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小子嗎？”
“根本看不清。”寧鳳淵搖頭，目之所及，只能看到那尊立于主山山巔上的身影輪廓。
“好家伙，如果真是那小子，我們已經淪落到站在山腳下往上望，卻連看清背影都是奢望的地步了嗎？”李淵鯉喃喃道。
柯青柳收回目光，瞅了眼季臨淵，傳音道：
“感覺有點像，這氣質就挺像的，當然，已經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姿態了。”
季臨淵神色不改道：“是啊，前浪都給拍死在沙灘上了。”
前浪們斜眼睨他。
“這是不是你孫子，你分不清？”寧鳳淵搖頭道，“小季啊，你這祖父怎么當的？”
“我們家流行放養式教育。”季臨淵不以為意道，“真正的天才，哪怕是系統性的培養也是一種約束，只需要野蠻生長，與天地合，就能開出最璀璨的花。”
眾人嗤之以鼻。
“放養？你真該好好謝謝龍青陽幫你照顧這小子。”寧鳳淵斜眼看他。
“哦？”聽到這個名字，季臨淵不禁道，“說起來，龍前輩去了何處？”
龍虎道場的龍青陽，他昔年亦有過短暫交際，彼此性格相投，這位當年是有望宗師的，卻卡在天人巔峰久久不得突破。
“在我那。”
寧鳳淵嘆道，
“他當年路子出了問題，和我一起入了元一觀后，倒是找到了解決方案，但缺了些關鍵性的神藥，還在積攢觀中貢獻點。”
“這家伙應該也料不到吧，幾十年那個還在他羽翼下的小家伙，已經站在他都望而不得的高度。”
“神藥……”季臨淵沉吟道，“我在門中倒是能弄到，回去后保持聯系，這趟回了門中，我就問問看。”
姬伯羽嚴肅道：“行了，晚些再聊，如果真是那小子，那他就危險了，這次來的人可不少。”
季臨淵依舊不在意道：“野狗再多，也狩獵不了獨行的猛虎。”
李淵鯉環顧周圍，傳聲道：“別吹了，這次的陣仗太大了，各家門庭都出人了，這么多天王，還有天君帶隊，天尊來了都得跑路。”
季臨淵掃了一圈周圍，神色凜然，這陣仗確實大的離譜。
感覺至少一半以上的道爭試煉者都到了。
眾人都不禁蹙起眉，如果真是那小子，這一戰危險了啊，他們也根本幫不了什么忙……
前方。
曲成陽忽然回頭：“寧師弟，待會跟在我身后，莫要散了，不然我也護不住你。”
寧鳳淵拱手道：“多謝師兄！”
曲成陽神色有些凝重道：“這季驚秋舉手抬足間，竟能引動朝霞主山的大勢加身，他在道境上的領悟怕是不低，這場除魔之戰，弄不好就是血流成河，你和你的舊識自己注意。”
寧鳳淵猶豫了下，有些話想說，譬如師兄待會你離我們近些，若真是故人，或許能免去一番毒打。
但想了想，暫時還是罷了，畢竟他們也無法肯定。
隨后，曲成陽便應邀前去，參與了天君間的會談。
“……十二位天君？那他是怎么打進去的？”
剛臨近，就聽到星空樓的姜萬景在質疑青舟的說辭。
這位黑色長發披散，身著一身寬松長袍，站在一頭脊背如山嶺起伏的天龍頭上。
本就以肉身著稱的天龍，身著一身漆黑甲胄，流動著危險而冰冷的金屬色澤，龍眸獰厲而兇猛，身上散發的氣息遠遠凌駕在一般天王之上，踏入了絕頂層面。
十二位天君？
聽到這個數字，曲成陽只覺震驚。
他歷經千辛萬苦才跨入天君層面，哪來的十二天君？
待他上前，了解了詳情后，才釋然。
“都是此界歷史上的強者，朝霞山雖然不是超脫門庭，但也不弱了，歷經數劫而不朽，漫長的光陰中，積累下十二位天君的光陰烙印，并不離譜。”
還真觀的乾緩緩道。
他的身旁女子坤則不滿道：“是不離譜，但我們要對付十二位天君這件事，就離譜到家了，其中居然還有掌握了完整鴻蒙神通的頂尖天君。”
“那位我知道，朝霞山的大巫乾龍，巫族出身，掌握了一門名為祖巫真身的鴻蒙神通。”
蜉蝣宮的洛晟開口。
很快，他又補充道：“另外，朝霞山歷史上掌握了鴻蒙神通的，一共有兩位。”
聽到這里，眾人神色愈發難看。
要想除魔，就必須進入朝霞山核心腹地。
而哪怕算上乾坤兄妹，以及新晉的曲成陽，他們這邊的天君戰力，也只有七位。
這還是算上了還在路上的師刀。
“這一戰，不僅是除魔衛道了，更關鍵的，還有他在里面得到了什么。”洛晟突然道。
幾人心中了然，朝歌在外圍設下了這么強的守備力量，其中必然藏著大機緣。
他們不能給季驚秋消化的時間。
所以這一戰再難，也得硬著頭皮打下去。
“那就用人堆。”
姜萬景突然殺氣騰騰道，
“讓人拖住這十二道烙印，只是烙印，不是本體，缺啥變通，沒必要和他們死磕。”
“那怕是會死不少人。”青舟皺眉。
“若不盡快拿下季驚秋，等他借助朝歌留下的機緣再進一步，最后依然要死不少人。”姜萬景冷冷道，“現在他們是為了除魔而戰死，但之后，那就是單方面被屠殺。”
曲成陽神色不是很好看。
這姜萬景還真是瘋子。
要想拖住十二位，其中還有掌握了鴻蒙神通的天君……各家要死傷多少天王？當天王是耗材嗎？！
而在晉升天君前，他同樣只是對方眼中的“耗材”！
但曲成陽又必須承認，姜萬景說的沒錯，等季驚秋再度“破境”，在殺劫加持下，只會死更多人。
并且，死在過去強者的烙印下，和死在季驚秋手下，還不是一個概念。
后者，反而會推動季驚秋越來越強。
青舟冷眼掃視眾人的神態變化。
他原本想提下季驚秋也許并未被殺劫所裹挾，但眼下，顯然沒了意義。
洛晟平淡道：“那就通知各家，分攤下名額。”
坤冷著臉道：“怎么通知，通知他們準備好去送死？”
洛晟看向乾，警告道：“還真觀沒了孔梟，就運作不了了？別忘了，這一戰，也是在替你們還真觀找回場子，早些出手，說不定孔梟還能救回來。”
乾攔下了妹妹的發言，沉聲道：“還真觀會安排好一切。”
姜萬景掃向諸家天王，突然道：“這一戰，我等才是核心，其他家門庭若是沒有天君坐鎮，那就多出點人吧。”
對此，眾人無不是冷漠點頭。
哪怕是前面駁斥的坤也沒有異議。
不想死自家人，那自然只能多犧牲些其他門庭的弟子。
他們自認已經足夠留有余地，還考慮到了出去后的影響和余波。
不然其他家門庭，就不只是多出些人了。
“師刀怎么還沒來？”站在姜萬景不遠處的，是一位中年道姑，懸佩法刀，頭戴魚尾冠，頭戴黃冠，嗓音清冷。
她道號白鹿，來自一家隱世超脫門庭，是其中核心弟子，界海中劃分隱世的標準，就是是否參與界海開拓。
截天教代表師刀前來的絕頂天王，恭敬道：“不知道是否是天地殺劫的影響，另外兩位劫胎正在向著此處趕來，天君正在阻截他們。”
幾人神色頓時變幻不定。
“未必是壞事。”青舟平靜道。
姜萬景微微頷首。
季驚秋能化劫胎為己用，必要時刻他們也可以。
另外，如果兩位劫胎合一，勢必會與季驚秋決一死戰，這同樣是他們想看到的。
洛晟掃了眼場中，語氣森然道：“幽界也沒來人，他們自己造下的孽，都不準備親手抹除嗎？”
青舟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夠了，解決季驚秋再說。”
洛晟看了眼青舟，眉頭微皺，不理解為何青舟突然阻止了他借題發揮，向幽界發難。
兩人雖然彼此互為競爭，但終究同出蜉蝣宮，對外需要協力，所以洛晟暫時打住了。
隨后，諸位天君的命令迅速吩咐、傳播下去。
一時間，在各家門庭中引起嘩然。
原本只是來看能否混到些好處，沒想到卻有被丟上戰場送死的可能，一時間自然有不少人反對。
但面對各家天君的壓力，諸家天王根本沒有反抗的余地。
膽敢試圖逃跑，反抗的，都被就地格殺。
很快，在諸位天君親自出面鎮壓下，各家門庭很快妥協，選出了犧牲者。
其中，曲成陽這邊的元一觀門人不多，只好在追隨者中挑，最后看在寧鳳淵面子上，才沒將季臨淵等人送上去。
在簽訂下相關契約后，大軍開拔，正式進軍朝霞山道場。
朝霞主山。
山巔上，大片流動著紅霞的流霞樹林立兩旁，一眼延伸向最深處的道宮，這里便是朝歌曾經的道場。
季驚秋踏入其中，孔梟則在外守著。
他仰頭看去，這些原本只是凡樹，但長期沐浴在朝歌散發的道韻下，早已晉升為了異種，褪去凡根，近乎神藥。
換個場合，孔梟不介意將這些半神樹全部遷移進自己的內天地，只是今日，孔梟看著火紅一片的樹林，微微皺眉，就像看到了不久后血流成河的場景。
這時。
季驚秋從道宮走了出來。
里面空蕩蕩，僅有幾縷朝歌殘存下的道韻，已經被他捕捉。
他走出道宮，看到了山腳下開始進攻的各家聯軍，微微搖頭。
從本心而言，季驚秋并不想大開殺戒。
他心懷一顆慈悲心，不喜歡沒有意義的殺戮。
但現在，各家以他為魔，試圖圍剿，他自然也沒有夾著尾巴而逃的可能。
突然間。
季驚秋看到了人群中的幾道身影。
面容都很陌生，但又有異樣的眼熟感。
季驚秋心中微震。
隨著一頭頭古獸的血液飛濺天地間，眾人殺入了朝霞山中心區域，遭遇了大片光陰迷霧。
“這些迷霧……似乎比之前淡了不少。”青舟輕聲道。
洛晟冷冷揮手，示意各家門庭出動。
隨著一位天王沖入迷霧，觸發了天地間的某種規則，一道光陰烙印隨之亮起，顯化出一尊身形修長、挺拔的身影，抬手間，就將前者壓死在虛空中。
仿佛他按下的不是天王，只是一個蟲豸。
這一幕看的場中不少天王惡寒。
“唔，確實只是光陰烙印，只有戰斗本能和經驗，但無清醒靈智。”姜萬景點頭道，“先不急，我試試看。”
姜萬景突然主動出戰，駕馭著天龍沖入迷霧中，上手就是殺生大術。
同為天君，不可能留手。
而且他們已經從青舟那聽聞了，孔梟擊殺過一位烙印的戰績。
先前抬手按死一位天王的強者，同樣沖了過來，抬手間，一手演化九重天清氣，一手彌漫著九幽濁氣。
迷霧中，轟然巨震，兩人展開了激烈廝殺。
洛晟等人沒有插手，仔細觀看著這一戰，想確認彼此的差距。
最后，姜萬景染血歸來，成功斬敵，但面色卻不是很好看，因為他受了些傷，而按照青舟所言，孔梟全力拿下了對方，自身無損！
豈不是說，自己連孔梟都不如？
“朝霞山的天君，也不是同一個層面的。”乾開口，算是安慰了一聲。
姜萬景冷哼一聲，揮手喝令各方開始出動。
隨著諸多天王一齊涌入迷霧，迷霧深處傳來暴動，一道道強橫的身影從歷史的光影中走來，一連十二道恐怖絕倫的氣息威壓天地，讓有些人感覺喘氣都難。
“走！”姜萬景喝道。
幾人皆為天君，各方面都沒有明顯短板，在各家門庭天王爭取時間的剎那間，就沖過了迷霧，前方豁然開朗。
各家絕頂天王緊隨其后，隨后就是大部隊。
見先頭部隊已經成功，各家門庭組建的敢死隊中，有人果斷開始后退。
一個照面間他們就死傷慘重，不少人被打破了膽氣，頭也不回地跑路。
最頂尖的強者已經度過，他們接下來只要找個地方熬到大道之地關閉即可。
而這一舉動，讓后面的大部隊，遭遇了危機。
“小心！”姬伯羽喝道。
他們原本跟在曲成陽身后，但中途被一股人沖撞了下，打斷了他們的速度，而曲成陽斷無為了他們回頭的可能。
“是洛晟那王八蛋的人。”李淵鯉殺氣騰騰道。
季臨淵沉聲道：“向我靠攏！”
“我說，咱們是不是喊一聲試試，說不定真是小小季呢？”柯青柳咬牙道。
“若真是他，自然能認出我們！”寧鳳淵祭出一件臨時性道兵，是他拜入門庭后，師尊賜下的保命器物。
柯青柳質疑道：“不是，那小子怎么認？我、姬老還有李前輩，壓根沒和那小子打過照面，至于你倆，姓寧的，摸摸你那張‘返老還童’的臉蛋，還有季臨淵你當初陪在你孫子身邊，用的是現在這張面孔？！”
被柯青柳點名的二人神色一變。
好像真是如此！
但二人一聲不吭，毫無變回去的準備。
季臨淵寧愿取出原本對付洛晟或者青舟的底牌，也沒準備變回原樣，等季驚秋來救命。
寧鳳淵也差不多。
這種情況下，季驚秋強行來救場，怕是瞬間就會陷入腹背受敵的危局！
“行行行，那就拼命吧。”柯青柳無奈道，一咬牙，拿出了先祖當年留下的最后底蘊。
“真以為我們沒底牌了？”李淵鯉青筋暴起，祭出一把神槍，是先祖那件神兵的臨摹品，只有三擊之力，但威能卻直追天尊。
在他們前方，赫然有著三尊強橫一時的身影矗立，如三座不倒的神岳，攔住了他們以及身后其他人的前路。
而在他們后面，同樣有天君緩步而來，形成了圍殺之勢。
幾人神色冷漠，不僅準備強行拼命殺出去，還磨刀霍霍，已經瞄準了給他們使絆子的那幾位天王。
后者們，在洛晟的接引下，已經安全去到了迷霧盡頭，即將離開，冷笑回頭，嘲諷地看著他們 李淵鯉忽然瞳孔一縮。
一道驚天動地的五色劍光，從迷霧外斬來，剎那的光亮照徹迷霧，將迷霧邊緣志得意滿的幾人斬成了血霧！
“殺的好！”柯青柳大喝，只覺痛快人心。
而季臨淵幾人，在看到這一幕后，沒有喜悅之色，反而有些凝重。
他們既希望看到，又不希望看到的一幕發生了。
那位恐怕真是他們認識的那個季驚秋。
但此時，這孩子為了救他們，即將沖入這片戰場，腹背受敵。
就在這時，一只大手深入了光陰迷霧中，抓向季臨淵等人，在第一時間引來了迷霧的反擊！
原本就處于暴動的光陰迷霧，徹底沸騰。
那三尊原本攔腰截斷大部隊路線的三尊天君，同時回身，施展殺生大術，試圖截斷那只大手。
當諸家天君沖過迷霧時，赫然看到一尊身影站在一頭巨大的孔雀背上，俯瞰著闖入這片中央天地的眾人。
隨后竟是不管不顧，掠過了他們，直接殺到了迷霧邊緣。
在目睹孔梟一劍斬殺了自己的數名手下，洛晟神色震怒：
“孔梟，你真被一個小輩奴役了嗎？！如果真是如此，今日我送你去解脫！”
“那就是季驚秋，他在做什么？”乾目光鎖定了孔梟背上的季驚秋。
這位無視了所有人，反而出手向了光陰迷霧中！
“……救人！”青舟一字一頓，看到了迷霧中的季臨淵，目光銳利道，“他來自幽界炎煌聯邦，迷霧中有他那邊的人！”
“出手。”白鹿道姑言簡意賅。
姜萬景不怒反笑道：“真有膽！他是看不到我們嗎，還敢在這個關頭救人，真是不知死活！”
此刻的季驚秋，前面要面對迷霧中十二天君的阻攔，后方則是他們！
哪怕有孔梟為他護法，也攔不住他們七人！
諸家天君聯手進攻，沒有任何言語，或捏拳印，或施神通，或祭出法刀，力求一擊斃命！
剎那間，這片天地間的大道沸騰了起來，混沌氣息彌漫，浩瀚熾盛的神通淹沒了前方，但那站在孔梟背上的年輕人，依舊紋絲不動！
他一手伸入光陰迷霧撈人，以單手迎擊諸位天君聯手，神色依舊平靜、沉穩，乃至是……自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