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的說書先生,在刀劍的脅迫之下,顫顫巍巍的說起了三國,不過雖然緊張,但這畢竟是他最為擅長的東西,因此很快便進入狀態,講得十分生動起來。
葉悖麻原本是帶著戲謔的神情,腦子里在想著該如何將蘇允給誘出來,但一會之后,便被說書先生所說的三國演義給吸引住了。
而且,他的神情越來越凝重。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葉悖麻打了一輩子的仗,雖然沒有系統學過兵法,但他能夠聽得出來,這三國里面的東西,是真東西!
葉悖麻聽到里面的草船借箭、白衣渡江等等經典戰役之后,頓時覺得有些熟悉,這不就是那小蘇經略相公的手段么?
葉悖麻頓時意識到,這個對手或許不太一般,他忽而想起來聯系不上的房當洪錦以及野辭山鬼,他們不會是也被這個小蘇經略相公給全殲了吧?
葉悖麻頓時有些腦瓜子疼。
正大光明的兩軍作戰,他自然是不畏懼的,黨項人勇猛,宋人貪生怕死,宋人肯定是打不過的。
但是這八百騎就在他身后神出鬼沒,卻是令得他芒刺在背一般。
是,八百騎相對于黨項的十萬大軍來說不算是什么(號稱二十萬,實際上也就十萬左右),但打仗不是這么簡單類比的,一旦實際合適,八百騎亦是可以發揮出來大作用。
就像蘇允對付那費聽晟的六千大軍以及銀州城的案例來看,只要時機以及策略合適,八百騎也可以做成大事。
不過隨即葉悖麻甩了甩腦袋,將這些念頭甩了出去。
這蘇允固然有點能耐,但自己既然已經提高了警惕,以十萬大軍的堂堂之陣,八百騎兵又算得了什么!
想及至此,葉悖麻便開始準備發動大規模的進攻,想要此次回去擺脫清算,必須立下大功才行。
十萬大軍開始起拔,綏德軍乃至于整個永興軍路也重新進入一種肅殺的氣氛之中。
而在此時的銀州城數十里外的西夏長城神堆驛外,有一隊七八百人的黨項騎兵在行進。
這隊騎兵雖然只有七八百人,但卻有二千余馬匹,一人兩馬甚至是三馬。
這自然便是蘇允等人了。
徐進有些忐忑道:“總管,咱們當真要孤軍深入夏境?”
蘇允看著遠處的神堆驛,回頭笑道:“怕不怕?”
徐進苦笑道:“說不怕那肯定是假的,這一進去就是九死一生啊,這就是龍潭虎穴啊。”
蘇允看向魯松,道:“魯指揮使,你呢?”
魯松卻是神色堅毅道:“寇可往,我亦可往。黨項人能在宋境來去自如,難道我宋人便不可以么?”
蘇允聞言大笑了起來。
蘇允看了一下八百騎兵,全都身著黨項騎兵服飾,遠遠看著就是黨項人,至于發型什么的,帶上頭盔之后,也沒有什么區別,至于樣貌什么的,西夏國不乏有漢人,也不虞被人看出來。
而此時打著的旗幟,亦是從費聽晟那里繳獲來的費聽氏部落的軍旗,任是誰來了,都看不出來有什么毛病。
蘇允等人接近神堆驛,驛內的守軍有些警惕性,但警惕性不高,只是派了數騎迎了出來問話,蘇允讓隊中擅黨項話的士兵上去答話,只是問了一下目的,便通關了。
徐進低聲道:“這神堆驛要不要打?”
蘇允搖頭道:“這里人不多,打了意義不大,反而容易打草驚蛇,咱們直接打夏州城,跟打銀州一樣,打完就立即南下打宥州。
隨后趁著他們還沒有反應過來,然后快速下洪州,能破就破,不能破就直接進入保安軍,進入保安軍,咱們就安全了。”
徐進只感覺腦袋嗡嗡響,他只覺得打銀州已經是夠大膽了,沒想到這位小主還得隴望蜀,直接盯上了夏州、宥州以及洪州!
蘇允見得徐進神情,只是笑了笑,快速通過神堆驛,然后朝夏州奔馳而去。
夏州守將乃是后族大將梁永能。
梁永能在米脂城外的無定河之戰里被種諤一戰打得懷疑人生并從此一蹶不振,也因此失去了梁乙埋的信任,被派來坐鎮夏州。
當然,夏州還算是頗為重要的一座城池,但也只是一座城池而已,與之前掌握十幾萬軍隊相比,卻是天差地別了。
所以梁永能很失落,天天喝悶酒消愁,這一天亦是如此。
梁永能昨夜招呼眾將飲酒作樂,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自然是起不來的。正當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忽而聽到外面傳來巨大的廝殺聲,梁永能微微睜開了眼睛,自嘲道:“無定河邊的死戰的聲音至今還在夢中出現,呵呵呵,種諤啊種諤,你怎么死得這么早,竟是不給我一個報仇雪恨的機會啊!哈哈,哈哈!”
梁永能笑得十分凄涼,但隨即變得驚愕起來,因為他發現外面的廝殺聲越來越大了。
不是夢?
那這廝殺聲怎么來的?
難道是?
梁永能猛地瞪大了眼睛:葉悖麻兵敗如山,宋軍長驅直入,打到了夏城?
梁永能先是大驚,但隨即亦是生出了喜意。
大驚是大軍已經來了,但喜意卻是——葉悖麻敗了,那他梁永能的機會不又來了!
梁永能一躍而起,但卻是踉蹌了兩下,差點摔倒,昨夜酒喝太多,上頭了。
梁永能大聲道:“來人!來人!”
卻無人應答。
梁永能趔趄著往外跑,忽而外面有士兵洶涌而入。
梁永能正待呵斥,領頭的人卻是搶先道:“拿下梁永能!”
梁永能吃驚道:“李秉謙,你瘋了,你要造反?”
士兵們不分青紅皂白,直接將梁永能給按倒在地。
李秉謙乃是夏州昂聶,所謂昂聶,乃是番官官職,西夏有兩套官職,一套是仿照宋朝的漢官,一套乃是為了保證黨項貴族掌權的番官,昂攝有點類似于宋朝的通判,可以節制刺史。
平日里兩人便不太對付,這也正常,梁永能出身梁氏,梁氏鉗制西夏皇帝李秉常,皇室因此大權旁落,自然對梁氏十分仇恨。
聽得梁永能呵斥,李秉謙呵呵一笑道:“梁永能,你東窗事發啦!”
梁永能聞言拼命抬起頭,吃驚道:“什么東窗事發?你給我說個明白!”
李秉謙呵呵冷笑道:“你梁永能私通宋人,想要獻城給宋人,可惜啊,已經被我偵破,你的陰謀已經敗露啦!”
梁永能這會大吃了一驚道:“我怎么會跟宋人勾結,我乃是梁氏的人,我溝通宋人有什么好處?”
李秉謙呵呵一笑道:“呵,你無定河一戰大敗,失了梁氏的重視,便因此心生怨恨,想著自己是漢人,干脆直接投宋,謀取高官厚祿唄,這有什么難猜的。”
梁永能拼命掙扎,怒吼道:“你這是要誣陷我,誣陷我!李秉謙,你該死,你該死!”
李秉謙聞言頓時臉色一冷,道:“你不認罪也無所謂,但你溝通宋人的證據確鑿,你看看這些,我看你怎么狡辯!”
說著李秉謙將一份密信攤在梁永能身前的地面上,梁永能看向密信,只見密信上寫著:“梁將軍,你的來信已經收到,你愿獻城,某已經稟告了官家,若是獻城成功,允你一路經略使,加一州觀察使,賞百萬錢,允你招募一廂兵馬,所需糧秣皆由朝廷撥付……”
下面密密麻麻寫著各種極為具體的條件,梁永能急急看向落款,上面寫著:鄜延路總管蘇允。
上面還加蓋了鮮紅的鄜延路總管印。
但梁永能卻是滿臉茫然,隨即大呼道:“蘇允是誰,蘇允是誰,我不認識啊,我不認識啊!李秉謙,你這是在誣陷我,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跟我去陛下面前對質去!我不怕對質!”
李秉謙卻是臉色一沉,道:“殺了!”
梁永能聞言拼命掙扎,卻被一刀割斷了喉嚨,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李秉謙,隨后癱軟在地上抽搐。
親兵看向李秉謙道:“昂攝,現在怎么辦?”
李秉謙道:“立即收集他通敵的證據,找到之后,立即撤退!”
親兵們趕緊跑進梁永能的書房里尋找,李秉謙在大堂上踱步,看似鎮定,實際上已經是急得一臉冷汗。
城里面已經是沖進來許多的騎兵,他也是湊巧之下,截到了一個密諜,將迷信給搶了過來,才發現梁永能已經投了宋人,而軍營那邊已經亂了,想來已經叛亂。
他當機立斷,立即先跑來殺了梁永能,但軍營那邊的叛亂卻是顧不上了,再不走,恐怕就跑不了了!
這個險冒得是值得的,因為得了梁永能通敵的證據,又殺了梁永能,讓他不能獻城,這個大功勞得了后,他不僅無罪,還有大功!
卻見親兵們快速進書房搜索了一陣,然后卻都是慌張出來,親兵首領低聲道:“昂攝,沒有其他的證據了!”
李秉謙臉色微微一變,隨后當機立斷道:“無妨,最重要的證據已經到手,梁永能已是死了,死人是沒有辦法說話的,證據什么的,也是咱們說了算,咱們立即撤離!”
說完匆匆帶著人跑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