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國家和國家之間,所謂的和平,不過是沒有強烈利益驅動下的一種短暫狀態。
當有了強烈的利益驅動時,和平就會打破。
其實這個世界上哪有什么真正的和平?
人與人之間都沒有,更別說國家和國家之間了。
藍斯的回答讓拉布爾部長沉默了一會,他是拉帕的外交部部長,他其實應該比藍斯更清楚這個道理。
但人總是這樣,在面對一些重要的決定時,或者在面臨巨大的變革時,都會有那么一瞬間的天真。
天真的認為世界能夠按照他們理想中的方式去運轉,然后被現實一拳擊碎。
拉布爾部長輕嘆了一口氣,他也向后靠坐在沙發上,這并非是一個防御系的姿勢,因為他的手很自然的垂在了身邊,“我來的路上看到了那些正在興建的工廠,還有在馬路上維護治安的人群。”
“藍斯先生,我很好奇,你打算對這些地方做什么?”
藍斯抿了抿嘴,“就如同你看見的那樣,維持治安,穩定社會,然后開廠賺錢。”
“我們是所有人都希望更加穩定的社會,這會讓我們的財富處于穩定且安全的狀態中,我們不喜歡意外,不喜歡混亂。”
“我在這里投資了不少的產業,包括了帝國商會方面,也投資了一些產業。”
拉布爾部長接著繼續說道,“這就是我最困惑的地方,你真的是來投資拉帕的嗎?”
“這里有什么是值得你們看中的?”
藍斯吸了一口煙,他伸手在桌面的煙灰缸上彈了彈煙灰,隨后轉頭看向他,臉上帶著一些拉布爾部長看懂的笑容,“廉價的勞動力。”
“……保拉部長,人是生產過程中最重要的,無法被替代,且成本相對較高的一個環節。”
“在聯邦資本家們使用非法和難民來為他們工作,以達到降低成本的目的。”
“但是這些用工成本,比起拉帕的勞動力成本,顯然還是高了不少。”
“三十塊錢,在這里可以雇用到至少五個人,但是在聯邦只能雇傭到一個難民或者一個非法移民。”
“他們經過培訓之后生產出來的東西是一樣的,換句話來說,如果一個工人每天生產一個商品,那么在聯邦,一件商品的勞動力成本最少就是一塊錢。”
“但是在這里……”,他笑了笑,“……只需要二十分,而空出來的八十分的空間,就是相對干凈的利潤。”
“這足以讓很多人變得瘋狂。”,他說著停頓了一下,又吸了一口煙,“在我看來,拉帕,亞藍,這些地區并沒有任何工業基礎,并且農牧業也不算是發達。”
“但是這里有豐富的礦產資源和廉價的勞動力,這就注定它會成為某個國家邁向超級大國過程中,必須要擁有的‘養分’。”
“這么說可能稍微有些殘酷,但這就是事實。”
“就算今天沒有聯邦政府,沒有我們,也會有其他人。”
“帝國,丹特拉,斯拉德,都有可能。”
拉布爾部長聽到這里心中最后一點點亮光也消失了,既然拉帕注定要成為其他國家成長發展過程中的養分,那么投靠聯邦反而成為了最好的選擇。
從地緣上來說這里和聯邦非常的接近,快一點的船十多個小時就能從聯邦抵達拉帕。
未來技術發展之下,說不定這個時間還會繼續縮短。
從情感上來說,亞藍地區也在聯邦文化的影響范圍之內,特別是最近更多的聯邦的文化宣傳進入了亞藍地區。
免費的電影,捐贈的各種書籍,還有掃盲班。
聯邦政府和亞藍聯合聯盟談妥了一系列的“援助項目”中,就包括了安排一些人來幫助亞藍地區的文盲進行掃盲。
亞盟只需要承擔基礎的住宿就行了,其他的教師們會自己解決。
卓蘭就有兩個大型的掃盲班,不過現在因為局勢動蕩暫時停了下來。
他之前去看過,作為外交項目,他肯定要看看這些掃盲班是如何工作的。
當他觀察了兩個課時后就發現,他們使用的掃盲教材中使用的大多都是對聯邦有利的內容。
比如說第一課——
《我愛聯邦》
里面一些簡單的詞匯和對話是以兩個移民的身份互相表達對聯邦的熱愛,他們熱愛并且愿意成為聯邦人。
諸如此類的課文有很多。
其他人可能沒有什么太大的概念,但是拉布爾部長卻有一點感覺,如果人們都在說“我愛聯邦”,那么拉帕會被他們放在什么地方?
他不懂得什么叫做“文化入侵”,什么叫做“非軍事侵略”,但他多少能感受到一些聯邦人這么做或者那么做的意圖。
一切,都已經注定了,不是某個人,某幾個人的力量可以改變的。
似乎是做出了某些決定,拉布爾部長的面部表情發生了一些細微的變化,變得更柔和了一些,略微上挑的眉角也落了下來。
他思索了一會后,思考著如何“從容不迫”的打開談話的局面,他是拉帕的外交部部長,總不能因為藍斯的這些話以及他自己的決定,就主動說“我要投靠你”之類的話。
就算他真的要倒向聯邦,他也認為自己應該和更高級的官員接洽。
不是他看不起藍斯,只是他覺得自己應該得到更多的重視,像是來個參議員什么的。
他現在既要表現出自己決定“投靠”聯邦的意愿,同時又不能讓自己的身份降得太低。
藍斯也沒有催促他。
等過了兩三分鐘之后,他終于找到了一個合適的切入口,“藍斯先生,你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年輕人,也是一個了不起的年輕人。”
“我并沒有任何過分夸張的成分,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我的腦子里甚至都沒有這些概念。”
他配合了自己一些肢體上的語言,比如說試圖揮舞雙手來加強自己的語境,“國家,國際,政治,這些,都沒有。”
“那個時候我的腦子里只有酒精,煙草還有女孩們。”
“你是一個優秀到我感覺到自己語言匱乏的人,卡西亞也是這么的稱贊你!”
藍斯很矜持的微微頷首,“謝謝你的夸獎。”
拉布爾部長呼出一口氣,“我有一個兒子,他也是年輕人,今年才二十四五歲,捷德的大學,人很機靈。”
“他從捷德的大學畢業之后一直跟在我的身邊,我一直都沒有想到怎么去安排他。”
“現在我有一個不太成熟的想法,不知道是否能和你聊聊。”
藍斯點著頭說道,“我們可以討論一下。”,這就是比較含蓄的說法了,現在他需要的不是表現出自己的強勢來。
“我希望他能夠學習到更多優秀的知識,但拉帕的情況你肯定也很清楚。”
“我不算是一個優秀的人,其他的部長,包括迭戈……”,他搖了搖頭沒有作出任何的評價,“但我看到了你,看到了你的優秀,所以我希望讓他能夠跟著你學習一段時間。”
這就相當于是一種“投誠”了,藍斯有些驚訝于這位外交部部長的覺悟,也明白他這么做的目的,就是為了讓藍斯能夠明白他的意愿。
藍斯思索了片刻,很短的會時間,可能只有幾秒鐘,“你這么做,會不會引來拉帕當局高層的一些誤會?”
“比如說迭戈,我聽說他的脾氣并不好,而且對自己認定的事情就很難被別人改變。”
“如果他認為你背叛了國家利益,會不會對你造成一些困擾?”
拉布爾部長已經做了決定,也有作出這些決定的決心,否則他就不會來到這里,在藍斯面前談這個。
所以他很果斷的否認了藍斯擔心的那些事情,同時也表達出自己在拉帕的分量。
他輕聲笑著說道,“藍斯先生,你不用太擔心。”
“拉布爾家族在拉帕也是一個名門望族,就算是拉維拉家族想要對付我們,他們也需要考慮這么做可能產生的一系列后果。”
他在說出這些話的時候藍斯能夠明顯的感覺到,他其實是有一點驕傲的成分的,這也從側面證明了他沒有勉強。
拉布爾部長說話聲音稍微壓低了一點,“如果沒有我們的支持,他是否還是大總統都是兩說呢!”
藍斯的神情微微有了一些變化,他在這一瞬間就聯想到了很多的東西。
拉帕本身就是一個個部落的酋長為了確保他們的權勢在亞藍建國運動中不被剝奪,所以他們這一群部落酋長主動靠攏在一起宣布建立拉帕。
這些酋長都有自己的基本盤,他們有自己的地盤,在他們的地盤上,迭戈的話并不那么的有用。
這讓藍斯想到如果能夠拉攏更多的統治集團在自己這邊,那么他競選“臨時代表”的可能性就會變得更大。
當然這些只是現在的考量,只是一個輪廓,一個大概。
他很快就從這些思考中回過神來,思維接著之前他們說的話題向下延續,“保拉,我能這么稱呼你吧?”
拉布爾部長點了點頭,并沒有因為一個和自己兒子年紀差不多的年輕人直呼自己的名字,連最基本的尊稱都沒有就顯得惱怒。
他臉上都是親和的笑容,“當然,朋友之間不需要那么的客氣。”
“有時候客氣本身,就是一種疏離的表現!”
這算是認可了藍斯的稱呼。
“保拉,你讓你的兒子跟在我身后學習,我并不反對,但是我剛才思考了一會,我想不到我能夠把什么東西傳授給他。”
“而且這有可能會讓你在那些部長,以及迭戈面前……”,他增加了一些手中的動作,類似繞圈那樣,“……不那么的合群。”
“所以我沒辦法同意你這個請求。”
拉布爾部長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了一下,緊接著就逐漸的收斂起來,他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
但好在藍斯補充的非常快。
“雖然我沒辦法讓你的兒子跟在我身邊學習,但是我可以介紹他去聯邦深造。”
“不管是繼續上大學,還是在一些政府部門實習,或者在一些資本集團實習,都是可以的。”
“我非常不謙虛的認為,聯邦未來會是世界的中心,那里會有世界上最優秀的一群人。”
“讓你的孩子在競爭不那么激烈的時候就融入到聯邦的環境當中去,對他,對你,對拉布爾家族來說,也許都是一個更好的選擇呢?”
“而且這么做也不會過度的刺激迭戈和其他的部長,迭戈這個人有時候很壞脾氣,他的情緒會支配他的理智,讓他作出一些不合適的決定來。”
“我的這個提議會最大限度的避免這種情況出現,沒有人會知道我們之間……”
“你考慮考慮?”
他雖然完全說完,但是已經讓拉布爾部長讀懂了他的意思。
拉布爾部長聽完之后認真的思考了一會,他之前考慮過這個想法,但并沒有被他選中。
因為他隨時隨地都可以讓自己的兒子去聯邦,去了聯邦不代表他的“投誠”,反而讓他的兒子跟著藍斯這樣激進的做法顯然更能體現出他的誠意來。
可藍斯現在給了他更多的選擇,而且似乎還不壞。
不管是在政府部門實習,還是在財團實習,這都是非常好的選擇,并且他也承認藍斯對未來的觀點,聯邦會是世界的中心!
也許他也應該像卡西亞那樣,把家人都接去聯邦,徹底的成為聯邦人。
他在考慮中,在思考,但基調他已經決定了下來。
過了好一會之后,他緩慢的點著頭,“那么這件事就麻煩你了,我得謝謝你,你給了我一個更好的選擇和機會。”
藍斯笑著擺了擺手,“我們是朋友,朋友之間互相幫助不需要說謝謝,我們只需要保持聯系就行。”
拉布爾部長聽懂了藍斯的話,他掏出了一張名片遞了過去,“這上面有我的私人電話,任何時候你都能通過它找到我。”
“即使我沒辦法立刻回應,我也會在最短的時間里回應你!”
藍斯點了點頭,把名片收好,“你看你什么時候有空,我可以安排你和你的家人一起去一趟聯邦,到時候會有專門的人接待你。”
“到時候我可以給你介紹一些新的朋友,像是克利夫蘭參議員之類的。”
拉布爾部長聽完狠狠的點了點頭,“那太好了,我早就聽說了克利夫蘭參議員的名聲,如果能和他當面交談,這是我的榮幸!”
“你會有這個機會的!”
很快拉布爾部長就乘車離開了藍斯的莊園,他這次來這里的目的已經達成了,就不需要再多做停留。
就像藍斯說的那樣,在這個時候,局勢雖然已經有了一些苗頭,但還沒有徹底明朗之前最好不要過分的刺激那些堅定的“保守派”,所以他早早的離開了。
回去之后他還沒有坐下來把這件事重新捋一遍,迭戈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我聽說你去了聯邦人的莊園?”
拉布爾部長立刻回答道,“是的,我過去了一趟。”
“我想要看看他們到底要做什么,現在人們都在傳什么‘聯邦控制區’,這種過分的說法完全損害了我們的利益和情感,我認為是我們無法接受的!”
聽著拉布爾部長語氣中完全隱藏不住的憤慨,迭戈的語氣一下子就軟了下來,“他怎么說的?”
“藍斯·懷特告訴我,那個‘聯邦控制區’只是人們自己的說法,他并沒有這樣的考慮。”
“他只是自發的幫助我們維持城市里的治安情況,因為他們在工業園區那邊投建了不少工廠,穩定的社會能夠幫助他們更好的生產。”
“這些該死的資本家真的丑陋得令人感覺到震驚,在這個時候了,他們還想著工廠生產的事情。”
迭戈聽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這些聯邦的資本家就是這樣,不管時局有多混亂,對他們來說都不如賺錢重要。”
他說著停頓了一會,“既然是這樣就不用管他,但是該抗議的,我們還是要抗議的,這件事你多跟進一下,和他們的國務卿之類的抱怨一下。”
拉布爾部長答應了下來,“我等會就給他們的國務卿打電話,另外我聽說了一件事。”
“什么?”,迭戈問。
他現在的情緒已經緩和了不少,不像剛才那樣疑神疑鬼的。
很顯然,拉布爾部長還是一個好拉帕人,沒有背叛他和這個國家!
“捷德共和國那邊正在組建一輪新的談判,和聯邦。”
“我的想法是我們應該更深入到談判中去。”
“之前的談判都是捷德人做,我們只是走了一個過場。”
“現在拉帕的情況明顯和聯邦人有無法分割的聯系,我認為我們應該親自去聯邦深入到談判中去!”
“我們親自,面對面的責問他們,到底在我們的國家里做了一些什么!”
感受著拉布爾部長強烈的憤怒情緒,迭戈心情變得更好了。
“你想要親自過去?”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拉布爾部長還是有一點點頭皮發麻的感覺,這個狗娘養的還在試探。
他立刻補充道,“是我們一起過去,我會是你最堅固的后盾,迭戈!”
迭戈總統終于完全放下心來,“你說得有些道理,但是現在不是我離開拉帕的好時候……”
“這樣,我會和捷德共和國那邊溝通,到時候你跟著他們一起過去。”
“記住,如果有機會,幫我罵他們總統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