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是非功過,任世人評說 林五經微微低首,道:「佛主,他嘴硬的很,在十方業火灼燒下,皮肉已經潰爛,但還是不肯透露,先前他在天門關那邊待了許久,又跟李家那位拳圣關系密切,我懷疑可能將東西交給李家了。」
「李家……」
佛主眼眸中似浮現金輪明月,如星河內斂,璀璨而深邃:
「李家若得到此圣物,此行首攻青州,便不會燃魂祭祖。」
林五經眼神閃爍,道:「是否有可能,他們將此物視為至寶,超越那些先祖英魂,畢竟,這可是那圣人遺留的東西,若能窺探一二,也可聞道……」
「若無那少年,李乾風在我座下修行十載,本可下山去奪那真龍之位,讓李家鎮守的大州,遍布我佛門香火,度化世人。」
佛主似是輕嘆,道:「但一切都被那魔星打破了,昔日那李君夜隕落時,便有將星墜落,魔星升空,這是我大禹神朝的劫難…」
林五經微微凝目,沉默了片刻,才道:「若圣物不在李家,便多半在那天門關,但先前那魔星的化身消散后,我在天門關探查過,并沒有那件圣物,除非是在那魔星身上。」
「盜賊勾結魔星,神將府榮光衰敗,妖魔環伺,在浩劫來臨前,將那圣物尋回,我佛門才可出山,拯救蒼生。」
佛主說道。
林五經微微點頭:「我再去度化他。」
告別佛主,林五經離開佛主靈境,隨后前往一處山中秘地。
此處在無量山后面,蜿蜒小道延伸,進入一處洞府,洞府內光線昏暗,順著潮濕的石板筆直走下去,還能聽到水滴石穿的聲響。
等進入到最深處,是一處地牢,鐵鏈聲響,溫度熾熱。
只見地牢中一處巖漿般的火池中,拴著一道渾身衣物破爛的身影,其雙手被鎖鏈束縛,雙腳同樣被鎖鏈纏繞,在鎖鏈下端是一顆極沉的玄重鐵球。
其雙腿的肌肉被鎖鏈拉扯,表皮崩裂,手臂也是如此,頭發披散。
而在腳下的巖漿池中,一道道赤紅如蛇的身影,在里面來回游動,時不時揚起的巖漿熾火,濺在他的身上,在血肉上灼燒出白霧和坑洞。
看到林五經一身佛光走來,巖漿池內頓時攀爬出一道體格最碩大的赤蛟,渾身鱗片細密,輕吐出一道女子聲:
「叩見菩薩。」
其身體匍匐在林五經面前,聲音嬌滴滴,婉轉細膩。
林五經神色漠然,看向那鐵鏈囚禁的炙烤聲音,道:
「還不肯招供麼,十方業火都難度化,你可知你的罪孽深重?」
鎖鏈輕微晃動,那披頭散發的身影微微抬頭,露出一雙明亮而譏誚的眸子:
「別白費苦心了,你們永遠不可能得到那東西的!」
「佛主許諾,若是你愿歸還,可準許你入我無量山,皈依佛門,并會出手替你化去你的災孽!」
林五經冷聲道:「你孤家寡人,游蕩四方,早年犯下種種蠢錯,如今迷途知返還來得及,有佛主出面,即便是陛下也會給幾分薄面,將伱往日的罪孽一并消除,遁入空門,從此不是凡塵人!」
「哈哈……」
「我若為官,何需等到現在?我若拜將,早已是一品侯!」
鎖鏈身影大笑道:「你可聽過一句話,功名利祿皆塵土,榮華富貴亦浮云!你們這些禿子,整日假正經,不就是為了那點香火麼,你說你佛門不爭,但偏偏香火爭得厲害。」
「你說你佛門度化世人,若無香火錢,誰憐草民心?」
「為佛造金身,長街露遺骸,我呸!」
聽到他的辱罵,林武經微微冷笑:「佛門度化世人,乃是大道!你看到的疾苦,又何嘗不是他們業火纏身,自尋苦難?那是他們命中的劫,你肉眼凡胎,看不破重障迷幻,我不怪你,但你現在有超脫苦海的機會,你卻不珍惜,跟那些凡夫俗子有何區別?」
「我本就是凡夫俗子,為何要有區別?」
鎖鏈身影嗤笑:「你這些教化,去哄騙那些心志不堅的少年郎還行,但在我面前就不必拿來搬弄了,活到這歲數,這人世間看得如何,都各自知,若還能受你蠱惑,那我才算是白活了!」
林五經的臉色冷了下來,道:「區區偷竊賊,卻自詡看破人世,簡直可笑,你既不愿為官為將,不喜那功名利祿,又何必四處偷竊?」
「奪他人寶物,損他人利己,世間道路千萬條,你偏偏選擇最不堪的那條,還以一副孤傲姿態睥睨世間,你這不是入魔,又算是什麼?!」
鎖鏈身影哈哈大笑,道:「我就喜歡偷,我就喜歡搶,那又如何?這天下本就是如此,只不過是有些人搶成了,當了帝王,有些人失敗了,成為草寇盜賊。」
「我這一生,便是要以我自己喜愛的方式,度過這一生,爾等視我為賊,我視爾等為娼!」
「是非功過,任世人評說,我何懼之?!」
林五經深吸了口氣,道:「我早已知道,你魔性深重,除轉世再生外,無法度化!你勾結那神將府,試圖為自己將來出事而尋找避風港,但你錯了,神將府現在自顧不暇,他們不可能為你區區一個聲名狼藉的盜賊,而損害祖輩們的千年榮光!」
鎖鏈身影的笑聲頓時停歇,凝目道:「李家出事了?」
林五經冷笑起來:「你都自顧不暇,還有心思擔心他們?在我面前演的深情就不必了,這里沒有李家人,那李乾風是我佛主親傳弟子,若其知曉你的存在,也只會視作神將府的恥辱,會第一個出手將你斬殺!」
鎖鏈身影眼眸閃爍,沒再詢問。
他知道對方不會回答。
「你雖是盜賊,但眼光確實不錯,偷的都是好東西,你瞧中那神將府的魔童資質極高,與其接近,但那又如何?自那涼州一戰結束,如今他已經榮封三等公爵,又提都統大將,官居一品!」
林五經冷笑道:「年紀輕輕,位極人臣,將來陛下傳位,甚至都可能會參考其想法,這樣的存在,榮光萬代,你覺得他會舍棄這一身功名榮耀,來替你求情嗎?」
鎖鏈身影怔住,旋即低聲笑了起來:
「真不錯啊,位極人臣,不愧是他……」
「你只需交出那圣物,便可立刻解脫,不要再執迷不悟了,沒人會來救你!」
林五經斷聲怒喝道。
鎖鏈身影抬頭掃了他一眼,低笑道:「我不需要他們來救,不就是死麼,這世間的風情,我已經領略過了,這世間最美的酒,最美的人,我也品嘗過了,一死又何妨?」
「你說他是魔童,哈哈,你們最好別讓我逃出去,否則我會讓天下人知道,那古魔殿之主,究竟是何人!」
林五經臉色微變,雙目森寒:「燒,給我燒!」
巖漿中,烈火翻騰,大片的火光炙烤,濺射在那鎖鏈身影上,其血肉灼燒,烈火焚灼其身。
但卻不聽痛苦,反倒是陣陣大笑傳來。
林五經雙目冰寒,知道這老骨頭嘴硬,沒痛到極致,是不可能松嘴的。
青州城中。
李昊從神將府離去后,又逛到街道上,給夕顏跟燭火神,還有自己,購買到幾分香酥。
隨后又去登山,拜會了昔日的老友。
在檀宮主殿,陪宋御風品了一壺茶。
在碧潭邊,給宋秋墨做了一頓燒烤。
又陪沈云輕等人,下了幾盤棋。
諸多檀宮弟子來拜訪請教,李昊也隨意作答,在白殿弟子眼中,李昊似乎還是檀宮的先生。
這場青州行,李昊還是十分滿意,來此一場,吃舒服了,喝舒服了,拜會了老友,等離去時,李昊沒讓眾人相送,只跟宋秋墨道別后,便悄然離去。
路過那處繁華的青樓,看到門口的門匾上,依然掛著自己當初買醉時隨性頌念的兩句詩。
詩里的年少意氣,讓李昊微微一笑,沒再留戀,御空而去。
等出了城,飛掠不遠,李昊的視線忽然落在官道上,眼眸微微一凝,隨即降落下去。
落在官道不遠處,隨后帶著燭火神步行過去。
只見前方是一處茶攤,茶攤桌上,一個老者在忙碌收拾,打掃吃過的碗筷,抹去桌上殘羹。
而茶攤旁的帳篷下,拴著三匹快馬,有兩位少年和中年人在吃茶。
「客官,要吃茶麼,我這里的茶水便宜,小籠包味道很不錯哦。」
茶攤老者看到走來的李昊,頓時招呼道。
另外三人也朝李昊看來,等看到李昊身后化作青年模樣,氣息內斂但氣質冷冽逼人的燭火神,頓時收回目光。
他們深知出門在江湖,不要冒犯看上去不好惹的人。
李昊眼眸微微凝視了一眼茶攤老板,道:「我往來青州熟路,怎麼以前從沒見過這有茶攤?」
「這位客官說的有趣,以前沒見過,不代表以后沒啊。」茶攤老者笑道。
「老板是何時來的?」
李昊在一處桌凳前坐下。
「就前些日子。」
茶攤老者笑道:「往日我在涼州那邊,但這些日子,我孫女也想來跟我幫忙,這不是怕路途遙遠,就又回到這邊了。」
在他說話間,那蒸籠迭放的攤子后,一位少女站起,穿著青藍色衣裳,像一抹夏日的藍蝶,先前似乎在彎腰翻找什麼東西。
「爺爺,那墊紙找不到了。」
「在那籃子下面看看。」
茶攤老者扭頭說了一句,隨即又笑著對李昊道:「客官吃點什麼,來兩籠?」
「嗯。」
李昊凝視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那少女,卻見對方又彎腰,翻找出了墊小籠的油紙,臉上露出笑容。
而對方注意到目光,也朝李昊看來,眼眸明亮如月光照在泉溪中,肌膚雪白透亮,瓊鼻小巧精致,帶著靈動和聰慧。
她站在那里,卻有一種跟破舊茶攤截然不同的貴氣,似乎是名門世家的小姐,但笑意親切,又有幾分鄰家姑娘的隨性。
「行。」
李昊在對視的時候竟有種自己被看透的感覺,心中有一絲奇異的感受,他收回目光,點了點頭。
先前在涼州,也遇到這茶攤老者,對方說是涼州生意好,他沒探查出什麼,也就作罷。
如今在青州這又遇到,李昊再麻木也察覺到問題,但讓他驚異的是,雖然他現在沒認真探查,可稍微隱晦的感知下,卻查探不出對方任何氣息。
那少女亦是如此。
但相比這茶攤老者外,這少女的裝扮明顯就隨意多了,一身裝扮,雖沒有多麼貴氣,但也絕不寒酸,而衣裳配色,氣質,相信即便是穿著粗糙麻服,也如人間雪蓮般,清新脫俗,在人群中一眼就能吸引到目光。
這絕不是鄉下佃農能養出的女兒,畢竟風吹日曬,膚色哪有如此白皙細嫩。
「老先生,這茶水清冽,倒是不錯。」
李昊斟茶喝著說道。
茶攤老者輕笑一聲:「這都是乾凈的泉水,自然香。」
他話里的乾凈二字,似是稍微加重了幾分語氣。
李昊眼眸微微閃動,這老者身上既沒妖魔氣息,也沒殺氣,雖然古怪,但似乎不是惡人。
罷了……他懶得去深究,行走世間,也不是什麼事都非要看個根深透徹。
那活的太累。
在茶攤老者返回攤位去揉面做小籠包時,那青藍色衣裳的少女,邁著落落大方又略帶一絲活潑的小步子,來到李昊的這桌前坐下。
她臉上帶著自然而舒適的笑容,道:「客官,青州城先前妖魔聚集,你不害怕嗎?」
「你們都不怕,我怎麼會怕。」李昊看了她一眼,端著茶水繼續品嘗。
「我們也怕的,這不是妖魔被人都除掉了,我們才敢出攤嘛。」少女笑道。
「妖魔才剛被除掉,你們就敢出攤,這也算夠膽大了。」
「爺爺說過,富貴險中求,做生意要跟天爭,地爭,人爭,膽小可做不成。」
「這麼講究?」
「那當然。」
少女抬起白嫩的手指,指著頭頂:「得觀天時,刮風下雨出來,可要賠本,還得看人,雖是小本生意只要有利,就有人搶,是不是這個理?」
「這倒不錯。」
李昊喝完一杯茶,點頭認可。
但對方說的天是什麼天,人又是什麼人,利又是什麼利,就值得商榷了。
淺談幾句,但茶桌前的生疏,卻似乎消散了不少,少女笑著問道:
「我叫應瀟瀟,應是應運而生的應,瀟是瀟灑的瀟,你如何稱呼?」
「你可叫我昊天。」
李昊凝視著她。
這一眼,是在看對方的反應。
若是其他普通人,他隨意化名便搪塞了。
少女聽到李昊的名字,卻反應不大,只是接著問道:「那你姓甚?」
「我沒有姓。」
「哪有人沒有姓的?」應瀟瀟笑道。
李昊見她神色自然,眼神平和,也微微一笑說道:
「就算沒有姓,我也能過好這一生。」
若非要說姓的話,他也可以姓李,但那是他前世的姓,既前生死亡,穿越至此,便也算跟前世道別了。
生在此間,便用此間名。
聽到李昊的話,應瀟瀟微愣,臉上的笑意慢慢地收斂了。
「小籠包來咯,小心燙到。」
這時,茶攤老板端著小籠包過來了,熱氣騰騰。
「你嘗嘗看,我爺爺的手藝很好的。」
應瀟瀟立刻說道,雪亮的眼眸帶著期盼,似乎等待著李昊品嘗后的評價。
李昊笑了笑:「早就領教過。」
從筷筒里拿起筷子,在桌上敲敲對齊,隨即便吃了起來:「味道還是沒變,不錯。」
「客官愛吃就行。」
茶攤老者笑道。
李昊點頭,邊吃小籠邊喝茶。
給燭火神也叫了一份,又讓老者給他打包一份,回頭給夕顏嘗嘗。
等吃完喝完,他看著一直坐在桌對面打量著他的少女,起身散落下一兩銀錢,道:「有緣再會希望還能吃到這麼好吃的包子。」
茶攤老者接過銀子,順手擦桌,同時笑著道:「客官常來就能吃到了。」
李昊笑笑,揮手道別,便順著官道走去。
而茶攤內另外幾人也吃得差不多,騎馬離開了,朝青州城而去。
茶攤上只剩下爺孫倆,茶攤老者望著李昊離去的方向,輕嘆道:
「這是少年英豪啊,沒想到這種神力稀薄之地,也能成長出這樣的妖孽……」
「不然怎麼會得到圣人境的青睞呢,他身上可是有圣人印記。」
應瀟瀟凝眸望著,低聲說道。
茶攤老者微怔不由得再次看了一眼,旋即搖頭感嘆,道:
「不知道什麼情況,這少年跟曾經一個孩子很像,那孩子也是這樣妖孽,但比他似乎差點,名字似乎也一樣,但奇怪的是,氣息外貌居然全變了。」
「哦?」
應瀟瀟饒有興趣:「你說的是天門關的那個?」
「沒錯。」
「咱們去見過,那人不在,只是一具化身,好像也消散了。」
應瀟瀟眼眸閃爍,道:「既然名字一樣,年齡相似,你說會不會是某種變化,類似脫胎換骨,但比脫胎換骨更徹底,才導致氣息全變?」
茶攤老者想了想,道:「確實有這可能,但這種手段很難辦到,除非是請圣人境出手,靠自己的話……我想不出有什麼功法,即便他神魂奪舍,神魂也會帶著原先的氣息。」
聽他這麼說,應瀟瀟當即拍板道:「那咱們就去看看,究竟是什麼情況。」
茶攤老者一愣,連忙道:「小姐,不可,剛剛您在這里,他已經察覺到不對了。」
「但他沒出手,說明他不是那種多管閑事的人。」
應瀟瀟滿臉笑意,道:「何況即便他出手也沒事,咱們又不怕他,只是好奇而已,這青州城的殺戮怨念,咱們也收完了,也該離開了。」
茶攤老者苦笑,知道小姐脾氣性子隨意,見勸說不動,只好道:
「雖然他看出咱們不尋常,但總歸表面功夫要到位,不能讓人難辦。」
「也行,反正那大荒天中,先前傳出有人冒充咱們的名義,在那里斬殺荒古圣族的天驕,那咱們也冒充下荒古圣族來玩玩。」
應瀟瀟笑著道:「這樣也算合理吧?」
合理……茶攤老者苦笑,看了她一眼,哪個荒古圣族的天驕,能跟小姐您比?
當即,等周圍四下無人,茶攤老者抬手一卷,便將這茶攤收到了袖中,一老一少也在這官道上消失。
(本章完)