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周與海拉對視一眼。
后者冷笑，前者則是若有所思。
他們四位誕生的時間并不一致，有先后之分，其中最古老者不是太一，而是閻，其次是吾周。
至于太一……
這位是由吾周親自“邀請”來的。
海拉則屬于四魔中最“小”的那個。
所以昔年太一與吾周一拍即合后，盯上的首位目標就是海拉。
理論上，閻知曉的各類秘聞，確實可能在他們之上。
甚至于，閻當年極有可能與這個名為此岸的組織有過往來。
吾周以此為根底，倒推此岸與閻彼此接觸的原因，由此推測此岸這個組織的真正所求。
在他看來，任何一個聯盟的組成，都必然有著一個共同目的，尤其是此岸這等橫跨界海的隱秘勢力。
按朝歌之言，苦海之眼就是他們的所求，但顯然不是全部，因為尋找苦海之眼，和覆滅其他界域，并無直接關聯。
一界之滅？
吾周自顧自搖頭。
他與海拉的界域，都有遭遇過類似的情況，但從未聽聞此岸的消息。
吾周梳理著已知信息——除了閻外，就是朝霞界，此界被此岸之人親手引導向毀滅，致使朝歌不得不冒險突破。
親手引導向毀滅，冒險突破……
吾周眸光幽邃，猜到了一種可能。
這些人的目的，難道是為了推動類似朝歌這樣的生靈，強行突破超脫？
心念流轉間，吾周忽然開口道：
“季驚秋，你復述我的話，我要看看閻的反應。
——前輩當年在此岸的引導下，上承殺劫，屠戮出生界域，最終卻只得到一個不完整的超脫之境，還被迫流離失所，不得不委身于幽海，茍延殘喘。世人皆說前輩殺性最烈，有仇必報，現在看來世人傳言多是謠言，單看前輩對此岸的態度，還是挺能……忍的。”
季驚秋大吃一驚。
死魔突破超脫的秘法，是此岸所授？！
吾周這話，是他當下的猜測，還是哪聽來的秘聞？
按照吾周之前對此岸毫無反應的態度，季驚秋暫時猜測是前者！
可這家伙究竟是憑借什么論據，推演出的這番猜測？
季驚秋心中好奇，只是情形不對，他便暫時壓下，照本宣科地復述了一遍吾周的話語。
吾周這家伙，不僅考慮到了“敬語”，連這番話的語氣，都給他安排的妥妥當當。
一份表面上的尊敬，十分幾乎不加遮掩的譏嘲。
當季驚秋控制語氣和神態，完美重述了一遍吾周的嘲諷后，這方封印之地的氣氛，頓時壓抑了下來，宛如風雨欲來，又如凜冬前的肅殺。
那張凸顯于封印之地下的巨大面龐，在已經接近破開封印的極限前提下，居然再度緩緩上抬。
“誰告訴你的？”
冰冷的嗓音下，那沖天的戾氣與殺意，哪怕隔著封印，都幾欲有攪得天翻地覆的陣勢。
后方的青蓮不禁嘖嘖稱奇。
他不是很清楚什么是此岸，但必須得說，季驚秋這小家伙，是真能瞄準這位死魔的薄弱點，狠狠打擊。
自打這位被鎮壓后，就沒見這般怒意沖天過。
于是，青蓮坐鎮封印中樞，挪了挪屁股，把這位的反撲再度鎮壓了下去。
而對于季驚秋和吾周來說，這般態度，已經不需要再多說什么了。
季驚秋在心中驚嘆道：“吾周，真被你猜中了！死魔當年屠戮一界躋身超脫的方法，居然真是此岸所授！加上朝歌……這伙人難道是在排除突破超脫的錯誤辦法？”
吾周微微一笑。
季驚秋還不算蠢笨。
另外，他和太一從始至終都未曾想過要率先解決閻，只因為這家伙相較其他人，實在太好懂了，且是這世間最鋒銳的幾把刀劍之一。
這就是習慣了通過殺戮來解決一切問題的弊端。
吾周從來不齒，卻很是支持他人以此為行事作風。
此刻，哪怕是從封印下流溢出的部分殺機，都引得這方天地出現了異變，無盡殺意凝聚為一把殺劍，類似一種無形的大道顯化，指向季驚秋。
劍尖處，無數條細微劍氣縱橫交錯，殺意殺機濃郁的近乎化為實質，哪怕在青蓮的壓制下，這一劍的道力，依舊達到了天王層面。
至于其劍韻劍勢劍意……
可以這么說，這一劍本身，對任何一位習劍練劍之人，都等同于一本無上劍經！
這次無需吾周指點，季驚秋也知道該如何交流了。
“前輩何必如此，我又不是此岸中人。”季驚秋狀若無奈道，“不過是去了趟朝霞界，此界覆滅，也是此岸一手造成。這個消息，也是對方透露的。”
“對方透露？”
“那幫人圍殺朝歌時，為了亂其心神，曾舉例過往偉業，前輩也是他們的‘偉業’之一。”季驚秋信口拈來，不帶眨眼的。
“偉業？好一個偉業！”
這位儼然怒到了極致，難以壓制熊熊怒火，怒極反笑道：
隆隆之聲震動天地，這等情況下，竟依然引動了大道轟鳴，一身道業當真難以想像。
然而，出乎預料的是，這位的語氣陡然低沉道：
“姓季的小子，你就算將我激怒又有何用？你覺得，我對此岸的敵視，和對你們聯邦的敵視比起來，孰輕孰重？”
“不如這樣，你將我放出來，我先與爾等一同打殺了此岸的人馬，如何？”
這番話語間的嘲諷之意，溢于言表。
季驚秋笑道：“前輩說的有理，等此岸的人馬來了，我再來與前輩談談暫時聯手結盟的事。”
閻冷哼一聲：“快了，那幫渣滓一旦盯上一個人，就不會放棄。”
“在那之前，還要借前輩之手，磨礪下的我道行。”季驚秋感慨道，“這次出門，上應天地殺劫，也算是體驗了下前輩當年的‘壯舉’，所獲良多，但又擔心晉級太快，根基不夠扎實，思來慮去，還是這里讓人安心。”
這一次，閻沒有再答話，懶得再搭理這只有嘴皮子利索的小輩，就連天地間的殺意都一斂而空。
內景天地中，吾周心不在焉道：“閻不是隨你擺弄的蠢貨，此事不急，有了突破口，日后總有機會從閻口中套取更多的消息。”
季驚秋來到青蓮真圣面前，對坐而下，與這位心靈交流了此行發生的種種。
聽聞朝霞界覆滅的真相，以及季驚秋身應天地殺劫，一劍斬碎朝歌的金身法相……
青蓮一度有些失神。
早聞界外之廣闊無邊，沒想到竟是精彩和兇險到了這等地步。
一步之差，就讓整個界域覆滅……
青蓮嘆息一聲：“難怪五大支柱，會堅持打造大羅天，以取代大宇宙，怕是早有了防范之心。我們這邊，有異心的可不是一位兩位。”
季驚秋神色嚴肅。
幽界的實力哪怕放在界海中，也屬于極強的一檔，但麻煩就麻煩在幽界沒有一統的勢力，哪怕是五大支柱內部，也有各自的矛盾和利益沖突。
一旦有某方勢力心甘情愿給界外“領路”，那真是防不勝防。
“此岸……”
在聽到季驚秋對此岸的描述，以及方才誕生的推測后，青蓮突然陷入了沉默。
“前輩怎么了？”季驚秋有些詫異道。
“我之前應該與你說過——”
青蓮沉聲道，
“此界誕生之初，五大支柱與諸多先天神靈應運而生。”
“那是一段蠻荒的歲月，沒有禮法，沒有善惡，沒有秩序，也沒有戰爭。一切都‘隨道而行’。”
“一直到有界外來客找到了這座界域的門戶。”
“那些人為這座界域帶來了神道之法，也破壞了這片天地的秩序。最后，五大支柱聯手諸多先天生靈，一同將他們趕了出去，奠定了最早的統治。”
“這些人，是第一批造訪此界的界外來客。”
青蓮豎起一根手指。
聽到這里，季驚秋神色微變。
“這些人和此岸有關？！”
青蓮搖頭，輕聲道：“這伙人自稱‘道祖一脈’，我不確定他們和此岸有沒有關系，但第二批界外來客，很有可能與你所謂的此岸有關聯。”
“第二批……”
季驚秋回憶了下。
相關的秘聞，在上次葬海中的大物顯露真形后，他就從蒼幽那聽聞過了。
第二批接觸者，要追溯到五大支柱統治的中期。
這個時候，五大支柱已經察覺到了自身的瓶頸，試圖更進一步。
第二批界外之人的接觸，讓五大支柱和某些先天神靈，都得到了不少秘法。
其中萬古千秋史，就是五大支柱從界外之人手中交易得到的珍貴殘經之一。
按照吾周的推測，如果此岸的目標真是推動其他人突破超脫，以此驗證法門，那第二批接觸幽界的這些人……還真有可能就是此岸成員。
可是……
這幫人不怕反噬嗎？
季驚秋皺眉，譬如朝歌，一旦朝歌真的突破成功，這幫人焉能有好下場？
除非，他們篤定了朝歌必然失敗！
這么看——
此岸的成員，行事作風顯然不同，朝霞界和幽界，乃至是死魔，所遭遇的就截然不同。
其中以朝霞界的遭遇最為粗暴直接。
至于第一批闖入幽界，試圖為幽界傳道的那批人……
“道祖一脈……”季驚秋瞳孔微縮，“難道是大道之祖？”
不久前，戚天提及到了“大道之祖”，季驚秋當時格外在意。
這是因為朝歌將他送入幽界前的最后一句話，就是讓他日后提防大道之祖。
“五大支柱恐怕已經有所猜測了。”青蓮搖了搖頭道，“這些還不是你需要擔憂的事情，你當下首要，還是盡快提升自己。”
季驚秋點頭，感慨了一聲道：“除了此岸，還有一個道祖一脈，這界海果然水深的可怕。”
“別說界海了，我們這一界同樣如此。”青蓮嘆息道，“就說葬海中潛藏的敵人，五大支柱事前也只是懷疑，而不是篤定。”
季驚秋與青蓮前輩再度聊了幾句后，便一同進入了修行狀態。
他是準備借死魔的劍意打磨下天王三重天的道業。
而青蓮，則是在重修道果，步步重回昔日巔峰。
大宇宙當下只容得下天王，但這處地界卻是例外中的例外，而身為此地鎮守的青蓮，更是獨享一份大道福祉。
季驚秋已經和朝霞界界域殘骸中的諸般生靈談妥了，后者如海拉說的那樣，都愿意暫時寄宿在他的內宇宙中。
其中有族群在聽聞他還有一頭虛空巨獸相伴，甚至提出，愿意與虛空巨獸相伴，奉其為族群圖騰……
讓季驚秋大開眼界的是，有同樣想法的族群還不少。
季驚秋暫時沒有答應，準備等幽瀾消化完這份界域殘骸后再定奪。
此刻間，季驚秋將殘骸的族群都搬遷完后，將剩下的界域殘骸丟給了期待到現在的小家伙。
望著小家伙迫不及待一口吞下那看似拳頭大小，實則內蘊無量天地的水晶球，季驚秋不由眉頭一跳。
他之所以選在這個時候“喂”，季驚秋也是準備讓死魔前輩出一份力，助小家伙早日消化完成。
此刻。
哪怕死魔刻意收斂殺意，但在這座大陣的壓迫下，依舊是殺意滿溢高漲的氣象，如江海般深廣，將季驚秋淹沒，被其借此打磨自身。
于天王而言，道力積攢，如山岳累土，海面積水，百年不見增高都是常事。
而對季驚秋來說，卻不是如此。
一來，他的道業實在太過深厚，心靈境界又太高。
二則是此界至今，仍有諸多天人、天王，在參悟守虛靜的真意玄妙，每一位對他而言，都是一道無形的大道增補。
三，自然是朝霞界的諸般饋贈和奇遇。
這才讓他一躍攀升到了天王三重天的地步。
青蓮忽然再度睜眼。
眼前這小子，一身道韻磅礴如大江，內外天地勾連，身周比以往更為瑰麗的大道奇景浮現，一方宇宙雛形若隱若現。
這時。
一道分身從季驚秋體內走出，坐在了他的對面。
正是季驚秋在朝霞界，以一炁化三清斬出的第三道分身，滅生。
在朝霞界中，季驚秋上應完整殺劫時，就將滅生收回了體內。
此刻，滅生再度走出，與季驚秋對坐，前者吞納死魔殺意、劍氣的速度，竟然還在季驚秋之上。
“此岸……我欲到往的，是彼岸。”
季驚秋輕語，心靈之彼岸，是他未來晉升真圣的最大倚仗。
但這一境……此刻的季驚秋，卻是毫無頭緒。
季驚秋邊以殺劫打磨自身，邊感應著三道分身。
除去無天只有淡薄到只有依稀一點“信號”外，面前的滅生，以及遠在皇天的真佛，都同時睜眼看向了他。
要想快速晉級天王巔峰，對季驚秋最好的辦法，就是嘗試收回、融合分身。
只是滅生剛斬出不久，境界太低，而真佛分身那邊維系著各方勢力，也不可輕動。
這種收回融合是永久性的，哪怕他日后再修行一炁化三清，也不可能再斬出一道。
在理清、認清了自己接下來的路后，季驚秋沉浸入了閉關中。
為了以防萬一，一道心靈化身待他行走在聯邦中。
修行無甲子。
好在身邊，尚有死魔前輩，與小家伙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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