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宇鋒同樣是從學生時代走過來的。
他知道大學生的天真爛漫，知道大學生的懵懂無知，而就在入職網易的這一年多時間，自己也成長很多，某些夜晚常常感嘆社會與職場不易。
只是，自己剛剛采訪，甚至還沒發表，內部同事轉身就要積極踴躍的參與創新……
這種情況著實還是讓宋宇鋒有些接受不能。
哪怕，你隔個仨月半年的……
要是這么一搞，自己還有什么臉面對采訪對象？
俞興越是熱情，宋宇鋒心里越是沉重，如此沉著重著喝著聊著，本就酒量不好的他不知不覺就沒了意識，等到再醒來已經是深夜時分的自家床上。
宋宇鋒摸索著坐起來，又按亮臺燈，旁邊睡著的女朋友便也朦朧著醒來。
“我怎么在家？我怎么回來的？”宋宇鋒喝了半杯水，精神了不少。
“你弟弟送回來的。”女友殷寶怡迷迷糊糊的答道。
宋宇鋒一愣：“哪個弟弟？”
“就那個開公司的。”殷寶怡揉了揉眼，側了個身，“那個俞興，你們勾肩搭背回來的，你還說要罩著他。”
宋宇鋒沉默，酒這個東西，還是少喝為妙。
殷寶怡打了個哈欠：“他那公司靠譜嗎？能賺錢嗎？”
宋宇鋒嘆了口氣，說出自己的美好祝福：“靠譜，能賺錢。”
殷寶怡嘟囔了一句，拉了拉薄薄的空調被，繼續睡了過去。
宋宇鋒不知道自己喝醉后和俞興聊了什么，但無非也就是吹吹牛逼，聊聊行業內幕，別的也不會有什么了，頂多……頂多向他透露網易婚戀業務那邊共同創新的苗頭。
如果那樣的話……
宋宇鋒又喝了一口水，琢磨了一會，覺得就算真和俞興說了也沒什么問題，反而沒什么負罪感了，自己只是一個小嘍啰，還能管公司里其他的團隊嗎？
這是其他人見色起意，自己也就只能做做本職工作。
就像俞興他自己說的，這個項目做出來就會被別人看到，網易婚戀業務的同事就算不從自己這里看到，可能也會在市面上留意競品信息啊！
宋宇鋒心里舒爽很多，下床去了一趟衛生間又上床很快的睡了。
明天還要上班，不管怎么樣，那個熱情淳樸的大學生只是工作里很快消失的過客。
或許是一頓酒后思考解放了心靈，宋宇鋒新的一天下筆如有神，很快就處理好兩份新聞稿件，又猶豫片刻還是按照俞興的要求，把之前稿件里的結婚概率修改為14.8%，然后就以此作為最終定稿提交。
就這樣吧，這后面再有什么事就和我沒關系了。
宋宇鋒撇開雜念，重新把精力投入到工作之中，確定過兩天還要出一趟差。
他如此一天忙忙碌碌，與加班擦肩而過，準時準點的背包走人。
只是，等到回了家，宋宇鋒有些奇怪的發現，女友今天沒在家，而以往這個點都是在家把飯菜準備好了。
“買菜去了？”
宋宇鋒打了個電話，接通之后就聽到女友即將到家的回答。
他看了一會電視，等來回家的女友殷寶怡，只一瞧就驚訝于她寫在臉上的高興。
“拿到offer了？”宋宇鋒的猜測脫口而出，女友是學計算機的，但有些眼高手低，過完年就把工作辭了，新的工作遲遲沒法敲定。
殷寶怡納悶看了眼男友，風風火火的說道：“是啊，走，出去吃，今天我請你。”
宋宇鋒也跟著高興，邊起身邊問道：“什么公司的？上周投的那家嗎？”
殷寶怡有些糊涂的答道：“瑰愛網啊。”
宋宇鋒表情僵住，瞪大雙眼：“什么？瑰愛網？？俞興的那個瑰愛網？？？”
“是啊，不是昨天你給介紹的。”殷寶怡奇怪道，“怎么了？”
宋宇鋒心頭涌上無數的荒誕，好笑道：“我介紹的？我草，我昨天喝醉了啊，你也是個人才！這特么的瑰愛網連個辦公室都沒有！”
殷寶怡反駁道：“怎么沒有？”
“俞興昨天剛到申城，他的公司就沒有辦公室！”宋宇鋒依稀還記得醉前與俞興聊過這個，大學生團隊初來申城，什么都得從頭開始。
殷寶怡據理力爭：“今天有了啊！我跟著一起租的辦公室！”
宋宇鋒：“……”
他被女友鏗鏘的表情氣笑了。
“這有什么區別？”宋宇鋒連問兩句，“這有什么區別？？”
“當然有區別，人家做公司是認真的啊。”殷寶怡認真的說道，“昨天是你求人家，說給我個工作機會，我半夜的時候還問你，你說這個靠譜，我今天才去的啊！你是怎么了！”
宋宇鋒只覺眼前一黑，昨天晚上喝醉之后到底都干了什么啊！
他瞠目結舌，有心想說下公司里的創新，又忍了回去，一言不發的拿出手機，直接撥給了俞興。
殷寶怡覺得男友前后態度完全不一樣，翻了個白眼，也不提出去吃的事了，轉身進房間里換衣服。
宋宇鋒氣呼呼的撥通電話，還沒開口就聽到對面熱情的聲音。
“嗨，鋒哥。”俞興打招呼。
“俞興！”宋宇鋒沉著聲音，“殷寶怡是怎么回事？你招她進你公司干什么！”
俞興莫名其妙的說道：“什么怎么回事？嫂子挺優秀的，確實適合我們公司。”
“她優秀不優秀，我還不知道嗎！”宋宇鋒斥責道，“你那公司……你，你招她干什么！”
房間里換衣服換到一半的殷寶怡聽到外面的動靜，心中怒氣開始攀升。
俞興的聲音有些不太高興了：“鋒哥，哎，我就納了悶了，是你昨天當著嫂子面，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非要我給個工作機會！你現在這是什么？你屬什么的？？”
“我一把鼻涕一把淚？”宋宇鋒有些懵，“我，我……”
“你不信你自己問嫂子！”俞興語氣硬梆梆的掛掉電話，“我還有事，我先忙了！”
宋宇鋒捏著手機，一時茫然。
換完衣服的殷寶怡怒沖沖的走出來：“姓宋的，你什么意思！”
“我……我昨天喝多了啊！”宋宇鋒喘了一口氣，“不是啊，他這個公司真不行！就一草根公司！業務都沒多少！你去了又能給你多少錢！”
殷寶怡冷冰冰的說道：“公司給股權！你在網易能拿到股權嗎？”
股權？
宋宇鋒呆了一呆：“股權……公司開不好，股權就是廢紙啊！”
他到了這時候終于按捺不住的把公司里的創新全盤托出，盼望于說服女友。
“所以，在這個概率沒修改之前，你們公司就認為這個業務也是可以做的了？”殷寶怡聽到了不一樣的角度，又不以為然的說道，“那個什么副總監也說要調研，大公司內部流程那么多，還不一定真能做呢，你怕什么？”
宋宇鋒已經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更何況，現在的概率已經修改了，機會放在面前，不搏一搏怎么掙錢？”殷寶怡指了指男友，“不搏一搏，我們怎么留在申城？”
殷寶怡往前走了兩步，提高聲音：“靠誰？靠你嗎？靠你家？還是靠我家？”
宋宇鋒心里一團火，罵了句娘，高聲道：“靠誰？你說靠誰？那也不能靠俞興啊！”
“退一萬步來說，市場那么大，就算網易真的做了又怎么樣？它能把肉都吃完嗎？”殷寶怡已經對股權念念不忘，“這時候不搏，什么時候搏！？”
宋宇鋒坐回沙發，雙手抱頭：“我真服了！”
“你就是不信任我唄，我跟你說，姓宋的！”殷寶怡一字一頓的說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她摔門而出，自己去外面吃飯了。
宋宇鋒痛苦的窩在沙發里，喝酒誤事！醉酒誤事啊！
這一醉把女朋友給醉里面了！
宋宇鋒在心里下了個決定，從今日起，戒酒！
不過，他坐在沙發上還是慢慢的恢復了情緒，某種情況下也不得不承認女朋友的話有道理，自家公司也不是一定就會下場做這個。
上次那個副總監應家棟，他有可能就是一時的興趣，后續未必就能推動部門開展這種新業務。
如果這樣的話，瑰愛網能不能發展起來？
宋宇鋒這個時候倒是沒有妄加論斷，畢竟，自己不是專業的。
至于女朋友的工作……
如果公司發展不好，大不了就當是浪費三個月、半年……
萬一真成了……
宋宇鋒揉著臉，心里還是覺得比較玄乎。
晚上八點鐘，宋宇鋒吃著泡面就聽到門開的聲音，再扭臉就發現女友拎著打包的飯菜，氣哼哼的走過來把東西往桌上一放，話也沒有一句就進了房間。
“謝謝，我就知道寶寶對我最好了！”宋宇鋒遞了軟話。
“快吃吧你！”房間里傳來殷寶怡沒好氣的聲音。
小情侶一時的矛盾很簡單的就沒了大半。
等到飯后運動結束，兩人徹底沒了矛盾，宋宇鋒平鋪直敘的談了談自己對這個公司的看法以及內部創新的前因后果。
殷寶怡摟著男友的胳膊，若有所思的批判道：“那你們公司的那個副總監真不是玩意啊！我們創業多不容易啊！”
“你們……你是真成股東了還是怎么地？”宋宇鋒苦笑道，“咱就腳踏實地的找份工作，慢慢攢錢，實在不行去其它城市也可以啊。”
“我不，我就要這里。”殷寶怡倔強的說道。
宋宇鋒不說話了。
片刻之后，他微微搖頭：“你覺得俞興那個人怎么樣？”
“他有什么說什么，也不藏著掖著。”殷寶怡評價道，“雖然接觸還沒多久，但我覺得他挺真誠的。”
宋宇鋒嘆道：“我就怕他太真誠了，這個江湖險惡啊。”
他左想右想，感受到女友的堅決，只能妥協道：“那就試試吧，我回頭也再打聽打聽，也許，應家棟現在已經對這個真沒興趣了。”
臥室的燈被熄滅。
殷寶怡很快睡著。
黑暗中的宋宇鋒輾轉反側，很久很久才慢慢的合眼。
唉，江湖險惡，小俞，你不要太真誠啊。
俞興抵達申城之后的業務展開很快。
三天之內新招7個實習生，又招了1個程序員，再租2個小辦公室，還準備好所需的物料，不可謂不麻利。
這首先就要歸功于住宿的選擇，六期公寓這邊本就有找工作的學生，金陵經驗拿過復刻之后的效果也比較出眾。
其次……俞興確實沒想到宋宇鋒的酒量真的像他自己所說的那樣差，由此相互交心，再撈來1個程序員又算是在網易埋上半根釘子，實屬意外之喜。
嗯，這個記者當事人或許還能有大用。
最后嘛，不論公司還是業務都不復雜，大家都能很迅速的理解。
第三天的下午，瑰愛網在申城的松江大學城正式展開第一次業務，目標選為了華東政法大學。
“為什么第一站要在這邊？”馮宗澤對此不解。
俞興給出自己的理由：“因為他們懂法。”
果不其然，作為政法大學，當社會調查的攤子擺開，俞興首先面對的就是大學生們對業務是否合法的質疑。
“為什么不合法？同學們，我們這合同有沒有效，符不符合民事法律行為，那就看三個條件……”
“行為人具有相應的民事行為能力，意思表示真實，不違反法律、行政法規的強制性規定和不違背公序良俗。”
“不管是你們還是我們，咱這行為能力沒問題吧？合同上的哪一條有隱瞞？又違反什么強制性規定了？”
“我們是為了做社會調查，驗證戀愛與婚姻的概率，進行長期的數據追蹤，最后高價值的婚禮禮物也是為了贊揚愛情，哪里不符合公序良俗？”
其次，俞興面臨了能否最終兌換的質疑，即有無履行合同的能力。
他給出了自己的解釋：“同學們，我們是做大規模的社會調查，等到不同地域的數據足夠就會結束接受新的訂單，同時降低團隊規模，壓低運營成本，還有，因為我們手里積攢了足夠的訂單，這是可以與玫瑰供應商壓價的，也是降低了成本。”
“你們買一朵玫瑰多少錢？好幾塊錢。”
“我們成千上萬的買玫瑰多少錢？一塊錢，甚至幾毛錢。”
“資金和運轉是不用擔心的，除非我們拿錢跑路。”
俞興說到這里就聽到周圍傳來的質疑。
有人大聲說道：“是啊，你們拿錢跑路了怎么辦？”
俞興望向聲音方向，幽默的答道：“那就正好啊，我們跑路不正好是你們大展身手的時候了嗎？”
周圍的都是學偵查學、治安學、法學等專業的學生，他們聽到這樣的回答，忍不住哄然大笑。
俞興趁機大聲吆喝：“絕無強制，絕不隱瞞，絕對支持7天無理由退款！”
如此一下午，瑰愛網在申城的首次亮相著實算是獲得了一些效果。
到了第二天，工作就變得簡單一些，擺攤擺到了外國語大學，同樣也受到了質疑。
俞興這次沒有大費周章，只是拿出昨天下午的訂單，輕巧的說道：“人家華東政法的同學都下單了，都確認沒問題，你們還怕什么？”
質疑遂消。
員工乃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