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路明非感受到了異樣,那種無形之物的膨脹停止了,宣告著領域的終結。這讓他的警惕心再度攀升到了新的極限,折刀握得不能再緊,期待著對方的偷襲,也確保下一次不會出現失誤,以絕對先手的奇跡斬下敵人的狗頭!
但敵人并未偷襲,甚至祂就那么大剌剌地從黑暗中走了出來,帶著耀眼的光芒,和如同歌劇高潮般的電閃雷鳴。
踏——踏——
又是一只八足駿馬出現在了祂的胯下,沉悶的馬嘶聲像是口腔中噴吐著雷電,低沉的轟鳴像是在哀悼“前代”的逝去。又有不知從何而來的烏鴉盤旋哀鳴,繞著那宛如燈塔一般的身影,使得光芒明滅不定,在其下獨眼的黃金面具上時不時刷過一道陰影。
祂踐踏著風雨和雷鳴而來,雨水在祂的甲胄上鍍起微光,枝干般的長槍微微下垂,本就高大的身影在如此充滿神性的登場儀式映襯下恍若遮天蔽日,足以讓人忘記祂剛剛才做完偷襲的無恥行徑……
早在看到八足駿馬的時候就有所猜測了,但當路明非看到正主的時候還是不免大呼出對方的名號,
“奧丁!”
若是換做楚子航在此,或許早就已經逆著雨水高高躍起,朝著那不可一世的神明揮出刀刃。但在這里的是路明非,他的胸腔里并未燃燒著仇恨的火焰,有的只是憤怒和貪婪。
前者來自于奧丁對蘇曉檣出手,后者則是隨力量而來,無論路明非看到什么都難免會升起貪婪,只能由路鳴澤壓制。
“你不是。”神明做出了判斷,似乎對這個結果頗為滿意。
但風雨中傳來一聲嗤笑,叫那神明睜大他的狗眼好好看看!于是神明暴怒,揚起充滿雷霆的昆古尼爾便要刺出,天穹之上閃爍的雷霆都在為這一槍興奮,從天而降爆響于神明的槍尖,
枝形的閃電連接了天與地與神,這一刻的祂宛如擎住了這片被風雨包裹的世界,將要攜帶著奔雷刺穿路明非的胸膛!
但,剎那·十階帶來的奇跡只為一人綻放,所以哪怕是世界也無法審判這份奇跡,路明非的身影如抽幀一般消失在了原地,身上由體溫蒸騰而起的水汽將他包裹,正兒八經的利刃取代了骨頭,劃破了雨幕、劃破了水汽,在世間畫出一道清亮的月弧。
好似月神瑪尼對著眾神之父掀起了叛逆,以自身存在撞碎了父神的雷霆!但瑪尼沒有那個本事,奧丁也不配當路明非的父神,所以這不是叛逆,而是審判!
那獨眼,那至高神,那真理的化身,那格林姆尼爾帶著兜帽的人!那眾神之父,那魔法的神,那名字就就像這暴風雨般瞬息萬變的神!阿薩神族的王!
祂遭受到了審判!
祂那永遠命中的昆古尼爾遭到了先制!祂那象征著神王的大神宣言遭到了悖逆!就好像預言中的命定之死,在此刻找到了祂!
傳說中由世界樹的枝干鍛造而成的長槍被一柄凡人的折刀切斷,進勢不減的撞到了甲胄,祂的獨目中出現了錯愕和驚恐,空氣中彌漫的無形之物開始破碎,卻并非是被路明非斬斷,而是隨著這無形領域降臨的存在感到了恐懼,
祂要逃!
路明非瞬間調轉刀鋒,踐踏著斯萊普尼爾那碩大的馬頭,巨大的沖擊力再一次送走了這第二代的八足駿馬,以此化為動力讓路明非揮出了神速的第二刀,直奔首級!
只可惜,缺失了奇跡的第二刀在對方的時間零面前并未占到便宜,獨目的神明又一次翻身下馬,瞬息間躲過了這致命的一刀,
隨后,無形之物消散,領域破碎。
祂仍舊站在路明非的眼前,可路明非卻知道,那不是祂了。
現在,輪到路明非的存在感爆棚了。他就那么站在八足駿馬的尸體之上,仿佛登上了神座。雨水浸透的衣物包裹著權與力;胸腔的每一次律動都好似毀滅了世間的一切,又在瞬息間將一切重新建立;他的存在就好像在詮釋著彼得前書,凡有氣血者盡都如草,美與榮都像草上之花,而草必枯萎,花必凋零!
這就是奧丁在那一瞬間看到的東西,只是由于領域的存在,路明非身上這種被激發而出的特質被極大程度的縮小了,直到祂與路明非無限接近的瞬間,祂才看清了路明非力量背后的真相,并頭也不回地逃了。
而現在,留在這里的只是一具空殼,一個隨時都可以丟棄的道具。或許這次的道具比較珍貴,但相較于神魂俱滅來說,也算是及時止損……
所以,假奧丁在躲閃之后便陷入了凝滯。真正的神明已經狼狽退場,祂在求生的本能下做出了行動,但卻再也生不起半點反抗之心。奧丁借由面具刻下的約束開始崩散,無數錯亂的記憶開始上涌,最終沖破了面具,露出了一張蒼白的臉,其上滿是猙獰與痛苦。
路明非也愣住了,因為他從那張臉上看到了幾分熟悉,而熟悉感的來源在中午的時候還和他吃過午飯!
路明非仍舊清晰的楚子航那張冷淡卻還帶著點“人味”的臉,若是猙獰痛苦起來想必也和眼前的男人無二。
也就是在這一瞬間,路明非感受到體內的力量開始消退,與之一同消退的還有情緒。自然,剎那的階位也開始跌落,從十到九的質變消失,奇跡同樣消退,仍舊不停的繼續下跌,能在十階·剎那的沖擊下自由活動的身體素質亦是降低,無力感襲上心頭……
這讓路明非很不舒服,但由于情緒遠比力量消失的更快,那種落差感并未困擾路明非太久,以至于他可以慢慢評估自己的身體素質,
最終,力量也沒有跌回原樣,路明非覺得自己此刻的身體素質仍有昂熱的三分之二,甚至言靈·剎那也保留了下來,只是跌落比較嚴重,只能開啟三階。
“總比沒有好。”
路明非冷淡地評價了一句,再度看向昂熱和蘇曉檣。這次,沒有了如同深淵一般的欲望,反而清澈得讓人心疼……
這真是一個夢一樣的夜晚。
起碼對蘇曉檣來說是這樣的。只是她也無法斷言這就是是噩夢還是美夢,畢竟她既遭受了死亡的威脅,也見證了如同神話降臨般的交戰。這也多虧了昂熱沒把她排除在時間零的領域之外,讓蘇曉檣可以勉強看到路明非那如同弦月一般的刀光……
偉大。
恢弘。
轉瞬即逝。
充滿危險。
世間最絢爛的焰火也不及其半分,最刺激的極限運動也難比之分毫。所以女孩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耳畔響起了稚嫩的童音,讓她這位女主角趕緊去給大英雄一個擁抱,蘇曉檣這才回過神來,仿佛看到了某個幼年版的路明非在一旁賤兮兮地笑。
所以蘇曉檣俏臉一紅,試探性地邁開腳步,朝著路明非走去,但終究沒好意思抱上去,只是關切地看了看滿是冷漠和疲憊的路明非,小聲問他有沒有事……
“有事。”路明非淡淡回了一句,牽動了少女的心,但他卻緊接著又跟了一句:“小天女你這么溫柔怪嚇人的。”
瞬間引爆了女孩的情緒,粉拳接連錘在路明非的身上,不痛不癢,但卻讓蘇曉檣暫時忘了剛剛的驚心動魄。這是路明非判斷出的,最好的安撫方式了,起碼蘇曉檣再回想起這個夜晚,說不定最先想起的不是神威如獄的奧丁,而是某個把她差點氣成腦淤血的男孩……
而另一邊的昂熱也是黃金瞳明滅不定,好像在和什么人溝通,最終無奈地笑了出來,也走到了路明非面前,
“明非,你的‘戰利品’我就取走了,你介意嗎?”
他指的是倒在地上的男人,那個惡魔告訴他可以用這個男人換來一柄快刀,唯一的要求就是昂熱不要對楚子航隱瞞今晚的事情,也不要找人清掉蘇曉檣的記憶。昂熱覺得這并不是一筆很虧的買賣,于是便答應了下來。
而路明非也收到了自家弟弟的提醒,并未介意。
于是在他搖頭的瞬間,老人和地上的“戰利品”同時消失,將這個喧囂的雨夜留給了兩位年輕人。
唯一有點混蛋的就是,昂熱也沒想著把傘留下。而蘇曉檣的那柄雨傘早就不知道被風吹到哪里去了。
不過他們兩人早就已經濕透了,就算有傘也沒什么區別。
再然后,蘇曉檣終于打累了,扶著腿、喘著粗氣瞪了路明非一眼,又覺得這種姿勢容易被占便宜,不由得站直緊了緊衣領。又不免有些慶幸自己的白T恤質量很好、也屬于重磅數的那種,不至于將內衣顏色透出來,然后才大手一揮:
“走吧。”
她當然不是打算讓路明非獨自冒著大雨回家,無論是身為大姐大的蘇曉檣,還是和路明非做下了約定的女孩,無論是出于責任心還是別的感情,她都是萬萬做不出來那種事的。
而且此處離她家也很近,不如讓路明非去她家暫住一晚,也好洗個澡換身衣服,免得男孩沒有敗給神明反倒是輸給了感冒。
只是……
蘇曉檣忍不住笑了一聲,踮著腳像好哥們一樣搭上路明非的肩膀,眼神中閃爍著躍躍欲試:
“你的超能力還能用嗎?搭個便車?”
眼睛一閃、金光四射,然后整個世界都慢下來的感覺實在是太帥了!蘇曉檣親身體驗了一下昂熱校長的言靈,只覺得熱血沸騰,可以說是把她剛得上的超凡恐懼癥給治好了,現在危機消失,她有些按捺不住好奇心了。
而且,通過剛才的表現來看,路明非比昂熱校長更強、更快。在她的認知里就好像是“The World”和“Star Platinum”,同類型的超能力,說不定也能帶著她瞬間抵達家門口。
而路明非也只是思考了一下,覺得言靈這東西首先還是要方便自身,所以也沒有拒絕,彎腰一攬,便將女孩在驚呼中抱起,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我真傻,真的。”家門口,蘇曉檣一邊掏出鑰匙開門,一邊又念叨起了祥林嫂的經典發言,臉上的紅暈尚未消失,白了身后的路明非一眼,倒也有幾分別樣風情,“我還以為你和那個校長一樣,能夠帶著人時停呢……”
“并不能。而且我現在也沒他快。”路明非倒是坦誠,沒有羞恥心的樣子讓蘇曉檣又氣又羞,只是考慮到這廝皮又硬、臉又厚,不免有些泄氣,只能囑咐道:
“一會兒別亂說話噢,更別隨便碰我。”
大門洞開,蘇曉檣先是瞥了眼門口,沒有水漬,說明老父親又在公司加班了,媽媽則是前兩天回西班牙了,現在家里只有保姆。
這一次,蘇曉檣沒有故意掩飾開門的聲音,所以保姆陳姨很快就出來了,看到自家小姐渾身濕透的模樣嚇了一跳,看到后面那只落湯雞更是打著哆嗦指向路明非,
“陳姨,這我同學,路明非。”小天女對于這種情況倒是早有預料,隨手一撩頭發,“他出來玩,結果要回家的時候下雨了,沒打到車,迷路了。看到小區門口認出來是我這里,打電話讓我去接的他……”
這倒是合情合理,蘇曉檣是什么人陳姨也知道,倒是能干出來這種事。加上后面那小子自從進門之后就老老實實的,也沒四處亂瞟,也不像什么壞東西,所以陳姨也接受了這種說法,只是拿來毛巾給蘇曉檣擦頭發,
“下次喊我去不就行了,快洗個澡吧,要是感冒了我可不好和蘇總交代。還有,路明非同學是吧……”
陳姨看了看蘇曉檣,示意對方下決定。所以女孩也是大手一揮:
“外面雨太大了,我傘都被吹飛了,李叔還在公司等老爸,給他收拾間客房、洗個澡,暫住一晚吧。順便再找幾件我爸的……算了,一會兒我去找。”
“那用不用聯系下路同學的家長?”陳姨又問。
這還真超出蘇曉檣的預料了,迷路的說辭還可以用路明非沒有手機來敷衍,但現在她總不能說路明非和家里人鬧掰了,自己在外面住吧?不太好,容易讓路明非給人留下不太好的印象。
恰好,路明非的手機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