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樓發生的事情,如同一塊巨石落入平靜的湖中,激起大片的水以及漣漪,快速朝整個汴京城擴散而去。
百官自宣德門歸家途中,便陸續接到消息。
有的人知道之后勃然大怒,比如說何正臣。
何正臣的心腹跟何正臣匯報完之后,何正臣臉上肌肉抽動,怒意難以遏制,與心腹道:“讓那逆子在我書房跪著等我。”
心腹驚道:“子榮受傷頗重,怕是經不起這番折騰,而且,他亦是受害者……”
何正臣哼了一聲道:“什么受害者?玩心眼玩不過,連打架都打不過?
文老賊那幫人貶的貶、死的死,就剩那丁點人留在汴京,逆子帶著那么多人,都能夠讓人摁著打,打死也是活該!
告訴那逆子,要么去我書房跪著,要么收拾收拾,這幾日便回廬陵去。”
心腹不敢多言,隨后低聲道:“此事后續該當如何處理?”
何正臣微微閉眼思索了一會,睜眼緩緩道:“去尋開封府的鄒昂,請他秉公執法。”
心腹連忙點點頭,正待要去,忽而馬車驟然停下,何正臣差點一跟頭摔了出去,好在心腹在旁,趕緊一把扶住。
何正臣大怒道:“會不會駕車?回去自領十鞭去!”
車夫駭然,趕緊道:“老爺,有人攔路!”
何正臣悄悄撥開車簾,只見前方路口,有小黃門服飾的人在馬旁靜立,何正臣心中一跳。
那小黃門走近,與何正臣的車子拱了拱手,恭敬道:“何侍郎,有人托在下給您帶一個話。”
何正臣隔著車簾,狠狠盯著小黃門。
小黃門沒有聽到車里有聲音,也不以為意,依然還是恭恭敬敬道:“那人托在下給您說,小孩子的事情,讓他們自己去玩吧,何侍郎還是專心處理改制之事。”
何正臣深吸了一口氣,道:“是。”
隨后道:“走。”
馬車轔轔遠去。
小黃門甄時選嘿嘿一笑,隨后跨上馬,朝宰相府而去。
馬車遠去,心腹道:“老爺,我還去開封府么?”
何正臣道:“不去了。”
心腹低聲道:“您說這小黃門是誰派來的?”
何正臣哼了一聲道:“無非就是孫思恭那條老狗,不過,他只是傳達官家的意思罷了。
呵呵,官家果然對蘇允青眼有加,之前還特意召見這個無功名無官位的白衣……官家,對蘇子瞻還真是情有獨鐘啊,呵呵。”
心腹驚道:“官家難道有讓蘇子瞻回來的打算?”
何正臣太陽穴一跳,眼神頓時變得兇狠起來,隨即想到了什么,嘿嘿笑了起來,道:“嗯,蘇子瞻要回來了,其他人也要回來了,將這個消息給王華陽送過去,該著急的是他,不是我。”
王珪頗感疲倦,他雖只是六十二歲,但他的身體并不是很好,跟著趙頊臨宣德門,這事情對他來說負擔還是頗大的,這會兒已經是眼皮子有些打架了。
馬車正待從王府后面進入,忽而有馬蹄聲傳來,護衛們趕緊道:“來人止步。”
王珪猛地睜開了眼睛。
夤夜之間,怎么有人奔馬?
王珪撥開車簾,卻見一小黃門朝他拱手,道:“王相公,有人托我跟您傳一句話,改制之事重大,還請王相多多費心。”
王珪瞇著眼睛看著小黃門,道:“你是冰井務的人?”
甄時選點頭道:“是,王相公,在下告辭。”
說完便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王珪神色變幻,隨后一揮手,馬車進入王府。
管家匆匆而來。
王珪下了馬車徑直朝書房而去,管家趕緊跟上,進了書房,王珪還沒有坐下便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管家趕緊將樊樓的事情一一道來。
王珪聽完之后,輕輕吁了一口氣,道:“不疑他們被揍得很慘?”
管家趕緊道:“公子斷了幾根肋骨,已經請了大夫,大夫說養養就好了,倒是何侍郎家的公子,被打得有些破相了。”
王珪點點頭道:“那什么詞呢?”
管家趕緊遞上,王珪接過來看了看,點頭道:“有點意思。”
忽而有腳步聲傳來,管家趕緊迎了出去,外面有低聲說話的聲音,一會管家匆匆而來,道:“何侍郎那邊有人來求見。”
王珪點頭道:“叫他進來。”
進來的是何正臣的心腹,王珪看了他一下道:“你是君表的幕僚谷定?”谷定趕緊道:“不移見過王相公。”
王珪道:“什么事?”
谷定趕緊道:“冰井務那邊派了人,警告我家老爺不要管樊樓發生之事,我家老爺托在下給王相公傳一句話。”
“嗯?”
“昔日妖氛卷土欲重來矣。”
王珪猛地睜開了眼睛,精光四射,隨后又微微頷首,點頭道:“知道了。”
谷定告辭而去。
王珪呵呵笑了笑,自言自語道:“君表啊,君表,想拿老夫當刀使?呵呵。”
管家問道:“老爺,要不要報官?”
王珪冷哼道:“報個屁的官!告訴不疑,他自己的場子自己去找回來,找不回來,那也是他自己的事情。”
管家領命而去。
王珪拿起青玉案看了許久,搖搖頭,自語道:“這天下的才氣都讓蘇家人給得了,蘇子瞻、蘇子由,現在又出一個蘇居正,呵。
不過,官場的事情,才高十斗又如何,他蘇子瞻不還是得在黃州挖筍開荒?
這蘇允行事這般魯莽,看來也不是什么可造之才,原本看那三國演義,倒是有幾分謀略,現在不過是紙上談兵的趙括罷了,哦,還是個莽夫,不足道矣。”
隨即將青玉案扔下。
與此同時,蘇允等人已經回了太學。
激情過后,文煌華等人卻是有些惶惑不安起來。
以前在太學里爭斗也就罷了,大家都有默契,但今日在樊樓打架,可能未必能夠善了。
王殆何昌盛等人若是報官,那他們可能還真是要吃不了兜著走的,若是王珪告御狀,到時候可能還要連累家中父母。
蘇允見眾人心神不寧,也理解他們的想法,笑道:“你們先回去吧,跟家中父母交代交代此事,也好早做準備。”
文煌華有些擔憂看向蘇允,他們這些人雖然擔心,但家中都有父母,就算是真有什么事情,自有父輩幫忙奔走,但蘇允這邊卻是孤身一人,真有什么事情,卻是無人庇護于他。
文煌華道:“居正,要不你先跟我回家吧。”
蘇允笑了笑道:“不了,你們趕緊回,我自有辦法。”
眾人又勸了一會,見蘇允堅定,便紛紛回家去了。
蘇允換了身衣服,卻不是睡衣,而是常服,章惇的人,也該來了吧?
果然,不過片刻,便有腳步聲傳來。
抬頭便看到了恨鐵不成鋼的老管家。
老管家看到蘇允,便恨鐵不成鋼道:“阿允,你讓我說你什么好,老爺好心給你找門路進太學,你不好好學,卻學人打架,還將人家宰相公子給打了,你……”
蘇允皺起了眉頭,這老管家倚老賣老個沒完啊。
就算是我做錯了什么,別說你一個章府管家,就算是章惇,想要教訓自己,也得好言好語來說才是,什么時候輪到你來充大?
之前想著敬你年老,怎么現在越來越將自己當回事兒了呢?
蘇允聽不下去,屈指敲了敲椅背,打斷老管家的話,道:“章叔叫你來喚我?”
老管家見蘇允打斷自己的話,頓時有些惱怒,正想說些什么,卻看到蘇允眼神端凝看著自己,不怒而自威,頓時一下子氣勢便沮了。
蘇允微微一笑道:“老管家,帶路吧。”
老管家嘴巴動了動,卻沒有敢說什么,趕緊微微弓腰,道:“蘇公子請。”
蘇允起身,背手走在了前面。
老管家看著蘇允的背影,神色陰晴不定。
原本他是欺蘇允年幼,倚老賣老教訓一下蘇允,那蘇允之前也不敢說什么的啊,怎么今日卻是這般囂張?
老管家心里很是惱怒,但也不敢造次,若是蘇允尋老爺告一狀,吃不了兜著走的人就是他自己了。
以奴欺主,若是章惇知道了,勢必不能饒了自己。
雖說蘇允不是章家人,但以他對章惇的了解,他肯定是不能容忍的。
而且,似乎有一種傳言,說章惇有意招蘇允為婿……老管家悚然而驚。
若是蘇允當真成了若娘子的夫婿,以若娘子的脾性,知道自己欺負他的夫君……哎呀呀,哎呀呀!大禍事啊!
老管家搶出幾步,跑到門外馬車旁,殷勤的給蘇允掀開車簾,臉上堆著笑容,道:“蘇公子,來來,快快請上。”
蘇允詫異看了一眼老管家,老管家又是堆笑點頭。
蘇允哭笑不得,這就是賤皮子么,對他好臉色,他就把自己當回事兒了,稍微敲打一下,立馬便擺清楚自己的位置了?
蘇允笑道:“就幾步路,坐什么馬車,走過去便是。”
老管家趕緊與車夫道:“你自己回家,我陪蘇公子走一段。”
蘇允并不在意,安步當車,出了太學后轉向章府,不過半刻鐘,便進了章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