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間的停頓,會長立刻脫掉外套,摘掉帽子,來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現在是什么情況?”,他看向了桌邊的人,“我剛剛才了解到這些消息,市政廳和州政府那邊怎么說?”
注冊工會這件事是有流程的,有一些需要嚴格遵守的內容。
負責法務方面的工會律師搖了搖頭,“我們剛才就在說這些。”
“市政廳這邊說這個‘勞務介紹所’并沒有注冊在市政廳,讓我們去州政府那邊問,我給州政府打了電話,他們承認有這件事,但不愿意透露更多的消息給我們。”
會長扶著自己的額頭,“那么我們有沒有什么辦法通過其他方式確認這件事?”
“比如說……找點和我們關系不錯的官員什么的?”
房間里的人們都陷入到了沉默當中,過了好一會,負責外聯的主管才輕聲說道,“我們和州政府的關系不是很好。”
“上次……”
上次他們要求提高建筑工人的福利,要求每天至少有一頓需要為工人們提供有肉食的工作餐,并且純肉必須在半磅以上。
重體力活需要補充更多的蛋白質和營養,才能支持工人們長時間高強度的完成工作。
建筑工地上的活基本上沒有什么輕松的,以前工地只提供每個人兩個面包和一小碗燉菜,這些東西要說能吃飽吧,如果都填進肚子里確實能吃飽。
填飽肚子的確很重要,可吃到好吃的東西也同樣的重要,一些建筑工人被檢測出長期的營養不良。
建筑工人工會就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鯊魚,立刻對州內的建筑工地發動了“攻擊”,他們要求為工人們必須提供一頓有肉食的工地伙食。
就算用最便宜的雞肉或者魚肉作為食材,半磅的價格也差不多要十分到十五分(前些年),看上去好像這不是一個很大的支出,但這是每個工人每天!
一些工地動輒擁有一兩千的工人,就以一千名工人,每天每人增加十分錢的伙食開支來計算,這就是一百塊,一個月就要額外支出三千塊錢。
那不是一個小數目,那是三千塊,一年就是三萬六千塊!
就因為一些工人營養不良,就要資本家們每年損失這么多錢,他們怎么可能同意?
看上去好像建筑工人工會完全是在為建筑工人群體謀福利,但實際上他們在后續的談判中認定“資本家不可信任”,所以真正提供工地肉食餐的是他們指定的配餐企業。
食材的采購中存在很多的貓膩,聯邦人在這方面非常有天賦。
就像一些黑幫開設的寵物香腸店里香腸用的原材料不是他們說的“廉價肉屑”,而是“無價的”材料。
整個南雅安州一共有超過三十五萬的公會注冊工人,假設有七成目前正在工作中,那么每個人每天給他們帶來一分錢的利潤。
這就是兩千塊的收入,每個月就是六萬塊。
雙方的無法妥協自然爆發了游行示威然后是罷工,接著聯邦政府也加入了進來,事情越鬧越大,建筑工人工會索性把要求提得更多了。
不僅要求縮短一個小時的工作時長,并且要求工地為工人們購買更多的工作保險,以確保工人們在工作過程中萬一發生了意外,有保險公司為工人們兜底。
每個月每個人額外支出三塊錢就已經讓資本家們不滿意了,現在又他媽獅子大開口,索要更多的保險和縮短工作時間,雙方的分歧很大。
州政府盡可能的在中間周旋,調解,建筑工人工會并沒有給州政府面子,鬧得都很不愉快。
后來搞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在資本家方面作出了適當的讓步,每天一頓肉菜,以及確保每個人都有一份意外保險后,這件事才算結束。
州政府在這里面沒有起到任何的作用,他們對建筑工人工會沒有什么好臉色。
想到這會長有些頭疼,“那么接下來我們應該怎么做?”
他看向了法務那邊的律師,工會律師們已經商量出了對策,“盡快搞清楚這個介紹所的具體性質,弄清楚他們是否有經營行為,還有資金來源。”
“現在他們正在控訴我們違反了聯邦《反壟斷法》中的相關解釋,如果找不到他們的問題,法律可能會不支持我們繼續這樣鬧下去。”
會長聽了之后心情更糟糕了,“難道就沒有其他的什么辦法嗎?”
“我的意思是……總不能這樣剛剛才做一點事情,就要停下來和他們打官司?”
工會律師那邊搖了搖頭,“如果勞務介紹所是工會性質的,那么他們就并不涉嫌違反《勞動關系法》,我們的游行示威也是沒有法律和道德支持的,只能在這方面作出讓步。”
“不然這很大概率會成為他們指控我們試圖壟斷行業工會,霸占行業資源和控制行業的證據,到時候只會更麻煩。”
與此同時,在舍爾市內,也正在發生一些糟糕又可怕的事情。
按照州工會的要求,上午這些沒有工作的工人們就聚集了起來,準備前往萬利集團樓下繼續游行示威,對于他們來說這其實不算什么。
站在一起聊聊天,然后中午工會還會負責他們一頓簡單的午餐——最廉價的面包和燉菜。
然后下午再聊聊天,喊幾句,晚上就能帶著炸雞和食品券回家,這對目前不打算找工作或者找不到工作的人來說,無疑是一件好事情。
不少人會先聚集在一起,然后一同前往萬利集團那邊,事情就發生在一些小的聚集點。
這些準備參加示威活動的工人們剛聚集在一起,就被突然沖出來的黑幫成員拿著鋼管棍棒之類的一頓暴揍!
這些手持鋼管棍棒的暴徒沒有任何理由的襲擊這些人,打完就跑,一點也不給這些被襲擊的工人反應的時間。
等他們意識到要報警的時候,這些人已經逃得無影無蹤了!
就算他們報警,警察來了,基本上也只是走一個過場。
一名建筑工人捂著腦袋站在警察身邊大聲的說道,“我認識其中一個打了我的家伙,他叫……,就住在……大街上!”
正在負責現場做筆錄的警員斜睨了他一眼,“好的,先生,我知道了,我會安排同事去證實你的這個線索的。”
他說的像是那么一回事,但是臉上全都是那種敷衍的態度,這讓被打得一頭血的工人更加的煩躁起來。
“法克,你他媽是什么態度?”,他用手推了一下警員。
這些從事底層建筑工作的工人其實在某些方面還不如工廠里的流水線工人,當然不是說他們的收入,他們的收入其實在整體工人收入中算是中高級的。
這里說的是他們的受教育程度和“聰明程度”,建筑工就是一個純粹的重體力工作者,他們需要把一些東西從一個地方搬運到另外一個地方。
然后通過機械的攪拌,再送到施工現場去進行施工。
這份工作不需要他們掌握任何的工作技能,沒有人會因為不會推小推車而失去這份工作,這點和流水線上的工人不一樣。
流水線上的工人有時候還是需要掌握一定的技術,比如說他們需要學會組裝,甚至一點電路知識之類的。
但建筑工人不需要,這就導致了建筑工人群體往往都是學歷最低,同時脾氣最壞的那群人。
就比如說這位被打得頭破血流的家伙,他本來就一肚子氣,早上出來還想著中午能免費混一頓吃的,剛和朋友們碰面,就被一群黑幫沖過來一頓錘,人人帶傷。
頭也被打破了,也不知道傷口的情況具體怎么樣,需不需要縫合。
如果需要縫合,這筆錢是他自己出,還是工會出?
加上想到另外一些同事已經跑去注冊那個什么勞務介紹所了,已經開始準備新工作了,這就讓他這個向工會靠攏的家伙有點煩躁。
而現在,警察居然也對他提供的線索如此的敷衍,在眾多問題的推動下,他的壞脾氣終于開始發作了。
他只是本能的推了一下身邊的警員,罵了一句臟話,然后發表了自己的觀點——“你憑什么不重視我提供的線索,你是不是在包庇罪犯?”
警員被他推了一個踉蹌,手中的寫字板也落在了地上,周遭幾名警員都朝著這邊看了過來。
被他推搡的警員臉色有些發紅,他走回去面對面的盯著那個家伙,兩人憤怒的目光交織在一起。
接著警員突然雙手猛地一推,“你他媽在找我麻煩?”
被推得退了幾步的建筑工人又罵了一句“法克”,他剛要還手就被同伴攔了下來。
但已經來不及了。
幾名警員突然就撲了過來,試圖將他控制住,雙方糾纏了好一會,最終工人才被按在地上。
其他工人試圖給他說情,不過沒有什么效果,反而另外的警員警告“別多管閑事”和“滾遠點”。
被狠狠折騰了一番的工人最終被戴上了手銬,他被提起來的時候他推搡的那名警員就站在他面前,“兄弟,規則變了,懂嗎?”
“接下來我會好好的伺候你,希望你能像剛才那樣硬氣!”
“把他帶回去……”
警員的這番話若有所指,雖然從事建筑工的工人在技術和聰明程度上算是工人群體中的底層,但是不代表他們真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
這名警員似乎在暗示他們,這件事的背后,有大人物干預。
其他幾名受傷的工人拒絕了警員給他們叫救護車的詢問后,主動帶著傷離開了。
這些小傷他們還沒有房子啊欣賞,他們現在擔心的是另外一些事情。
不只是他們,很多被沖擊了的工人群體,似乎都意識到,有些事情,發生了改變。
上午十點多,副會長的車已經停在了萬利集團外好一會,他等了半天才來了七八十個工人,這讓他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而且這些聚集在一起的工人也不像之前那樣,他們會拿著標語牌在有人路過的時候搖晃起來,然后高呼示威口號。
他們就像是在討論什么那樣都在低聲的交流,有什么事情在他視線之外發生了。
“去問問發生了什么?”,他對自己的助手說。
他的助手很快下了車,小跑著跑到了馬路對面的工人群體中,他先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身份,工會工作人員,然后詢問起發生了什么,為什么只有他們這些人過來。
建筑工人群體之間往往都是有聯系的,這也是貧窮和并不發達的社會下最常見的“個體網絡”。
社會越不發達,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越緊密,這是一種正常的社會現象和真理。
社會越是發達,人們可以通過更多的渠道了解世界,傳遞信息,那么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也就越疏遠,因為他們不需要通過緊密聯系的方式來確保自己在社會體系中的位置以及權利。
這個時代的社會還不能算發達,當然聯邦的學者專家認為這是發達的,他們的觀點也不能說有錯,這是一個相對的概念。
就像掌握了生火的原始人在其他還沒有掌握生火技巧的原始人中,算是掌握了先進的技術,但和以后擁有打火機的人比起來,還差得遠。
工人們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由忠誠于工會的人說明了情況。
“有些同事在來的路上被襲擊了,他們有的去了醫院治療傷勢,有的害怕回了家。”
“而且……”,說話的工人表情上有些為難,副會長的助手看了看周圍的人。
“和我來!”,他帶著這名工人回到了車上,面對州工會副會長這樣的大人物,工人心中雖然有些擔憂,還是把自己知道的說了出來。
“他們說這件事背后可能和萬利集團有關系,也有人說萬利集團指使了本地的黑幫做的,但不管怎么樣這對我們來說都很危險!”
“剛才他們那些人也在談論,這次示威有可能持續不下去了。”
說話間,又有一些人脫離了馬路對面的示威群體,快速的離開。
他們不想惹麻煩,而且這件事本來和他們就沒有什么太大的關系!
注冊勞務介紹所,注冊工會,他們不在乎這些!
沒有人不讓他們注冊勞務介紹所,一切都是工會的要求的,他們來這里只是想要占點便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