里說出來。
被說的徐峰頂著一張大方臉，面無表情地記錄著這些話。
他準備一個字不改，原話帶給制衣廠的那些人。
反正自己是剛上任的，不怕，有的是時間和心情慢慢來。
徐峰面無表情的記錄文字，看得剩下的韓進和梁云心里直突突。
兩人坐立不安的模樣，落到林語眼里，他只是笑了笑，先將目光落到韓進身上。
“韓廠長，你們主要是產品比較單一，一旦單一產品銷售受阻。”
“再加上生產效率落后，你們的效益就會嚴重下降，這是最主要的問題。”
“我的建議，除了化肥，額外加一個車間。”
“這個車間主要研究高強鋼化塑膠材料。”
“未來十年二十年，我們需要使用無數的塑膠材料，有高端貨，有低端貨，不管從哪一個角度來看，一年凈賺一兩個億不是問題。”
“怎么做，你們自己考慮。”
一年凈賺一兩個億不是問題，這句話，直接鎮住了在場的幾個人。
安靜的會議室里，響起了孔輝幾人的吸氣聲，功率遠超旁邊的電風扇。
因為林語用的詞是凈賺，而不是賣。
賣一兩個億，魯省很多工廠都能做到，但如果說要賺兩個億，那幾乎是天方夜譚。
因為有很多產品，利潤率非常低，低到令人發指的地步。
當然，作為官方人員，利潤不是最看重的，最看重的是這部分利潤帶來的生產，想要賺兩個億，那就要賣出遠超兩個億的貨物。
而這些貨物不可能從天上掉下來，只能從工廠生產，生產這些貨物，需要大量的原材料，還有大量的人工設備，這些，都可以帶動就業。
把兩個億在筆記本上寫下，孔輝看著林語，很認真的問道：“林老總，你確定可以凈賺兩個億嗎？”
“輕輕松松，但是……”林語話鋒一轉，那雙清亮的眼睛死死盯著孔輝，盯得對方渾身冒汗。
過了好幾分鐘，他才繼續說道：“這一點主要取決于市里，敢不敢做，你們得做，然后才會賺，而不是坐在這里緣木求魚。”
“我知道，你到時候回去匯報，肯定有人會讓我保證，但我不會給任何保障，因為，機會只會給有準備的人，不會給坐在那里裝死的人。”
叮囑完孔輝，林語將目光落到最后的梁云身上，這也是個倒霉催的。
“至于梁廠長。”
“00年之前，我們那個拖拉機車間，還在接你們的外包工作，當時你們的拖拉機，在蘭陵，還有周邊幾個市，都是廣受好評的產品。”
“但是我沒想到，你們的產品居然在質量上出問題。”
“如果不是我們的人親自買了一臺拆開，我都不敢相信，你們居然在這種大件上面玩計劃報廢。”
“還玩不透。”
“你們的零件上車，不會連測試都沒有吧？”
“你回去，把你們廠的人，該開的開掉，思想重新掰過來，否則，我不會帶你們！”
“我這兩天會南下一趟深城，大概一個月左右回來。”
“一個月之后，我會來驗收你們的工作，合格，我們進行下一步的深度合作。”
“如果一個月之后，你們的基本功還是沒有練好，那對不起，我不喜歡累贅。”
“孔局長，你覺得如何？”
聽著這一句問，孔輝知道，林語說這些話，是要自己把這些話傳達給市里，而一個月，就是調整這些工作的時間。
也是最后通牒。
目光落到筆記本上，看著寫下來的條條框框，尤其是那兩個億的數字，他笑了。
看在這兩個億的利潤，還有拉動的就業和gdp的面子上，市里面大概率會同意林語的想法。
合上筆記本，孔輝長舒一口氣，對在場的廖剛幾人說道：“你們幾位先回去，我這邊和其他人通一下氣，最多兩三天，就會有對應的結果。”
等廖剛幾人離開，孔輝滿臉好奇地看向林語，問道：“林總，你要去深城嗎？”
“正好過兩天我也要去，到時候我們一起去怎么樣？路上也好有個照應，而且，有招商局幫你背書，很多事情，要輕松一些。”
思考片刻，林語點點頭：“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