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街上,寒風吹過來像是一把把小刀戳在他的臉上,透過衣服的縫隙扎在他的身上。
他縮了縮脖子,眼神里有些茫然。
銀行的門口十分的熱鬧,進進出出的人們臉上有著和彼此不相同的喜怒哀樂,喬治回頭看了一眼金碧輝煌的銀行,他很清楚,對于自己來說的小問題,對于銀行來說,根本不是問題。
他腦海中不知道怎么了,就浮現出了上個世紀一些關于西部,牛仔,劫匪之類的電影的橋段。
或許,那些搶劫押款車的人,并不都是單純的壞,也許也有其他的原因。
就在這么一瞬間,喬治的內心深處居然滋生出了一種自己也來搶劫一把銀行或者押款車的沖動,但很快這股子沖動就消失了。
他知道,他沒有做這個的能力,只能想一想。
他繼續往前走,幾名流浪漢穿著臟兮兮的厚衣服聚集在避風的巷子里,他們圍繞著一個燃燒著火焰的油桶,伸出穿戴了臟兮兮的手套還在冒著煙的雙手烤著火。
他們也看向了喬治,喬治挪開了目光,因為那些流浪漢的目光并不友好。
他不想惹事。
他的思緒又回到了正事上,如果銀行不能給他貸款,他怎么做才能把他的妻子救下來?
吃藥?
醫生說了,最多保證五年之內的惡化速度重新降低,而不是無憂無慮的五年,或許她根本無法支撐到五年那么久,她已經昏迷了。
而且他還不知道這次送到醫院這邊來需要多少錢,希望不會是一個驚人的數字,否則他就算能弄到那筆錢,也很難支付。
人生突然到來的迷茫就像是一輛失去控制的大貨車,把他的人生弄得一團糟。
明明不久之前一切都還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一如他經常對自己,對妻子說的那句“會好起來的”承諾。
但這一次,沒有好起來,似乎也不太可能有以后了。
他有點想哭,人活到了這個時候,支撐著他走下去的就是一種信念,這種信念很強大,讓他能繼續向前走,但不知道什么時候,它就會崩塌。
信念的崩塌也會帶來更可怕的毀滅,他的人生的毀滅,明明此時還是白天,但是他看著朝著遠處延伸出去的道路,卻被黑暗籠罩。
黑的看不見里面有什么,只有純粹的黑。
第二天早上他又來到了工廠外,他打算和工廠經理談一談,他可以自費上班,只要能讓工廠開出證明,銀行那邊就應該會給他大額貸款。
昨天他還在思考甚至是有一點嘲笑這些自費上班,甚至是自費繳納退休金的人,他們是在怎樣的一種精神狀態下作出了這樣的決定的。
而今天,他明白了。
只是今天早上工廠外并沒有多少聚集的人,他有點好奇,但好在還是有點人。
他還看到了工廠里的保安們拿著棍子站在了工廠外,每一個保安看起來都很強壯,還有一些是生面孔。
這可能和之前的沖突有一點關系,他來到了工廠大門外,還沒有說什么,兩名保安就靠攏了過來,拒絕他進入。
“我只是想要回來工作,我可以不要工資。”,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喬治還是有些尷尬的,他摸了摸臉上還有些瘀青的痕跡,前幾天他們才干過一架。
值班室里的人搖了搖頭,“很抱歉,經理說了,不允許讓任何不是我們的人進去,而且他讓我轉達所有你……這樣的人,不管你想要做什么,如果你覺得不合適,你就去起訴。”
“所以,喬治,別讓我為難。”
值班室里的保安明顯是認識喬治的,對于這種大工廠來說,所有的工人每天都會從這里路過,時間長了,就算彼此沒有說過話,也大致知道對方是誰。
這句話讓喬治的心不斷的往下沉,“我能和經理通個話嗎?”
值班室里的保安搖了搖頭,“別讓我為難。”
喬治嘆了一口氣,他剛往回走了幾步的時候,就遇到了他之前的朋友,“你怎么來這了?”
不等喬治說什么,他就主動說道,“我上午去找了你,他們說你家里出了事,是什么事?”
兩人是好朋友,彼此之間也確實一直有些來往,而且他們居住的地方也離得很近。
喬治把自己遇到的麻煩說了一遍,本來打算邀請喬治一起前往紅石市的工友,最終只能把這個想法取消掉。
他和喬治說了幾句漂亮話,類似如果錢方面有什么困難的話,他可以提供一些幫助之類的。
實際上他并不能夠提供多少幫助,畢竟他現在也處于失業狀態,而且他相信喬治也不會找自己要錢。
兩人分開后,喬治的朋友回到了路的另外一邊,一個年輕人問他,“你的朋友愿意和我們一起去紅石市嗎?”
喬治的朋友搖了搖頭,“我打算邀請他,但是他的妻子發生了意外,現在需要一大筆錢,而且也需要人照料,我覺得他很難和我們一起離開這,所以我沒有邀請他。”
年輕人的表情微微有了一些變化,“能把他的資料給我嗎?”
“如果我們向州長申請到了一些幫助,說不定能改善他現在的局面。”
也許喬治的朋友很難把自己口袋里的錢給喬治,但是他卻不會吝嗇屬于別人的慷慨,他把喬治的具體情況說了一遍,接著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即將去紅石市這件事上。
更晚一些的時候,喬治去街上的一些財務公司轉了轉,他想要借一點錢,看看這些人是否能夠提供給他一些幫助。
結果卻是相同的,財務公司不能給他那么多錢,看在房子的份上,他們最多的一個愿意借給他六百塊,但要求鎖定房產交易。
最終,他回到了家里。
忙碌了一天,好像做了很多的事情,但實際上,什么都沒有做成。
他枯坐在餐廳的椅子上,腦子里想著的都是這些年來的點點滴滴,也許他和他的妻子并不像是電影或者那些文學作品中愛得轟轟烈烈,但絕對是無法放棄對方的。
就在他腦子里亂到了什么都在想,什么都想不清楚的時候,門鈴被人按響了。
他眨了眨眼睛,回過神來,走到了門邊,“誰在那?”
門外傳來了陌生的聲音,“喬治先生,我們知道你的困境,也有幫助你的能力,你是否愿意和我們聊聊?”
喬治思考了一會后他打開了門,他已經沒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他的妻子就是他的全部。
門外站著兩個人,一個看起來有二十四五歲的年輕人,還有一個看起來有三十多歲,像是一名律師。
“我不認識你們。”,站在門邊的喬治先生并沒有打算讓這兩個陌生人進來,他還有些警惕和防備。
站在最前的年輕人朝著里面張望了一下,然后臉上多了一些笑容,“你沒有必要這么提防我們,實際上我們是來幫助你的。”
“你妻子的病情。”
只是短短的一句話,就讓喬治失去了對抗的勇氣,他目光在這兩人身上不斷的來回移動,最終讓開了門后的位置,“進來吧。”
三人走進了逼仄的公寓中,這套公寓的面積并不大,不過對喬治和他的妻子來說卻剛剛好。
他們沒有孩子,而且也沒有什么寵物。
當喬治養的第一條狗老死的時候,也成為了他這一輩子養的最后一條狗,他受不了那種投入了感情,陪伴和時間如同親人一樣的寵物離開自己,所以他情愿不去飼養。
這套只有五六十平方的公寓,如果只是兩個人居住的話,剛剛好。
年輕人看了一眼那個有些凹陷進去的沙發,他最終選擇坐在了餐桌邊上。
“我不認識你們。”,喬治端來了兩杯水,他把剛才說過的話又重復了一遍。
年輕人沒有和他握手的想法,臉上帶著一些笑容說道,“我們確實不認識,但是我們從別的地方聽說了有關于你的事情,還有你的妻子,以及你的困境。”
“我們可以幫助你和你的妻子從困境中走出來。”
“可以給她安排最好的醫院,最好的醫生,確保她的安全。”
“就算手術不那么成功,也能最大限度的給她最好的條件,讓她盡可能更長久的活下去。”
喬治并沒有立刻就驚喜的答應下來,而是皺著眉頭問道,“我的父親從小就告訴我,如果天上掉餡餅,那一定有糟糕的事情在等著我!”
“我需要為這些付出什么東西嗎?”
畢竟是上萬塊的醫療費用,可能還要更多一點。
年輕人的說法顯然不是一萬塊錢就能扛住的,如果真的不需要他付出什么,才是最扯淡的一件事。
他們愿意幫自己,肯定是有目的的。
活了這么多年,很多事情在漫長歲月的閱歷累積中,已經變得不那么難以理解了。
年輕人點了點頭,“確實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幫助,而且非常的危險。”
喬治深呼吸了兩次,“來吧!”
“讓我聽聽,你們到底打算讓我做什么,我也想知道我到底有什么值得你們給我這么多!”
年輕人始終保持著微笑,“你知道,有一伙人他們打算去紅石市,在州政府門外示威游行。”
喬治點了點頭,“我知道,我朋友也去參加了。”
年輕人繼續說道,“你也參加,去那邊,和他們一起示威游行。”
“到時候州長肯定是會出來和你們溝通的,我需要你在州長靠近你的時候,你可以朝他開槍,或者朝著天空開槍。”
“總之,你需要做的就是制造騷亂。”
喬治的表情變得有些驚恐,并且僵硬,他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的兩個人,“你們要刺殺州長?”
年輕人倒是顯得很從容,并沒有自己想法被戳穿之后的惱羞成怒,“不是我,或者我們要刺殺州長,而是你,以及一些和你一樣的人。”
“喬治,實際上導致這一切的人并不是其他什么人,恰恰就是韋德州長。”
“他縱容了韋德家族的人對因德諾州本地的一些企業進行掠奪,你們的工廠也是他們掠奪的目標之一,結果你看到了。”
“他們接手了這個工廠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們這些已經剝削到了沒有價值可以壓榨出來的老人,一腳踢出去。”
“如果沒有他們的這些做法,你現在應該能夠很輕松就獲得一筆錢,來幫助你的妻子渡過難關。”
“我并不是說非要這么你這么做,如果你認為這個條件你無法接受,那么你只需要在我們的見識下等事情結束之后就行。”
“當然在這個過程中我們不會干涉你的私生活,但也不會給你任何好處。”
“你可以考慮一下。”,年輕人看著喬治,“但你最好快點考慮,大后天,他們抵達紅石市之后,計劃就會執行。”
“等計劃開始執行了,就算你想要參加,也沒有這個機會。”
年輕人說著站了起來,將一張卡片放在了餐廳的桌子上,“想通了給我打電話,你只有幾個小時的時間。”
他說完盯著喬治看了大概十多秒,然后帶著他身后的人轉身離開。
喬治一個人站在那,腦子里嗡嗡的,他不知道怎么了,自己居然和這么大的事情湊在了一起。
他走到門邊準備關門的時候,才發現門外已經有人在盯著他了。
他趕緊將門關上,似乎這樣才能讓他感覺到輕松一點。
這注定是一個無眠的夜晚,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喬治根本睡不著,因為床上還殘留著他妻子的味道。
早上六點多,他頂著厚厚的黑眼圈,撥通了那個號碼。
“是我,喬治,我已經考慮好了,我要參加這個計劃。”
他想拯救他的妻子,這就是他現在最強烈的欲望,其他的都無法和這個相提并論。
聽筒另外一邊的人似乎很高興,“你能做出對你最有利的選擇是無比正確的,盡快到車站來,你還能趕上今天的第一班通往紅石市的列車。”
“我提醒你一句,你可以不收拾東西,因為很大概率你用不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