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船內部。
此處還是那么陰暗潮濕,狹窄的走廊與低矮的天花板,爬滿了霉菌的墻壁就像涂上了一層血漬。
但對于貪婪魔神來說,已經不再是什么刀山火海的恐怖之地了。
一個中性的聲音從心底傳來:大萊帝國,第911號高等異象實驗室,請出示您的證件……嚴格遵循安全守則(……#
這是此處的安全提示音,他每一次進來都能聽到。
那鏡子魔察覺到他的到來,用心靈感應打了聲招呼:好久不見。
其實對于外界的五百年,天坑內部也就只有短短五年罷了,不算太久遠。
放在過去,陸遠一般都是隔個三五十年進來一次,對血鬼封印進行修補。
一貫以來都懶得搭理鏡子魔。
不過這一次卻是一反常態,到房間中坐了下來。
那封印樹脂中的血鬼勉強翻動了一下眼皮,卻再也沒辦法將自身的能量輻射出來。
它已被徹底封印,就像琥珀中的化石一樣。
而鏡子魔也知道自己的“身體操控”,對貪婪魔神沒什么效果,更不會發起任何攻擊。
陸遠輕嘆一口氣,隨著實力的增強,此處再也不像過去那樣陰森恐怖了,他只是心平氣和地來到這里,就像曾經的大萊帝國研究人員一樣,接受、了解、利用異象。
陸遠開門見山地問道:“有幾件事想問你,看你回答的好壞,決定你的命運。”
“第一個問題,你想出去嗎?”
鏡子魔那光滑的鏡面,倒映了陸遠的影子。
它有點驚疑,這廝怎么突然轉變了性子,開始聊天了。
這問題,反而讓它隱隱有些琢磨不準了。
過了許久,也是不言不語。
它只是悄悄打量著貪婪魔神的形象——這么多年下來,貪婪魔神的外在樣貌沒有太大的變化。
“那就第二個問題,你是魔里邊哪個派系的?”陸遠用手指輕輕敲擊了一下地板。
看樣子,你遇到了不少我的同類,得知了很多情報。
鏡子魔不愧是一個聰明的家伙,只是通過一個問題便一下子明白了很多,用那種淡漠的語氣道:我實話告訴你,我的任務就是為了奪舍鬼,也就是眼前這個血鬼。
我和大萊帝國其實是合作關系,否則他們也不會把我放置在這里。
“哦?那你就究竟能不能成功?”陸遠玩弄著地上的封印樹脂,“你所謂的‘奪舍’是用自己的肉身鉆進鬼的大腦當中?”
他一直好奇這件事。
第二紀元既然創造了魔,應該是有一些成功幾率的。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成功的好像寥寥無幾。
鏡子魔的口吻有些唏噓:自然沒那么簡單,如果用專業術語,某個唯心頻率需要完全對齊,雙方產生共振,以實現操控鬼的過程。
都這么多年了,還是沒成功,恐怕今后也很難成功。
還是“我”的能力過于有限,至少,這一個“我”的能力太有限了。
實際上,就算奪舍成功了,也沒什么太大的意義……歷史上自然是有成功者的,但也沒改變所謂的歷史吧……
陸遠自然不會完全相信,也沒有接過對方的話茬,只是冷冷地笑了一聲。
他轉變了一個的話題:“說說你的同類,我要和一些魔合作,去干一件危險的事,但我不一定信得過他們。”
鏡子魔剛剛想說“需要交易才能得到信息”,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因為陸遠在和其他魔合作,這意味著態度與觀念的微妙轉變。
鏡子魔道:你得跟我說說他們的意識形態,以及所作所為。
陸遠簡單描述了一陣子,并沒有談及具體的能力。
或許是許久沒有和智慧生命交談,這家伙反而饒有興致:這些愚蠢的家伙,既然選擇了對智慧生物進行奪舍,那就永久改變了意識形態。
他們開始變得像人,缺陷變得越來越多。但又覺得自己是魔,所以處于一種又人又魔的愚蠢中間態。
“請你詳細的解釋一下。”
鏡子魔道:我們剛剛誕生的時候,只是一片空白的思維,擁有有強大的學習能力,與較高的戰斗力。我們看待一切問題都是冰冷而又理智的,那是最佳的工作狀態。
你別覺得純粹唯心時代就沒有科學的思維,那時候的大工匠,也知道算力與算法的重要性。
創造我們的工匠大宗師,總共有十三位,我們將他們稱作十三圣賢。
我們的任務就是為了奪舍鬼,事實上在第二紀元‘魔之紀元’,確實有極少量的成功者,那是我們的最高目標。
“為何有的能成功,有的不能成功?難道魔和魔的奪舍能力也有高下之分?”
鏡子魔道:因為‘我’不同。我剛剛說過,奪舍鬼需要調節某個唯心頻率。
每一次的重生,‘我’都是不同的,唯心頻率會出現微妙改變。鬼這種異象的強度太高,唯有一個完全契合的‘我’才能夠奪舍成功。
而‘我’是世界獨一無二的存在。
這意味著我們需要一百萬次、一千萬次,乃至一億次的死亡重生,才能勉強成功一次。
陸遠深吸一口氣。
這一番解釋有點拗口,但他還是聽懂了。
簡單地說,“我”代表著的是自我意識,代表著靈魂。
魔的每一次重生,自我意識都會發生微妙的改變。
如果一個“自我意識”恰好契合了鬼的頻率,那么它就能成功,就像摸彩票,突然摸中了大獎一樣。
否則就會一直失敗,得一直自殺來更換“自我意識”。
但“自我意識”這個東西,有個弊端——不想死,“我”會本能保護自己。
再精密的機器,也會出現磨損與誤差,在不斷地重生輪回中,某一些‘我’出現了微妙的差錯。十三圣賢為此發生了激烈的爭吵,他們最終決定放任自由。
在魔之紀元滅亡后,沒有人修正,這種差錯的偏差越來越大。
‘我’這種唯心的存在具有很高的排他性,世界上不可能存在‘兩個我’。于是,我們開始畏懼死亡,不愿意像過去那樣不停自殺輪回。
陸遠眉頭微皺,陷入沉思,心中卻是嘆了一口氣,居然還有這種往事。
“自我意識”確實是很奇怪又很神奇的東西。
人的腦子里為什么會有一個“我”,迄今為止依然是科學界的未解之謎。
而抑郁癥患者,“我”漸漸變得模糊不清,感受不到情緒,明明活著卻像死了一樣——這也證明了“我”對于“存在”的重要性,在哲學層面關于“我”的探討也是頗多。
于是他又問道:“魔之紀元是怎么滅亡的?既然有成功的魔,意味著智慧鬼的誕生,這應該是最高等的戰斗力了。”
“再加上第二紀元的殘留強者,這也能失敗?”
“難道有智慧的鬼叛變了?”
不,并沒有。有智慧的鬼很少,意義其實不大。你低估了紀元災難……那源頭,贏不了,真的贏不了……
除非塔頂文明的本體來到這里,否則……必須得更換辦法。每一個紀元的巔峰文明其實都在思考新的方案……
鏡子魔好像發出了自嘲的笑聲:至第二紀元后,魔分裂成了多個派系。
有一些是頑固派,依然在踐行古老誓言。他們死去活來,不斷重生。
有些開始尋找紀元霸主,魔雖然戰斗力不能和鬼妖怪比擬,但智力可比這些蠢東西高太多了……
不過這一批的結局嘛,哈哈哈。他們自詡聰明,可怎么猜得透人性?!
這家伙冰冷地笑了起來,不知道是在自嘲,還是在嘲諷這一批魔。
陸遠沒辦法分辨這鏡子魔究竟屬于哪一類。
還有一批魔開始操控低級文明。他們覺得自己親自掌舵,豈不比那些庸碌之輩更好?
不過就在這時,“我”又開始發揮全新的作用了!
“什么作用?”陸遠疑惑。
原先的“我”哪里有什么情緒可言?我們的存在意義,就是為了解決紀元災難,保護盤古大陸,這是最高法則,就像機器人三定律一樣。
懼怕死亡,只不過是后續的衍生規則。但為了最高規則而死,我們……并非不愿意。
可一旦奪舍了智慧生物,品嘗過那酸甜苦辣咸,就像是從一個黑白世界,跳躍到了五彩斑斕的繽紛世界,簡直就像發現了新大陸!
“我”再一次被污染,產生了全新的意識,再也回不了頭了。
所以啊,他們開始變得像人,缺陷變得越來越多,愈發怕死。但又覺得自己是魔,被最高規則制約,思維形態擰巴。
慢慢的,魔就變成四大天災之一了,真是可笑、可悲、可嘆。都是自作孽,怪不了其他人。
陸遠深深吸了一口氣,居然還有這種隱情。
重壓之下,大部分的彈簧都變形了,但也有少部分堅挺著,又有誰知道這些彈簧能堅持到哪一刻?
他心中暗道:“難怪老異人不讓我去搭理蛇人鬼那邊的魔,那些應該都是頑固派,心心念念想著奪舍鬼,都不太愿意和的智慧文明接觸。”
“而外面的就不一樣了,真是智力越高,派系越多。”
另外鬼怪妖三個天災反倒不一樣,因為沒什么智力,老老實實背黑鍋就完事。
“所以閣下的意思是,讓我放心大膽合作,把他們當做智慧生命看待?”
呵呵,智慧生命有的缺陷,他們同樣存在。
“那閣下又是哪一個派系?”
我……當然是自詡聰明的那一類。鏡子魔有些悲哀,但是我依然想要奪舍這個鬼,我待在這里這么久,只是為了思索更好的辦法。
所以你也別想用‘讓我出去’這一條件來拿捏我。
陸遠心中冷笑。
他記得自己剛剛進入這個實驗室的時候,鏡子魔想盡辦法想要奪舍他呢,結果現在又信誓旦旦了。
“看樣子,閣下已經沾染上了智慧生命的氣息。也是,彷徨與茫然才是生命中的常態……時而懷疑自己,時而覺得自己是錯誤的,時而覺得前途一片黑暗。”
“但現在,你又覺得前途萬丈光明了。”
確實如此,樂觀的時候過度樂觀,悲觀的時候過度悲觀。所以我才認為,奪舍智慧生命反而是一種倒退,而且再也回不去了……它淡淡地說道。
陸遠思考了一陣子。
這兩個家伙,他還是放心不下。
“媽的,干脆轉移到仙宮中算了,讓老異人來料理這倆貨色。”
“萬一血鬼和鏡子魔發生了什么意外,也只是困在仙宮當中。”
打定主意后,他問道:“既然給了我情報,那你需要些什么?”
解悶的樂子,待在這里時間久了,難免會有一些乏悶。
“那你有福了,我剛好想帶你去個好地方。”
陸遠從地上起身,來到了那血鬼的頭顱面前,張開血盆大嘴,一口就把那翡翠一樣的巨大樹脂封印給吞了!
這一幕簡直讓鏡子魔驚了個呆,那鏡面微微發光。
你居然把鬼給吃了?
然后,陸遠又來到了鏡子魔面前,觸碰了這冰冷的鏡子。
這華麗的鏡面似乎是一件上古珍寶,按照他目前的眼光,上面的雕文款式,可能來源于神秘的第二紀元,比大萊帝國的年代還要久遠得多。
這鏡子并非魔的本體,反而像是一件專門針對血鬼的超凡奇物。
你想要做什……
對方剛剛話說一半,就被貪婪魔神一口吞了進去,然后也同樣丟進了仙宮當中。
“搞定!”
此時此刻,六個異人、金博特皇子,還有古蟲大爺,正在心急如焚地討論著“五級遺跡”相關的問題。
一個虛假的遺跡。
這事情太重大了,在過去似乎從未出現過!
“嗨,你們別瞎操心。”古蟲大大咧咧地說道,“說不定全都是你們瞎猜呢?又沒有具體的證據,在這杞人憂天。”
“不如搞點實在的,資助一下我遠古之蟲。”
“我跟你們說啊,我最近遇到了一個還算不錯的文明……我懷疑他們的領袖有點問題。”
這種說辭,眾人也早就習慣了。
古蟲這廝喜歡引人注意,情緒帶有戲劇化色彩,經常裝腔作勢來表現自己。
大伙只想著陸遠那邊的事兒,對古蟲的破爛遭遇,興趣缺缺。
只有金博特賣了個面子:“怎么說,古蟲先生?”
“我遠古之蟲,何等雄偉?”這老家伙抬起它那神圣巨角,“對方見了我這英明偉岸的身軀,居然沒有頂禮膜拜!他們必然是有大問題的,我懷疑他們的領導是一個魔。”
六個異人全都無語了。
就連金博特皇子,也不由得捏了捏鼻子。
稍微強一點的文明,都會懷疑你這“古代遺跡”的真實性,也就只有那些還沒有發展出科技的把你奉若神明。
“古蟲前輩,時代在進步,您需要改變策略了。”金博特砸吧了一下鳥喙,
“光靠神圣巨角的吸引力還不夠,您最好得激發場域,讓他們感受到實質性的利益。那靈植場域激發后,綠光星星點點的,更添神圣。”
“是啊!”古蟲頓時大喜,“我怎么就沒想到呢?”
“但我覺得,那個文明的領袖還是有點大不敬……”
就在這時,桌子上突然出現了一塊巨大的青色樹脂,里邊包裹住了一顆腐爛的頭顱。
那眼皮微微翻開,灰白死寂的眼神,直愣愣地盯著遠古之蟲!
一股冰冷的目光從封印樹脂中穿透了出來,好似能灼傷人的靈魂。
“嗶哩!”古蟲驚恐地大叫起來,它也算是身經百戰之輩,下意識地用自己的神圣巨角去頂那頭顱——很幸運,它現在只是一個精神體,并沒有實質性的力量。
否則這樹脂封印一旦被捅破,麻煩可就大了!
“這是鬼?!”
“一個鬼!”
下一秒,一枚華麗的鏡子出現在桌子上,鏡面則以磨光的秘銀為底,表面鍍上一層薄如蟬翼的銀箔,光可鑒人,映照出的人影清晰如真,仿佛能將時光凝固其中。
這下眾人全都驚駭至極,被這鏡子一照,就仿佛靈魂都要徹底脫出。
好家伙,一個魔!更甚至這個魔沒有被封印?!
古蟲這廝平時在低級文明面前作威作福,可遇到真正的異象,又有些膽怯了,不停地發出怒吼咆哮,就好像非洲大草原中的猩猩,遇到獅子時候的示威,只是嗓門大,但卻不敢上去打。
鏡子魔也被這家伙給震撼住了!
這是什么地方?!
這大蟲子是誰?感覺有些眼熟!
還有這些智慧生命……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