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便在巷子里面尋找看看沒有掛牌子的院子。
其實找房子最好去找官府的店宅務,但店宅務要收取中介費,而且有些是二手房東,還可能自己加租金。
自己來這邊找,雖然麻煩點辛苦點,但可以省下不少錢,而且可以直接看院子好壞跟周邊的環境。
兩人尋了一遍,倒是發現有房東自己掛牌出租的院子,進去問了問,順便看看環境。
但這些院子大多歲月破舊,有些年久失修,光線亦是不好,十分的潮濕,別說住了,連站一會蘇允都覺得難受。
蘇允對環境要求不算很高,臨時暫住的房子,不要求有多大,但光線一定要好,通風一定要佳,潮濕陰暗的地方住久了,人的身體健康一定會出問題的。
好不容易尋了一處還算不錯的院子,房東卻是獅子大開口,一個月竟要收蘇允十貫的房租。
阿回氣得破口大罵,但房東亦不是善茬,罵得比阿回還臟。
這房東是汴京本地人,家里有幾套院子,平日里十分心高氣傲,哪里被人罵過?
這個明顯就是鄉下人的阿回,竟然敢對他不敬,一下子就爆發,指著阿回罵了一遍又一遍。
阿回氣急要動手,房東呵呵冷笑,大聲熬了一嗓子,道:“有外地人欺負人啦!快來人啊!”
頓時巷子里涌出五六個壯漢,橫眉豎眼將蘇允二人給圍住了。
某個巷口探出一個小腦袋看了一下,臉色頓時一變,趕緊縮了回去。
阿回頓時臉色有些發白,但卻有一股倔強之意,道:“阿允,你先出去,我來應對他們。”
那房東呵呵冷笑道:“怎滴,還想跟我們動手不成,阿虎!”
一個壯漢將胸口單衣一脫,背上紋了一條張牙舞爪的青龍,胸口紋了一只下山虎,一看便是潑皮無賴。
其余人亦是紛紛脫下單衣,一個個身上都有紋身,氣勢極為駭人。
蘇允笑呵呵與房東拱了拱手,道:“這位兄臺,誤會誤會,我們只是來看房子的,我這兄弟脾氣有些急躁,倒是得罪,我向你道歉。”
房東呵呵一笑道:“你剛剛不開口,現在見我人多勢眾,這會卻來裝慫包,是不是晚了些?”
蘇允一笑道:“相罵無好口,打架無好手,你們剛剛吵架,倒是你占了上風,我并沒有幫我兄弟一起罵你,便是有消弭事態之意。
好了好了,今日就是一個誤會,我們跟你道歉,此事便這般算了可以么?”
房東看了一下蘇允,道:“我這幾個兄弟好好地在家里休息,卻無故被你吵嚷了出來,你總得表示表示吧?”
蘇允嗯了一聲,道:“這樣吧,我給諸位一貫錢,諸位拿著喝點茶可以么?”
那阿虎哈哈一笑,道:“一貫錢,你當我們是叫子么,這要是傳出去了,我阿虎的面子往哪里擱?”
房東亦是笑道:“果真是鄉下人,一點見識都沒有。”
蘇允笑呵呵的,也不生氣,道:“那依照二位的意思呢?”
阿虎伸出一個手掌,道:“我來了五個兄弟,你給五十貫吧,我自己就算了,這個行情是整個汴京城都認的,不信你以后自己去打聽。”
阿回又氣又怒,道:“五十貫?你們這是在打劫!”
那房東笑道:“誒,這位小兄弟話可別亂說哦,打劫是要觸犯律法的,這不過是你向我們道歉的一點茶水費而已。
你不想給也無所謂,我們自然也不會為難你們。”
他口上說不為難,但四五個描龍畫虎的潑皮無賴卻是氣勢一變,神情變得幾欲擇人而噬,哪里是不為難的樣子,恐怕一句話沒有說好,拳頭便要飛舞過來了。
蘇允臉色一沉,調動渾身肌肉,以便應變,五六個描龍畫虎的潑皮無賴見蘇允人高馬大,神色一沉,一股氣勢亦是油然而生,頓時亦是有些緊張,頓時紛紛戒備。
阿回以為他們要動手,亦是準備動手,便在劍拔弩張的時候,忽而有個清脆的聲音道:“住手!”
眾人紛紛回頭,頓時眼前一亮,只見得兩個女子俏生生的站在巷口。
這兩個女孩子雖然身著尋常服飾,也并沒有妝容,只是素面朝天,但其姿容絕佳,明眸善睞,讓人見之失神,尤其是年紀稍大一些女子,更是天姿國色。
房東頓時喜道:“哎呦呦,原來是張娘子啊,是不是我們吵到你了,是我不對是我不對……阿虎,帶二位公子去院內,跟他們好好談談。”
他朝阿虎使了個眼色,阿虎會意,便要過來擒住蘇允阿回二人。
“且慢!”這張娘子道,“蔡東家,這兩人是我的舊識,若是言語上有所得罪,還請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為難他們可否。”
蔡東家嘿嘿一笑,道:“好說好說,張娘子都發話了,自然是沒有問題的,不過,張娘子,上次我說的請你吃個便飯的事情,你覺得可否?”
張娘子嫣然一笑,道:“蔡東家,小女子是個良家女子,豈有與男子去吃飯的道理,這樣的話以后請不要說了,很是冒犯。”
蔡東家臉色頓時沉了下來,道:“什么良家不良家的,你這樣的人我見多了,不過是青樓里退出來的婊子罷了。
你身上的味道,隔著三里遠我都聞得出來,別以為你住在這巷子里,就真把自己當良家女了。
平日里,我以禮相待,畢竟我算是本地良家子,作奸犯科的事情我自然是不做的。
我好意跟你邀請,也算是你情我愿,你不愿意就算了,還讓手下兄弟不可冒犯與你,畢竟這塊都是我的地盤,真出了事情,壞的是我的名聲。
但你今日要為這兩個人求情,什么都不付出,光憑一張嘴就想將事情給平了,世間沒有這樣的道理。
張娘子,你自己做抉擇,要么你自己退去,別來裝這個大,要么答應我跟我吃個飯,你自己看著辦吧。”
張娘子渾身顫抖,臉色慘白,低頭想了想,道:“你們剛剛說給你們五十貫的茶水費,我出了吧,這事情便算是揭過了。”
蔡東家哈哈一笑道:“之前是這樣,但現在可不行,這樣吧,別說我欺負人,我再給你一個選擇,要么跟我吃飯,要么掏五百貫,若是不然,今日這兩個小子,我總得拾掇一番!”
旁邊的小女孩怒道:“你怎么不去打劫!這里是汴京,天子腳下,你敲詐勒索可是犯法的,我們要去報官!”
蔡東家以及五六個潑皮無賴頓時大笑起來。
蔡東家笑得氣都喘不過來,道:“你們幾個外地人,來我們地盤上說要報官,開封府的衙門往那邊開你們知道么?
哈哈哈,不怕跟你們說,開封府衙役班頭便是我族叔,你們若是告官,我族叔先把你們抓起來,打個半死,扔牢里關個一年半載,到時候死在里面都沒有人知道!”
那小女孩被駭得臉色發白,但卻依然倔強,道:“我才不信呢,天子腳下,一個小小班頭還能一手遮天不成?”
蔡東家嘿嘿一笑,道:“炮制你們幾個外地人,都用不到我族叔,張娘子,你應該知道,強龍尚且不壓地頭蛇,尚且你們也不是強龍,不過是外地人罷了,當下形勢你能明白么?”
阿虎等人看好戲一般看著張娘子,就看他如何抉擇。
此時一個身著長袍的中年人從巷口中進來,看到這等局面,頓時愣了愣,隨即看到了蔡東家,頓時明白這蔡東家又在欺負外地人,頓時眉頭一皺,道:“蔡旺生,你給我安生一些,別搞出來什么事情!”
蔡旺生見到中年人,趕緊堆滿笑容,那幾個描龍畫虎的潑皮無賴亦是收起張牙舞爪的姿勢,一個個乖巧垂手而立。
蔡旺生道:“徐專知,您怎么有空回坊里來,昨日我還去您家里看望徐大娘呢,大娘身體什么的都好,您盡管放心吧。”
徐專知看了一下蘇允二人,眼睛一亮,又看了一下張娘子,神色又是一變,隨即擺擺手道:“好了,沒什么事情了,你們自顧自去吧。”
蔡旺生急道:“徐專知,他們……”
徐專知看了一眼蔡旺生,蔡旺生立馬住嘴。
蘇允與徐專知拱了拱手致謝。
那小女孩趕緊道:“你們兩個快跟我們來!”阿回看了一下蘇允,蘇允點點頭,隨后跟在張娘子兩人身后,往巷口走去。
走到了巷口,轉了一個彎,隨后打開一個院門,張娘子道:“蘇公子,請進吧。”
蘇允點點頭道,進了院子,阿回趕緊跟上,小女孩趕緊將門緊緊鎖上,似乎畏懼那蔡旺生等人追過來一般。
蘇允笑道:“元寶兒,還有清荷苑主,沒想到竟然能夠在汴京見到你們。”
張清荷還沒有說話,元寶兒便問道:“蘇……公子,你們怎么跑汴京來了,還來這邊做什么?”
蘇允笑道:“我們呀,是來租房子的。”
張清荷頓時詫異看了一下蘇允,道:“蘇公子,你要租房,怎么不找店宅務……嗯,不知道蘇公子是為什么來汴京呢?”
聽到張清荷這般問,蘇允有些遲疑該不該實話實說,畢竟今日張清荷雖然站了出來,也算是救了他一次,但面圣這種事情,本不該張揚。
他正要挑些能說的,張清荷卻是先說道:“公子想必是來游學的吧?”
蘇允趕緊點頭道:“的確是是來游學的,今日之事,可要謝過清荷苑主了。”
張清荷笑道:“蘇公子,我已經脫離那個風塵地,您也別叫我什么清荷苑主了,就叫我張清荷即可。
至于今日之事,您也別放心上,當日我借你之名脫離九江樓,卻沒有真去給您當妾侍婢女,本是虧欠了你。”
張清荷小心翼翼的說道。
她看著蘇允神容疲倦,身上亦是有些汗跡,看著比之前要狼狽了些,心道這位佳公子大約是落難了,否則不可能到這種地方來租房子,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因此她說起話來有些小心翼翼,生怕惹得人傷心。
蘇允聞言卻是一愣,他卻是不知張清荷所說是什么意思,便問道:“張娘子,我不是很明白你所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張清荷想起當時對著眾人說以身相許蘇允的時候,蘇允已經離開了,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此時要讓她來復述,卻是有些不好意思。
蘇允自是看得出來,立馬道:“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事,無論如何,今日卻是要謝謝你了。”
張清荷松了一口氣,隨后與元寶兒以及阿回道:“你們一起去倒杯水,我跟蘇公子說說話。”
阿回看向蘇允,蘇允點點頭。
阿回便跟著元寶兒出去。
蘇允看向張清荷,看她想說什么。
張清荷從袖子中掏出一個錦囊,遞給蘇允。
蘇允不明所以,道:“張娘子,這是?”
張清荷誠懇道:“您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但我能得自由身,總是拜你所賜,我不知道該怎么感謝你,這是一點小心意,還請你收下。”
蘇允想了想,大約猜到了什么事情,搖頭道:“那也不算什么,能得自由身終究是好事,這個感謝就不必了,我不缺錢。”
張清荷看著蘇允道:“蘇公子,人難免有遇到困難的時候,就算是沒有你幫我之事,咱們畢竟相識,你有困難,我也要出手相助的,何況這只是我的一點小心意而已,你千萬收下,以慰藉我的不安,拜托了。”
蘇允看了一下渾身上下,頓時意識到張清荷是誤會了,頓時哭笑不得,道:“其實……”
張清荷見得蘇允苦笑,趕緊道:“無論怎么樣都好,你就當是給我個機會報恩,讓我心安,你看可以么?”
說著張清荷將錦囊強行塞進蘇允的手中。
蘇允頓時感覺手中沉甸甸,里面大約裝了幾錠銀元寶之類,想了想,與張清荷拱手道:“那就謝過張娘子了。”
張清荷吁了一口氣,笑道:“我還得感謝你呢,怎么你還感謝起我來,蘇公子,你趕緊走吧,那蔡旺生不是什么善茬,今日還好有那徐專知來,不然事情就糟糕了。”
蘇允關心道:“那蔡旺生對你虎視眈眈,你的處境可不算好。”
張清荷笑道:“蘇公子無須擔心,蔡旺生乃是這個坊的人,這附近都是他的鄉里鄉親。
他平日雖然跋扈,但欺男霸女的事情他還是不敢做的。
就算他覬覦我,也要得我情愿才行,不然傳出去,他也沒臉做人的。”
蘇允聞言點點頭道:“那就好,但還是得小心一些。”
張清荷點頭道:“您就別擔心我了,你們趕緊走吧,他雖然不敢來欺我,但你們畢竟不在這里住,他沒有什么忌憚的,趕緊走為妙。”
蘇允點頭,想了想道:“等我找到了房子,我讓人將地址給你送過來,你在這邊若是有什么事情,可以隨時尋我。”
張清荷只當蘇允在為他自己尋面子,但并沒有多說,只是點頭道:“那就謝過蘇公子了。”
蘇允也不再逗留,出了院子,喚了阿回離去。
元寶兒關上了院門,回頭與張清荷道:“姐姐,你跟他說什么了,還將我打發走?”
張清荷笑道:“我算是將這算恩情給了結了,今日不僅救了他,還給了他一些錢財,助他度過難關。”
元寶兒奇道:“他有什么難關?”
張清荷搖頭道:“不知道,但看他模樣,神容憔悴,心不在焉的,估計是真遇到難事了,不過咱們也幫不上什么忙的,看他來這種地方租房,想來是定然是缺錢,所以我給了他一些錢,能幫到他,也讓我心安。”
元寶兒點點頭,隨即有些憂慮起來,道:“姐姐,今日我們算是將那蔡旺生得罪了,我就怕他會來找我們麻煩啊。”
張清荷點頭道:“收拾東西,我們立刻離開!”
“啊?這么倉促么?”元寶兒嚇了一跳。
張清荷點頭道:“今日徐專知回家,蔡旺生不敢輕舉妄動,但徐專知一走,他定然要尋我們麻煩,所以我們立馬離開這是非地。”
元寶兒愁眉苦臉道:“那我們的租房押金肯定是拿不回來了。”
張清荷卻是灑脫道:“人安全才是最重要的,錢財只是身外之物而已,汴京城這么大,咱們另找他處租房便是,蔡旺生尋不到我們的。”
姐妹二人趕緊收拾東西,好在沒有太多的東西,趁著無人悄悄溜走了。
蘇允與阿回走出了巷子,來到了大相國寺,熙熙攘攘的人群給阿回帶來了安全感,他輕吁了一口氣,道:“阿允,今日差點害了你。”
蘇允看了一下阿回,阿回心虛低頭。
蘇允道:“記住這個教訓,出門在外,有事好好說,別輕易跟人起沖突,知道么?”
阿回受教點頭。
蘇允心里卻是暗笑,阿回這小子的嘴巴就是太賤,也該給他一點教訓才能改這個壞毛病,還記得與他見第一面的時候,這小子怎么說話來的?
大哥,若有眼疾,我倒是知道城里有位大夫治眼疾頗有一套。
好家伙,真該挨打啊。
蘇允哼了一聲,隨后從懷中掏出錦囊,打開一看,竟是有兩塊金錠,沉甸甸的,怕不是有十兩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