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歐洲的聯合財團在臨港參觀碳硅集團的首日就流露出強烈的投資興趣。
這是一個極佳的信號,但在雙方合作沒有落地之前仍然要做坦誠的溝通交流。
次日,在參觀工廠、試乘試駕、高層互動的基礎上,俞興...
清明過后,南方的雨季悄然來臨。深圳灣的海風裹著濕氣鉆進寫字樓的縫隙,薛志遠站在辦公室落地窗前,看著樓下那群年輕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的雨幕中。他沒有叫司機,自己撐起一把黑傘,沿著濱海大道慢慢走了一段。
他很久沒這么走路了。過去幾年,他的行程被精確到分鐘:早上七點三十分進公司,八點四十開晨會,十點對接投資方,下午兩點聽產品匯報,四點半見政府代表……連吃飯都常在會議室里邊看數據邊扒拉幾口外賣。可今天,他只想走一走。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了一下。是“點亮中國計劃”的自動推送:甘肅那位山村小學老師今日上傳第127條視頻,標題《孩子們第一次看見高鐵》。畫面里,十幾個穿著舊校服的孩子擠在鐵軌旁的小山坡上,火車呼嘯而過的瞬間,他們齊聲尖叫,有個小女孩直接跪坐在泥地里拍手大笑。背景音是風聲、汽笛聲,還有老師哽咽的聲音:“我教了三十年書,從沒見過他們眼睛這么亮。”
薛志遠停下腳步,雨水順著傘沿滴落在肩頭。他忽然想起小時候,老家湖南鄉下停電的那個夏夜。全村人搬著竹床到曬谷場上納涼,父親指著天上的銀河說:“你看,那是牛郎織女相會的路。”那時他不懂,只覺得星星真多,像撒了一把銀釘子。
如今,他建起了一張比星空更復雜的網絡,卻是在用千萬個普通人的眼睛重新照亮這片土地。
回到公司時,劉熾平已經在會議室等他。“涼山那邊想升級‘云上火把節’平臺,”他說,“他們希望加入AI翻譯功能,讓彝語直播能實時轉成普通話和英語。”
薛志遠點頭:“支持。把語音識別團隊調過去兩個專家,順便測試下我們在低資源語言上的模型表現。”
劉熾平猶豫了一下:“但這樣一來,成本又得往上提。董事會那邊……”
“那就讓他們看看這個。”薛志遠打開平板,調出一段視頻江蘇宜興紫砂壺匠人老周的直播回放。鏡頭里,老人雙手布滿裂口,在燈下細細打磨一把未燒制的壺身。彈幕不斷滾動:“這手法絕了”“能不能定制刻字?”“海外能寄嗎?”
最后一幀定格在交易數據面板:單場銷售額破百萬,其中43來自東南亞華人圈。
“我們不是在做慈善,”薛志遠說,“我們在挖一口深井。別人還在賣水的時候,我們已經找到了泉眼。”
話音剛落,林薇匆匆推門進來,手里拿著一份熱敏打印紙。“薛總,出事了。”
她將紙張攤開。是一份異常行為報告:近七十二小時內,有超過五千個新注冊賬號集中發布“微視認證商戶”虛假信息,偽裝成已接入系統的本地小店,誘導用戶跳轉至第三方詐騙。
“手法很專業,”林薇臉色發白,“他們仿造了我們的UI界面,甚至復刻了AR打卡動效。已經有三百多名用戶反饋被騙,涉及金額超六十萬元。”
薛志遠盯著那串IP地址,眉頭越皺越緊。這些節點分布零散,看似隨機,但他一眼看出規律全部集中在城鄉結合部的廉價寬帶接入點,且設備型號高度一致。
“不是散戶干的。”他說,“這是有組織的技術團伙,可能是被清源行動打掉的那批人反撲。”
周銳很快接入視頻會議,身后是安全實驗室的監控墻。“我們正在逆向追蹤支付鏈路,初步鎖定一個位于柬埔西哈港的空殼公司。資金通過虛擬幣多次洗轉,最終流入國內三個地下錢莊賬戶。”
薛志遠沉默片刻,忽然問:“有沒有可能,這不是單純的黑產?”
會議室一片寂靜。
“我的意思是,”他緩緩起身,“有人想借這次事件,讓我們被迫收緊開放權限。一旦我們關閉API接口、限制商戶入駐,之前所有生態建設就會倒退三年。”
劉熾平倒吸一口冷氣:“你是說,這是沖著‘去中心化架構’來的?”
“不止。”薛志遠走到白板前,寫下四個字:溫水煮蛙。
“先制造危機,逼我們收縮;再以‘安全整頓’為名,推動行業監管加碼;最后由某家巨頭提出‘統一解決方案’,順理成章接管整個底層體系。”他頓了頓,“這不是第一次了。”
林薇低聲問:“那怎么辦?封禁?報警?發聲明?”
“都不夠。”薛志遠搖頭,“我們要讓真相自己浮出來。”
第二天清晨,微視APP上線緊急更新。新版增加一項名為“眾識驗證”的功能:當系統檢測到疑似假冒商戶時,會自動向周邊真實用戶推送一條匿名提示,并邀請他們前往實地拍攝一段十秒視頻作為核驗依據。每完成一次有效驗證,用戶可獲得“信用積分”,可用于兌換本地商家優惠券或參與年度公益項目提名。
同時,平臺發布公告:“我們不會因個別惡意行為否定開放價值。相反,我們將更加堅定地相信每一位普通用戶的判斷力。”
消息一出,反應遠超預期。
東莞阿強當天中午就收到三條核驗請求,全是他附近新開的五金店。他二話不說,騎上電動車一家家拍過去,還特意錄了段解說:“這家招牌字體不對,鉸鏈陳列方式也不專業,八成是假的!”
浙江義烏一位賣襪子的大姐更絕,直接拉了個微信群,召集二十多個本地商戶組成“打假小隊”,輪流巡邏拍照。她們還設計了一套暗號系統:在店鋪門口擺特定顏色的花盆表示“可信”,掛紅布條則是“待查”。
更有意思的是,不少曾被假冒的商戶主動發起“透明日”活動,請粉絲來店里參觀庫存、看進貨單、錄打包過程。山東煎餅大姐甚至直播自己凌晨三點磨豆漿,邊干活邊喊:“看清楚啦!這才是正宗李嬸煎餅!”
五天后,技術團隊匯總數據分析結果:虛假商戶曝光率高達98.6,平均存活時間僅六小時十七分鐘;與此同時,真實商戶的日均互動量增長310。
更關鍵的是,這場全民共治行動意外催生了一個新生態“鄰里信使”。一群退休職工、社區志愿者、大學生開始專門從事線下核驗服務,有的按次收費,有的接受打賞,甚至出現了自發組織的培訓課程和認證標準。
薛志遠看到這份報告時,正在飛往成都的航班上。他靠在舷窗邊,翻閱一封來自四川涼山的郵件。發件人是當地文旅局局長,附圖是一張合影:十幾個彝族老人圍坐火塘邊,手里舉著平板電腦,屏幕上正是“云上火把節”的后臺管理界面。
信中寫道:“您給的不只是技術,是尊嚴。以前我們總覺得自己落后,現在才發現,我們的故事值得全世界看見。”
飛機降落時,天正下雨。薛志遠走出航站樓,一名穿黃雨衣的年輕人冒雨跑過來,手里舉著牌子,上面寫著“薛先生您好,我是霍爾果斯數字驛站的馬磊”。
他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來?”
“微視政務協同系統推送的。”馬磊憨厚地笑,“我們接到通知,說您要考察邊貿數字化試點。局長讓我全程陪同。”
車行一路向西,穿越戈壁與荒漠。傍晚抵達霍爾果斯口岸時,夕陽正把邊境線染成金色。馬磊帶他走進一間由集裝箱改造的數據中心,里面整齊排列著十幾臺服務器,墻上掛著大幅地圖,密密麻麻標注著跨境商戶的信息點。
“目前接入了三百六十七家中小外貿企業,”馬磊介紹,“以前他們發貨靠口頭約定,經常被壓款、丟貨。現在每筆訂單都上鏈存證,物流狀態實時同步,連哈薩克斯坦那邊的客戶都能掃碼查驗。”
薛志遠摸了摸冰冷的機柜,忽然問:“你們這里信號不好吧?”
“確實差。”馬磊苦笑,“但我們開發了個土辦法每天固定時間派車到市區上傳數據包,回來再分發更新。雖然慢點,但從沒斷過。”
那一刻,薛志遠想起了“燈塔”工程的初衷。不是為了炫技,不是為了壟斷,而是為了讓哪怕最偏遠角落的人,也能平等地參與這個時代。
返程前夜,他在賓館寫下一段備忘錄:
“真正的基礎設施,不在于算力多強、算法多快,而在于它能否承受住落后地區的脆弱性。當一個系統能在斷網、缺電、無人維護的情況下依然緩慢前行,那才是不可摧毀的文明底座。”
回到深圳一周后,“燈塔”協議迎來首次公測。首批一萬兩千名參與者包括阿強父子、涼山老師、霍爾果斯馬磊,以及三千余名通過審核的普通用戶。他們每上傳一條內容、完成一次核驗、貢獻一段軌跡,都會生成對應的“數字勞動憑證”,儲存在去中心化賬本中。
這些憑證暫不可交易,但可在微視生態內兌換權益:優先審核、流量扶持、技能培訓名額等。更重要的是,每一筆記錄都無法被刪除或篡改。
有媒體追問此舉是否意在發行“微視幣”,薛志遠回應:“我們不做貨幣,只做記賬。就像農民種地記工分,工人上班打卡鐘,今天的數字勞動,也該有它的計量方式。”
風暴再次席卷資本市場。SEC發函要求說明合規路徑,歐盟數字事務署啟動影響評估,就連IMF也在季度報告中提及這一“新型生產要素確權實驗”。
而在民間,變化早已發生。
廣州大學新聞系的張浩,在畢業答辯現場播放了父親阿強的視頻合集。評委老師看完沉默良久,最后說:“這是我見過最有社會學意義的傳播案例。”
他順利拿到優秀論文獎。當晚,他在朋友圈寫道:“我爸教會我,螺絲釘也能發光。而我終于明白,所謂新媒體,不過是讓更多沉默者發出聲音。”
與此同時,青海老李的修車鋪掛上了新招牌:“高原汽車知識庫共建點”。他不再只是換機油,還定期錄制教學視頻,指導自駕游客應對凍土路段、高海拔熄火等問題。他的賬號粉絲突破五十萬,被納入交通部“偏遠地區應急救援協作網絡”。
最令人意外的是,連最初試圖狙擊微視的阿里系團隊內部也開始出現裂痕。高德一名資深工程師匿名投稿知乎,坦言:“我們采集了十萬公里街景,卻沒人記得路邊那家修自行車的老伯姓什么。而微視做到了他們讓數據有了體溫。”
薛志遠讀完這篇長文,轉發至內部全員群,只寫了一句話:“敬畏微光,方能成炬。”
春天徹底到來時,國家發改委聯合八部委發布《關于支持基于用戶共創的城市數字化發展指導意見》,明確提出鼓勵“眾包式地理信息采集”“個體數字資產確權探索”“開放型公共服務平臺建設”。文件雖未點名,但業內皆知,這是對微視模式的最高背書。
與此同時,LinkEarth正式宣布退出中國市場,其亞太業務整體轉讓。陳硯最后一次公開露面是在新加坡港口,他望著遠處貨輪離岸,對隨行記者說:“我們輸給了生活本身。”
薛志遠沒有慶祝。那天他去了東莞,再次站在阿強五金店門前。店鋪正在裝修,卷閘門換成玻璃幕墻,店內增設了直播角和體驗區。阿強見他來了,連忙遞上一杯茶。
“薛總,您看這樣行不行?”他指著墻上新裝的電子屏,“以后顧客掃碼就能看安裝教程,還能連視頻讓師傅遠程指導。”
薛志遠笑著點頭:“很好。不過最重要的是,這還是你的店。”
阿強咧嘴一笑:“是啊,招牌都沒換。”
臨走時,張浩追出來,遞給他一部手機。“我爸不讓說,但我還是想謝謝您。”他輕聲說,“原來我爸這輩子,也能幫上別人的忙。”
薛志遠握了握他的肩膀,轉身走入街市喧囂。
夜色漸濃,萬家燈火次第亮起。他知道,還有無數像阿強這樣的名字,正悄悄嵌入這個國家的數字肌理之中。他們不曾登上財經封面,也不會出現在富豪榜單,但他們用每一天的真實生活,一磚一瓦地重建著人與人之間的信任。
而這,才是對抗虛無與操控最堅固的堡壘。
風仍在吹,帶著南方濕潤的氣息。城市依舊忙碌,但某種東西已經不同了。
億萬普通人,終于不再是數據洪流中的浮萍。
他們是河床,是堤岸,是照亮未來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