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素素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幸運的人。
  她所在的聶家是潭城第一世家,她從小就過著優渥的生活。
  聶家重武,而聶素素恰好有很高的習武天賦,這讓她在聶家宛如一個小公主。
  十七歲那年,聶素素通過檢測,確定擁有習武天賦后,家族就將她送去了十二所大學之一的東平大學,之后順利成為一名武者。
  也就是在這一年,她遇到一位神秘女子,收她為徒,傳她劍術。
  從此,她的武功突飛猛進,成為東平大學有名的劍術天才,也被譽為潭城三十年來天賦最高的武者!
  今年她十九歲了,學校放假,她從大學返回潭城,在家族給自己準備的獨立院落中練劍時,竟再次遇到了自己的師父。
  這讓聶素素十分驚喜。
  師父說接下來會在潭城留一段時間,繼續指點她劍術,所以接下來這幾天,她每天都過得很快樂。
  這天一早,聶素素照常早起,用餐。
  “素素啊,你回來后每天都往外跑,也不知道多陪陪我們。”
  “哎呀,媽,我要練劍嘛,等我將來劍法大成,有的是時間陪你們。”
  聶素素往嘴里塞了一個包子,然后起身來到母親身邊,低頭親了一下對方的臉頰:
  “我走了啊.”
  “誒,你這孩子.多吃點啊。”
  “我吃飽啦——”
  聶素素一陣小跑,跑出了聶府。
  “這丫頭。”
  聶母一邊擦掉臉上的油膩,一邊看著女兒充滿活力的背影,眼里都是笑意。
  忽然間,她捂著嘴,強烈的惡心感涌上心頭。
  “夫人,您怎么了?”
  一旁的侍女連忙上前查看。
  “嘔——”
  聶母一邊干嘔,一邊用力推開侍女。
  嘩啦——
  侍女被一股大力推得撞倒了餐桌,弄得一地狼藉。
  聶母此時已經緩了過來,她驚訝地看著地上一臉茫然的侍女,又低頭看向自己的手。
  不知為何,剛才侍女過來的那一瞬間,她突然產生一股極度暴戾的情緒,所以才會一把將對方推倒。
  “我到底是怎么了?”
  聶母有些后怕。
  這種異樣的情緒,最近幾天已經出現好幾次了。
  “來人,去請東城的王大夫來府上。”
  聶母吩咐道。
  另一邊,聶素素并不知道自己走后母親的異樣,她臉上依舊洋溢著笑容,在街上輕快地跑動著。
拉黃包車的車夫來來往往,街邊賣早點的鋪子散發著香氣和熱氣、拿著玩具的孩童在路邊打鬧  跑過幾條街后,前方有一群人圍成一圈。
  聶素素是個喜歡看熱鬧的,于是立刻擠上前去。
  “這是瘋了吧?”
  “哎,王寡婦,也是個可憐人。”
  “昨天她還好好的啊。”
  “又瘋了一個?這是第幾個了?”
  聶素素擠到最前排,看見幾名穿著制服的督查員正將一名披頭散發的女子死死按在地上。
  女子就是眾人口中的王寡婦,嘴里不斷發出凄厲的叫聲,那張敷著厚粉的臉正詭異地抽搐,左半邊嘴角拼命上揚,右半邊卻死命下撇,活像被兩股力量撕扯的人皮燈籠!
  聶素素被這猙獰的表情嚇了一跳,下意識后退一步。
  她搖搖頭,不打算再看這種熱鬧,轉身朝外面走去,耳邊傳來人們的議論聲:
  “最近這是怎么了,我們那個大院里也有人瘋了。”
  “我家隔壁賣水果的老李,他老婆昨天也突然在家里鬧了起來。”
  “官府會管的吧?”
  聶素素微微皺眉,隱隱覺得有些奇怪。
  但她也沒多想,這些事輪不到她去管。
  她很快就來到自己練功專用的小院。
  師父今天沒來,但她也沒偷懶,按照之前得到的指點,專心練劍。
  聶素素喜歡劍!
  六歲那年,家里給所有聶家的孩童安排武術課時,她第一眼就相中了一把木劍,從此決定要練劍法。
  好不容易回次家,卻每天都往這棟小院跑,只因她享受這種沉浸在劍法中,不斷進步的感覺。
  從清晨一直練到日暮,期間除了休息,服用丹藥,聶素素幾乎一直在練劍。
  忽然間,她察覺到有動靜,猛地轉身看去。
  只見院子里多出了兩個人。
  一人穿著一身青衣,戴著斗篷。
  還有一人穿著一身金袍,很年輕,但看起來很氣派,比聶素素在東平大學里見過的那些大人物都更有氣場。
  聶素素愣了一下,目光停留在那一襲青衣上,不確定地問道:
  “神仙姐姐?”
  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幸運的人。
  除了十七歲那年遇到一位神秘的師父教她劍術,她小時候也有一番際遇。
  世家子弟和江湖大派都不會等弟子十七歲以后再去測試有沒有習武天賦,而是從小就開始培養。
  雖然沒有納入植入體,但可以練習基礎武學,鍛煉體魄,磨練意志。
  所以聶素素從小就開始習武,她天賦很高,在家族內部的比試中屢屢拔得頭籌。
  但十二歲那年,她劍術遇到了瓶頸,連續幾次都在家族比試中輸給對手,成績不佳。
  在又一次輸掉比試后,聶素素哭著跑出城,來到城外的一條小河邊,發泄式地練劍。
  恰好一名穿著青衣,戴著斗篷的劍客路過,看她在河邊練了一會兒劍后,開口道:
  “練劍要專注,你若只是為了發泄情緒,不該用劍。”
  之后這名劍客指點了聶素素一些劍術要領,短短幾句話就讓她受益匪淺。
  后來這名劍客一共指點了她三天,才飄然離去。
  對十二歲的聶素素來說,這名劍客神秘,強大、來無影去無蹤,每次都當著她的面御空而去,簡直就像是話本里的神仙!
  所以聶素素稱呼對方為神仙姐姐。
  她的劍術登堂入室,是那位神秘師父教的。
  她的劍術基礎卻是這位神仙姐姐為她打下的。
  她一直覺得,若是沒有這位神仙姐姐為她打下基礎,讓她在一眾同齡人中脫穎而出,她后來未必能被師父看中。
  所以她在內心深處一直很感激這位神仙姐姐。
  只是當年一別,多年都不曾再見。
  不曾想,對方今日突然出現在眼前。
  突然出現在聶素素面前的,正是李飛和寧青曼。
  兩人一路從甘省趕來東平省,在路上就篩選了一遍‘天之下’獲取的情報。
  李飛要求‘天之下’將最近這段時間整個東平省有異常的人和事都查出來,交給他。
  隨后他和寧青曼從中篩選出有可能和厲銘有關的情報,然后再前去查看。
  兩人第一站就來了潭城,這是寧青曼挑選的地方。
  當他們乘坐飛舟,以隱形的方式從潭城上方掠過時,寧青曼突然感知到一道熟悉的劍意。
  于是便讓李飛降落在了聶素素的這座小院里。
  “神仙姐姐?”
  李飛轉頭看了一眼寧青曼。
  對方在這潭城里有熟人,所以才選擇第一站來這里?
  寧青曼神情復雜地看著眼前的少女。
  對方十二歲那年,和她有過一場偶遇。
  那個時候她只覺得少女對勝負的執念,練劍時的靈氣,和自己小時候有幾分相似,所以一時興起,指點了對方三天。
  如今再見,剛才那滿園的劍光,那矯捷的身姿,還有那道劍意,又一次讓寧青曼想起了年輕時的自己。
  “你剛才練的劍法是誰教你的?”
  寧青曼用清冷的聲音問道。
  聶素素一怔,隨即皺眉。
  偷看他人練武,在江湖上可是大忌!
  “神仙.前輩。”
  聶素素向寧青曼拱手:
  “此事,請恕晚輩無可奉告!”
  師父再三叮囑過聶素素,不許告訴別人和她有關的事,也不許在人前用出她教的劍法。
  寧青曼沉默,小院內安靜下來。
  李飛察覺到寧青曼的情緒有些不對,于是傳音問道:
  “寧劍仙,她練的劍法有什么問題嗎?”
  “是寧家劍法。”
  寧青曼的回答十分簡潔。
  李飛皺眉。
  寧家劍法?
  他這段時間趁著趕路,偷偷用千機無影絲獲取了許多當年寧家的事。
  一百多年前,寧家位列‘八大家’,和如今的七大家一樣,都是傳承多年的武林世間,有大宗師坐鎮。
  但后來因為參與黨爭,卷入朝堂恩怨,最終落得家破人亡!
  大概類似于如今的鉤沉劍派和白陀山。
  只不過鉤沉劍派和白陀山選擇站邊的大皇子還沒徹底輸,最終結果還不好說。
  而當年寧家選擇支持的那位皇子,后來當上了皇帝。
只不過寧家沒能撐到迎接勝利的那天  也正因為那位皇子最后坐上了龍椅,所以寧青曼這樣天賦驚人的寧家后人才得以幸存,沒有被斬草除根。
  否則她哪有破境成圣的機會?
  當年導致寧家覆滅的仇家全都被新登基的天子清算,殺了個一干二凈!
  但寧青曼的家人終究是死光了,心灰意冷之下,她拒絕了天子的拉攏,也沒有重建寧家的想法,選擇成為一名散修。
  當年的寧家核心成員,除了寧青曼,全死光了。
  寧青曼又沒有收徒弟。
  那眼前這個小姑娘從哪兒學到的寧家劍法?
  李飛幾乎本能地感覺這里面有陰謀!
  偏偏就這么巧,邪魔厲銘躲在東平省,寧青曼選了東平省的一座城市,遇到一個認識的人,對方會寧家劍法?
  李飛覺得應該由自己出面了。
  他上前一步。
  聶素素下意識地后退,露出警戒之色。
  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毫無戒心的十二歲少女了。
  “我是李飛。”
  李飛看著聶素素,平靜地說道。
  ‘我是李飛’,而不是‘我叫李飛’。
  這里面的區別就在于,前者是默認自己的名字應該天下皆知。
  確實天下皆知。
  聶素素猛地睜大眼睛。
  其實她剛才第一眼看到李飛時,就感覺好像在哪兒見過,只是注意力都被寧青曼吸引去了。
  現在聽李飛自報家門,她立刻就想起來了。
  第一屆有佛家參與,有電視直播的全國武道大會上!
  藍巡閣全國直播競選閣員!
  聶素素不止一次在電視機上見過李飛。
  這是她如今最最崇拜的人!!
  “啊——”
  院落里突然響起少女的尖叫聲,給李飛整不會了。
  “不是,我沒”
  “你真的是李飛?!”
  “嗯是我。”
  “是那個破境速度青史第一,拿了全國武道大賽冠軍,封了靖安侯、以道基期殺武道大師、敢和巔頂強者叫板、率軍深入北蠻立下赫赫戰功.的李飛?!”
  少女一口氣報出了李飛的所有戰績,如數家珍。
  李飛略微有些不自在:“.是我。”
  “啊——”
  院落里又一次響起少女興奮的尖叫聲。
  這個時代其實還沒有‘偶像’這種說法,但李飛這個名字,早已經成為許多人心中的傳奇,成為萬千武者心中的偶像。
  聶素素如今已經正式成為武者,所以知道擁有御空飛行能力的神仙姐姐要么是有相關神通的武道大師,要么就是大宗師!
  而李飛和對方一起來,又如此氣度不凡,所以聶素素心里已經基本相信眼前之人就是自己崇拜的人。
  “你不,侯爺侯爺找我是有什么吩咐嗎?”
  聶素素突然變得拘謹和緊張。
  寧青曼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這一幕。
  當年少女在她的指點下突破瓶頸,劍術突飛猛進時,都沒像現在這么激動。
  “你叫什么名字,是本地人嗎?能不能簡單說說自己的情況?”
  李飛語氣溫和地問道。
  “我叫聶素素!”
  聶素素小臉通紅,十分激動地說道。
  靖安侯主動問我叫什么名字!
  隨后她將自己的情況說給李飛聽。
  聶家人,東平大學的學生.
  李飛聽完后,指著身旁的寧青曼:
  “你剛才練的那套劍法是她的家傳劍法,所以我們想知道這套劍法你是怎么學來的,這對我們很重要。”
  聶素素再次看向神仙姐姐,愣住了。
  偷看別人練武是江湖大忌。
  那偷師別家武功就更是忌諱中的忌諱!
  “是,是前輩的家傳劍法?難道”
  聶素素眼神變幻。
  自己師父和這位神仙姐姐是一家人?
  她一臉為難地看向李飛。
  一方面,她非常想配合李飛。
  但另一方面,她答應了自己師父,絕不暴露對方的任何信息!
  “侯爺,對不起.”
  掙扎片刻后,聶素素低下頭,“我沒法回答。”
  李飛還想再問,但被寧青曼阻止了:
  “好了。”
  少女沉默不語的神情和她當年幾乎一樣。
  一樣的倔強。
  所以寧青曼知道繼續逼問是問不出來的。
  “這城里最近是不是有不少人突然發瘋?”
  寧青曼輕聲問道。
  這是‘天之下’收集到的異常情報,她從一堆情報中選中這條,決定和李飛第一站先來這里。
  其實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想起了當年路過這座和自己家鄉有些相似的小城時,遇到的那個小女孩。
  只是沒有料到,第一站好像就‘中獎’了。
  聽到寧青曼的問話,想起今天在街上看到的那一幕,還有那些路人的談話,聶素素點頭:
  “確實有這樣的事。”
  “那麻煩你帶我們找一找這些發瘋的人吧。”
  寧青曼對聶素素說道。
  聶素素看了李飛一眼,很痛快地答應下來。
  于是三人一起走出這座大院。
  街上,剛剛練完劍,只穿了一件薄衫的少女走在最前面,時不時回頭看向李飛,臉上露出竊喜的笑容。
  寧青曼看著手持長劍,扎著馬尾辮頻頻回頭的少女,臉上也浮現出一抹笑容。
  一棟房屋內,化身為女子的厲銘盤膝而坐,在運功恢復。
  憑借魔胎魂種神通,加上道則的力量順利復活,但不僅他和道則的聯系變弱了,修為境界被削弱,戰力也暫時沒法重回巔峰。
  復活后,他會有至少三年的‘虛弱期’。
  三年后,他對道則的運用才能恢復到曾經的水平。
  這是道則和新身體的一個‘磨合期’,沒辦法略過。
  所以厲銘抓緊一切時間在恢復。
  “來了!”
  忽然間,一個沙啞的聲音在房間內響起。
  厲銘猛地睜開雙眼。
  “還真來了!但她身邊跟著一個李飛。”
  沙啞的聲音繼續說道。
  厲銘腦海中閃過李飛那式如同天穹崩塌的不知天高,臉色有些陰沉。
  “這小子的身份有些麻煩啊。”
  躲在暗中的盟友繼續說道。
  厲銘冷笑:“如今的大藍朝,云恕已死,聞人正不敢輕動,國運損耗嚴重,你還怕什么?”
  “總歸是個不好的變數。”
  “都到這一步了,你想退縮?”
  “呵呵,老夫籌碼都上桌了,自然不會退縮。只是提醒你,多了李飛這個變數,你的計劃未必還管用。如果失敗,老夫會立刻收手離開。”
  厲銘扯了扯嘴角:“你等著便是。”
  潭城,督查院。
  聶素素帶著李飛和寧青曼來到這里,打算見一見今天上午剛被抓進來的那個王寡婦。
  聶家是潭城第一世家,在官府中自然也有諸多人脈。
  聶素素的親舅舅在督查院擔任第一大隊隊長,所以她想要帶人見一個剛抓捕的犯人,并不是什么難事。
  只是剛進入督查院,她就反應了過來。
  以李飛的身份,哪里需要她幫忙去疏通關系?
  只怕李飛一亮出身份,整個潭城官府的人都得來他面前排好隊聽從吩咐!
  不過李飛從頭到尾都沒有主動表面身份,聶素素猜測對方可能是要執行什么秘密任務,于是更加激動了。
  “侯那個,李李大哥,她就是今天因為發瘋傷人而被抓進來的人。”
  聶素素指著牢房里的王寡婦,既緊張又羞澀地說道。
  王寡婦此時整個人蜷縮著一團,全身肌肉都在扭曲抖動,看上去很詭異。
  李飛的目光落在對方身上,從對方身上他感知到一股淡淡的陰寒之氣。
  “還有其他人嗎?”
  寧青曼突然問道。
  聶素素看向帶路的督查院中隊長。
  對方點頭:“還有五個人,情況更嚴重一些,被關在別的牢房里。”
  聶素素主動說道:“麻煩張叔,帶我們去看看吧。”
  張隊長臉上浮現出笑容:“素素小姐客氣了。”
  隨后他帶著幾人去到另一個牢房。
  這間牢房里關押著五個人,有男有女,都被堵住嘴,用鐵鏈鎖住手腳。
  他們雙眼血紅,拼命地試圖掙脫鐵鏈。
  看到有人來后,情緒更加激動,狀如野獸。
  李飛皺眉,他從這五人身上感知到了更深的陰寒之氣。
  這氣息不像是勁力或者神通,更像是術法的波動。
  “有人施展邪術暗中害人?”
  就在李飛腦海中閃過這個推測時,一旁的寧青曼突然抬手,對準牢房內的五人屈指一彈。
  五道劍氣分別打入五人體內。
  五人的身體先是僵住,隨后癱軟在地。
  “你”
  帶路的張隊長大驚,指著寧青曼。
  “他們沒死,只是暈過去了,不過.”
  寧青曼搖搖頭,沒有繼續說,而是突然消失在原地。
  李飛一怔,轉頭對聶素素吩咐道:“你先別離開這里。”
  說完,他催動無距神通追了出去。
  督查院大樓的天臺上,一襲青衣的寧青曼站在這里,看著眼前這座城市。
  夕陽下,整座城市像是泡在琥珀色的光暈里。
  萬家燈火挨個兒爬上窗戶,鐘樓的鐘聲從遠處傳來。
  李飛瞬移來到寧青曼身邊:“寧劍仙?”
  “李飛,你走吧。”
  寧青曼突然說道。
  “嗯?”
  李飛皺眉。
  寧青曼:“這是一個局,專門沖我來的,敵人不止厲銘一個巔頂強者。”
  她轉身看向李飛:
  “江湖恩怨江湖了,你一個朝廷侯爺,肩負重任,沒必要摻和進來冒這個風險——
  會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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